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帝 第44章

格拉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隐性的分离焦虑,一度尝试用大量工作进行自我疏导。

一个粗神经,一个没经验,堪称灾难般的新手组合。

而这两只彼此还都觉得挺好,没感到哪里不对劲。

扑了一身的清甜味道很上头,好闻但是不能多闻,这让萨克帝想起关于某位故人的不好回忆。

几位和他本人一同成长起来的亲密战友,在面对后期身居高位的男人时,会比其他人更随意一些。

第二军团长是霍尔曼家族出身的女性,伊芙琳继承了霍尔曼家族标志性的绿色眼睛,也继承了霍尔曼家族善于投机广撒网的手段,在推革新派上位时提供了大量的财力支援。

事后他问伊芙琳是只支持了革新派,还是革新派、保守派两边全都投了钱、哪边胜利算哪边,对方笑而不答。

就是这样一名雷厉风行的精明女性,早年当萨克帝找她商量军事训练的安排时,意外地在对方休息室的桌子上瞄到一本垃圾小说。

于是趁着那段等待朋友回来的时间,品性尚且混不吝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把那本书飞快地从头翻到尾,并受到了一辈子难以治愈的创伤。

伊芙琳€€霍尔曼,出生起就手握难以想象的财富,并且之后掌控着整个第二军团的女人,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看ABO小说,还是成年人限定的那种。

萨克帝被那本地摊文学冲击到灵魂出窍、眼前发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革新派的前途要彻底完蛋。

然后他就被匆匆赶回来的、未来的帝国第二军团长手持军鞭抽了出去,那条鞭子一路甩出劈里啪啦的电火花€€€€并非某种修辞,对方的鞭子真的通了电,把男人打得扒着窗户往外跳。

霍尔曼家族从此获得一项其他人根本不敢尝试也错过了尝试机会的殊荣:以下犯上,殴打年轻时期的萨克帝本人。

即便过去十几年,在见到伊芙琳的时候,男人也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对方腰间挂着的鞭子,同时脑子里嗡嗡播放垃圾小说台词:

“你闻起来真的好香,我忍不住了。”

当时他一边内心翻江倒海接受无能,一边在思考信息素是什么新品种的生化武器,能让人像古早僵尸电影一样失去理智无差别狂化。

结果活了两辈子,他都死过一次,居然还是记得那本离谱的玩意儿,并且惊恐地发现小说源于生活,艺术从不建空中楼阁。

世界上真的有雄性生物闻起来很香、闻多了会失智。

玩生化战还得是虫族。

手指无意识地又Rua了两下雄虫的翅膀,萨克帝满脸沉痛表情。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

冲出巢穴的那个夜晚过于错乱,导致这段恐怖记忆没机会被翻出来细想,谁料在他和格拉恢复正常的当下,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突然重温了被地摊文学支配的恐惧。

原本努力贴贴的雄虫忍不住蹭了蹭黑色的鳞尾,格拉不受控制地趴在核心种怀里嗅嗅。

那些精神力的细丝像根须一般顺着他的脑子蔓延,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生根发芽,缓慢地改变原本的形态。

他几乎已经站在洄游的分界点上,差一点点就能打破那束缚住他的薄膜。

和对方的感受差不多,他也觉得核心种现在闻起来就像特大号猫薄荷,让他的尾巴卷来卷去,想要这种味道铺满巢穴。

而萨克帝将这当成正常欢迎,飞快地Rua完之后便松开格拉。

“吃完饭了吗?”

他问。

“吃完了我带你去玩点刺激的。”

第四十二章

萨克帝喜欢玩一些高难度动作,然而当他愿意的时候,也能够将机甲驾驶得四平八稳、放一杯水在驾驶舱顶上都不会洒。

塞两只虫进来依旧很挤,不过这次由核心种亲自操纵,不会再发生飞出S型的状况。

启明脱离地下工厂急速升空的时候,雄虫吓得牢牢抓紧对方。

为了避免被不相干的虫目击到,黑色的工雌启动了机身的隐蔽外甲,同时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云层,将一切可能的窥探隔断。

Ja的地表阴沉沉的,但这关云海之上什么事。

从没飞到过这种高度的格拉一开始紧张得要命,全息驾驶舱让他感觉像是踩在虚空中,身下是万丈深渊,只有当无处安放的黑色尾鞭缠在他的腰上,才能让他感受到稀薄的安全感。

但等到对方降低速度,冲击力减缓后,雄虫便开始忍不住伸头四下环顾。

这是个新奇的视角。

核心种雌虫对氧气的需求相当低,身体与翅翼极度强悍,即便是漂浮在满是宇宙射线的真空环境中也能苟上那么一会儿。

雄虫不一样。雄虫很脆皮,和一个没经过训练的正常人类差不多,体能和耐受度注定了他们无法征服天空。

然而萨克帝送他一双钢铁的翅翼,让他脱离引力的束缚,穿过厚重的云层、扶摇直上。

与激动得像个新生小虫崽的雄虫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此刻黑色核心种唯一的想法就是,挤死了。

量身定做的驾驶舱就像一个猫箱,原本只能塞进去一只小猫崽,此刻却硬是又塞进去一只大橘。

于是一进入平稳飞行模式、速度降到近乎于悬停的状态,他便立刻把链接栓从自己身上改连到了格拉身上。

“现在换你操纵。”

一边说着,一边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萨克帝手动解锁了驾驶舱。

“什么?!”

雄虫来不及拉住他,就被核心种从自己身下、驾驶座上溜了出去,像一条滑不丢手无法抓住的奇奇鱼那样。

格拉被他的离谱操作吓到窒息,机械性地稳定住交接了控制权的机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核心种凭借灵活的身体顺着敞开的机舱爬出去,扇动两下翅翼,以一种玩杂耍的轻盈姿态蹿跃而上,一屁股坐在了启明的肩膀处。

白色的虫子手都在哆嗦,生怕一不小心将对方颠下去。

“我……我该往哪开?”

他完全忘记了雌虫会飞、并不会摔死的事实。

“随便。”核心种轻轻地哼笑,有点坏地看着对方手忙脚乱的样子:“Ja没有交通管制,武装种也不允许飞船在夜间起航,你随便飞。”

夜晚的风很冷,对于雌虫来说刚刚好。有先见之明的他在出门前给格拉套了一副轻型外甲,让没玩过这种刺激项目的同伴可以尽情享受敞着门飞的乐趣。

但格拉看起来完全没体会到所谓的乐趣,他木着一张脸慢慢地往前开,在空中行驶出了一种老年虫踱步的效果。

在进行精神链接的前提下,只要链接没有断开,即便对方一起爬到外面来吹风也没什么。依照雄虫的精神力强悍度,大概率可以隔空操作,不需要借助物理连接手段。

可萨克帝没有告诉对方。

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干过这种坏心眼欺负人的事情了。

后期的他实在有些无趣,日常皮一点就会被礼仪官追在后面疯狂批判,所处环境也确实不适合在公众面前做出一些掉形象的荒诞举动。

那些日复一日的细节变得模糊,他甚至想不起来最后的几年每天都吃了些什么,营养膏还是简易餐,又或者是单纯的输液。

他记得大部分战役,记得每一次武器的迭代,记得颁布的关键政令。

却太不记得构成萨克帝€€沙利勒班本人的一切喜好和小兴趣。

而现在,当格拉气鼓鼓地驾驶着启明,小心翼翼地飞在云海之上,他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可能是有那么一点恶劣在身上的。

克莱因€€杨曾经压着他一晚上写三份检讨,伊芙琳隔一段时间就要提着鞭子找他一次,连叶慈元帅也经常对着他胡编的报告血压飙升破口大骂。

失去了亲密的贴贴,跨着脸开机甲的雄虫对这次“兜风”内心毫无波澜。

没有合上舱门,格拉希望能够随时看见那只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存在。

过慢的速度让他逐渐放松下来,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紧绷。

然后他听到对方在轻轻地哼歌。

那是一首很慢的歌。

“……与我一路患难与共的伙伴们,都为我的离去而感到难过……”属于人类的语言晦涩又喑哑。核心种的手指不经意地敲了敲启明的外甲,打出清脆的节拍。

长尾以一种舒展的姿势搭在身后,配合上哼唱微微地摆动。

模糊的音节伴随着破碎的旋律散落在夜幕中。

“……而我心爱的人们,希望我再多留一晚……”

许多次在那些荒凉的星球,熟悉的战友逝去,身边无亲又无故,至死也难以回到家乡。

头顶是陌生而冰冷的繁星,有人坐在黑暗中缓缓地唱,为离别的同伴竖起简陋的土碑,为那些新诞生的坟冢种下绿树成行。

他曾无数次在歌声中为他人送行,却是第一次替自己告别。

晚风沿着漆黑的翅翼和纯白的机甲温柔地拂过,吹动那双金棕色的眼眸。萨克帝将头靠在启明的肩部,注视着无尽的夜空。

他们身下浮动着遥远的地面,Ja的大平原与群山连绵起伏形如蛰伏的巨兽,云层所织就的月海自天空流淌而下。

格拉的翅膀震动了几下,他顺着对方的音调,试探性地发出小声的应和鸣唱。

雌虫微微一顿,却没有停止。

敏锐的精神力让格拉明白,对方所唱的应当是首有些悲伤的歌,但那低沉的声音里却始终带着一丝多情的笑意。

这是他所不理解的情绪。

长久地生活在闭塞的环境中,雄虫自亲眷那里得到的抚育和爱护都极其有限,他模仿人类的语言与行为,却很少有机会真正地了解到感情本身。这种现象很常见,发生在虫族的各个角落。

他和肖,以及那些来到Ja的雄虫都是幸运的,还有更多的雄虫会面对和喀特拉一样凶残的同类,无法逃离,无处可去。

核心种从掌控着劫掠船的中低等雌虫手里救下他,承担了亲眷、引导者、教育者,以及庇护者的角色。

他一直害怕命运将对方从自己的身边带离。

然而这一刻,格拉希望能够多了解一点关于萨克帝的过去。

€€€€那些构成萨克帝本身的一切过往,所眷恋的族群与同伴,以及或许存在过的喜爱的伴侣。

“可以和我说说人类吗?”

当对方的声音逐渐低不可闻,格拉轻轻地开口。

他习惯了这个高度,不再那么紧张。启明飞得很慢,令他放松下来,敢开小差同雌虫搭话。

懒洋洋坐在机甲肩膀处的黑色核心种垂头看了他一样,带着点意外,但并未拒绝。

“你想知道什么?”

“刚刚……那是什么歌?”

小声说出这个问题的雄虫有些忐忑。

简单明确的情绪很好判断,但是当对方情感复杂、交融难辨时,他就会显得没有自信,无法再给出准确反应。

萨克帝笑起来。

“是一首希望同伴快乐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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