萨克帝 第39章

萨克帝啧了一声。

他理解到这涉及了克拉克自己的秘密,现在不是他拍拍屁股说不接就能走人的情况。

对方提出要求,就意味着他必须全盘吃下。

“事实上时至今日,仍旧会有少量残余的异种潮汐从坍塌的阿卡夏裂隙中涌出。”

克拉克看着他,银灰色的翅膀垂落在这只强大雌虫的身后。

“但很多人类并不知道。他们既不知道潮汐的污染依旧存在,也不知道废弃星球带还残留着少量的非正规私人驻军。”

一种近似于直觉的危机感蔓延上萨克帝全身,让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高位种。

对方很危险,危险到如果他出声拒绝,可能下一秒对方就会为了掩藏秘密而摘掉他的头。

卡姆兰星域确实不在官方的重点关注名单上。

它就像是渗透了核污染的土地,再怎么耕种,贫瘠的泥土中也不会生长出健康的植物。

马普兹科学院背刺第五军时,吞星级武器天之琼第二次启动,整个金乌舰队除舰长朗€€苏以外,全员殉职。

三处阿卡夏裂隙被堆叠撕裂,引发了长达一年的强烈余震,并且于次年完全坍塌。

本就被星核能源浸透过一遍的星域又遭到异种侵蚀,成为了人类拒绝靠近的禁区。

直到在沉睡中完成人格重组的白皇帝再一次醒来,星舰法赫纳降临并封闭了所有的裂隙通路,不停蔓延扩散的异种潮汐才得到遏止。

拔除这些污染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代价,银河系中有太多的宜居行星带,没必要抱着一片废弃的残骸死磕。

那是一片大型墓葬群,是被抛之于身后的历史。

所以曾经流落于卡姆兰星域的格拉,才会独自一虫在某颗陌生的星球上,渡过了漫长的时光。

而现在,一只核心基因族群的统治者告诉他,卡姆兰还有人类生活。

这是一件过于离奇、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听见克拉克再度开口,低沉的声音散落在巢穴大厅里。

“我要你亲自押运,把这批星核能源送到人类手中。”

高位种说。

“送给一名叫作亚瑟€€西蒙斯的€€€€”

“人类。”

结束正常谈话回到巢穴,已经是半夜时间。

这一轮和克拉克的接触,信息量爆炸,他们之后就具体的相关事宜谈了很久,萨克帝趁火打劫,借着“业务量增加了工资也要涨”的理由,从对方手里掏到了很多他所急需的东西。

谈话中涉及的细节萨克帝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思考,也要尽快对接下来的事情做出安排,确保他离开Ja的这段时间,一切依旧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

银灰色的雌虫看起来忙得要命,谈完之后连夜离开能源星,一分钟都没有多待。这让萨克帝怀疑灰翅族群是否真的遇到了什么大问题。

他可以问问格拉,对方管理着信息巢穴,拿到的所有消息都是一手的。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开始发痛。

最近这段时间他没有放松任何一点工作进度,离谱的是格拉也一样。雄虫沉默着一头扎回了信息巢的事务中去,以一种其它虫子自愧不如的状态卷了起来。

然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

主要是雄虫似乎陷入了一种思维上的死胡同,变得不太会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处的时候默默无言居多。

如果萨克帝打开聊天的由头,对方也会温和地应和,谈到工作的时候条理清晰。但就是……就是不会像以前那样黏着雌虫蹭蹭了。

萨克帝问了很多次,对方认真地表示没事,并解释说不曾因核心种冲出去的举动感到难过,甚至还会再次反过来安抚他并且道歉。

看来没有因为异化形态伤心的事情是真的。

但这也让寡了两辈子的直男更加摸不着头脑。

直到和克拉克聊完天,新的想法浮现在萨克帝的脑海中。

他准备去试试。

于是当他推开巢穴的门,扫见正坐在那里吃着异兽前鳌的白色雄虫时,扔出了第一句开场白。

“我让克拉克送一套精神力侦测鉴定设备过来,大概一个小循环后能到。”

兽钳从格拉的手中掉落。

时隔很久,他再一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恐。

他不给雄虫任何做出伪装的机会,紧接着扔出第二枚炸弹。

“之后我会独自离开Ja一段时间,去处理一些私活。”

这下格拉的表情从惊恐变成了他所熟悉的绝望。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死气沉沉的。

“噢,是工作相关的事情?”白色的雄虫捏了两下没把异兽的前鳌捏起来,萨克帝看见他的手在发抖,却又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继续对话:“克拉克怎么说,他知道吗?”

“他应该会派遣核心基因族群的虫子来Ja管理生产?灰翅族群很熟悉提纯的流程,他可以找到合适的虫临时接手一段时间。能源石很容易……能源石不是很难……”

在对方颠三倒四说出更多缺乏条理的话之前,黑色的核心种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拿开雄虫手中锯齿锋利的鳌肢扔回盘子里,然后把那只白色的虫子整个抱起来。

他们有段时间没贴贴过了。

当黑色的尾鞭去卷那半截白色鳞尾时,对方回复到了最初猫猫拒绝洗澡的状态,尾巴左躲右闪。

萨克帝差点没被气得乐出声。

他牢牢摁住对方,抱着雄虫坐进他们的小窝,尾鞭紧紧地缠住对方软软的小尾巴,防止这只猫从自己的怀里蹿下去。

“我们谈谈。”

他说,并且在雄虫条件反射地张嘴道歉前,一把捏住了格拉的嘴巴:“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每当我解释没有讨厌你的异化形态,你都会否认,所以我想了很久也搞不清楚你为什么伤心,最后甚至请了场外援助。”

“你能感觉到。”

这本该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对方的反应太过于实锤。金棕色眼瞳的雌虫将对方禁锢在臂弯里,温和地注视着他。

“不是因为我冲出去而难过。”

“而是因为我的后续情绪伤害到你了,对吗?”

格拉僵住。

白色的雄虫像是一尊雕像那样,一动不动。

“你对于情绪的感知远比其它虫类敏锐,我猜只要距离足够近,你可以感受到那些情绪波动。”

在同调塔舰进行精神力测试的时候,他了解过相关的事情,但虫族实在逆天,可以把这种被动链接变成主动出击。

萨克帝叹息着摸了摸对方的小翅膀。

“我在门口吹风的时候精神状态上蹿下跳跨度有点大,我猜你能感受到这一切。”

“它们刺伤了你。”

“不是这样。”

沉默了一会,雄虫声音嘶哑地开口。他的虫翼完全垂落下去。

“我……”格拉张了张嘴,最终他抬起头,注视着雌虫。

“我做错了。”

“我让你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让你自责,让你感到难过。”

他轻声说,细白的鳞尾本能地卷起来又放松,似乎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我明明知道你讨厌什么,却还是做了错事。”

核心种可以接纳那些落败的族群、可以给难以生存的孱弱虫子一个栖息之所、也可以为了毫不相干的受害者挑战可怕的对手,这些却统统建立在磨难和自我意识割裂的基础上。

在雌虫失去了自己的族群、名字、所有的一切之后,他差点连对方仅剩的、想要保存的东西也一并打碎,还是以一种相当恶劣的方式。

对方冲出去的举动让格拉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探出精神的触须,去寻求去探查。

却在巢穴不远处感知到了熟悉的精神波动。

黑色的雌虫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夜色中一动不动。

在舔舐接触到那种持续性的自我否定意识、理解到自己是这种情绪的起因与制造者时,基因中掠摄、争夺的天性,第一次因为痛苦而退避。

他感受到了名为“后悔”的异常情感。

“对不起……”

雄虫的双手攥紧,背在身后。

“以后再也不会了。”

“……”

萨克帝有片刻的无语。

令他这几天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底过于生草。

要不是他强行撬开对方的嘴,估计要猜到下辈子去。

所以雄虫才会一直道歉,一直说对不起。

不是因为被他的情绪所刺痛而难过,反而是因为觉得伤害到了他,才陷入无法正常表达的状态,甚至不敢往他身边蹭。

他叹气,想扶一扶额头,突然不知道这几天的兵荒马乱是为了什么。

“我没事,我看起来像是因为被吓一跳就躲起来哭鼻子的小姑娘、咳,小虫崽吗?”

之前核心种一度以为他的行为,让雄虫体验到求偶大失败,从而陷入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要知道我没有你那么厉害的精神感知力。如果你不直接说出来,我就得拼命去猜你的心思。”

“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充其量就是有点吃惊。”

“可是你应该生气。”

然而雄虫抓住了对方想摸摸头的手,并未移开视线,泪水从浅色的眼睛中垂落。

“当遭遇到冒犯,感到生气才是正常的,你的却忍住愤怒反过来安慰作为加害者的我。”

“你不喜欢任何一只虫子,但仍然帮助了我们,帮助了短翅族群,帮助了肖和所有的雄虫。”

“这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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