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说句话。”忍不住叹气,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不然显得我像个智障。”
“还是说需要我对着你再流一次鼻血,才能激活你的记忆?”
“你身处灰翅族群的飞船。”
对面终于发出了声音,一如既往地熟悉,依旧是那种没有性别区分的沉稳语调。
“你现在是他们的一员?”
这个开场白略显诡异,但总比不开口强。
核心种坐在椅子上,原本激烈战区中央清空了一大片,足肢种和阔翅种跑得要多远有多远,旧王巢在不停解体,大信息巢和克拉克战舰的崩塌暂时被按下静止键,而他和自己的老搭档对峙。
怎么看这都不是他想象中的重逢场面。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长,我需要稍后同你详谈。”
差不多叹了一个小循环以来最多次数的气,他做出询问:“伊芙琳有来吗?除了你还有谁一起来了?”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萨克帝感觉自己的血压快被/干上来了。
几年没见他的老搭档像是整个性格被重置了一遍,喜欢看他一个人在这叭叭叭地唱独角戏。
“回答。”
“虽然现在我已不再是你的主导者,但我需要知道这次行动是你的自我判断,还是由现任皇帝授权。”
“伊芙琳相当谨慎,这种行为和她一贯的指挥风格不符。”
“是我的自主行动。”
星舰终于给出了明确答案:“与伊芙琳无关。大信息巢在发送深空讯息,它和时间河的港口都存在坍塌风险,我判断为最优先处理级别,愈权采取行动。”
“我的任务核心是维护人类生存,当突发恶性事件可能会波及到人类宜居星域时,我会开启强制措施。”
“明白了。”
不太对,哪里不太对。
但手头有一些更为要紧的事情等待处理,他要在王巢彻底解体前执行救援€€€€无论他的塑料老板是死是活,总得拿到一个结果,更何况对方身边还带着一个人类。
坏了,克拉克很可能把亚瑟扔战舰上了。
因为搭载了港口,那艘战舰的护盾几乎是所有飞船中最厚的一个,自我修复能力也极强,所以才在亚王虫引爆了整个环核心轨道后勉强没当场开花。
结果这艘倒霉船先是被亚王虫炸了一半,现在又被红太岁冻了个彻底。
“帮我扫描一下你刚冻结的飞船,能判断出来上面是否搭乘了人类吗?”
这种事情他的阿尔法战舰做不到,只有星舰能做。
而红太岁很快给出了回答:“没有。”
“上面没有人类,也没有残留的虫族活体反应。”
那对方就是一起进入了王巢。
差点脑血栓的核心种缓过来一口气,如果自己的朋友因为自己老搭档的操作出了人命,他难以想象要怎么办。
“你能暂时稳定住王虫巢穴吗?”
将战舰设置成悬停状态,他一边和对方对话一边前往停机坪,准备切换成小型飞行登录器。
“我想进去一趟。”
“很困难。”
红太岁的回复依旧平静,没有任何的波动。
“王巢的体量比我大,我无法以力场覆盖它,维持大信息巢和时间河港口稳定的重要性在它之上。”
“行。”
从不强舰所难的萨克帝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王虫巢穴区确实不好弄,否则之前远征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花大力气才轰开对方的大门。
“我把这艘战舰的指挥权移交给你。”
原本黏连成丝的轨道眼下差不多全报废了,好像有人给虫窝里扔了个炮仗,有一种烟熏火燎的美。
好在大信息巢正在疯狂运行自我修复的程式,那些血肉的触须从巢体中爬出来,紧紧地粘合着巢本身,试图将分崩离析的部分重新凝聚在一起。
它的受损程度比王虫巢穴稍轻一些,眼下又有红太岁的能量场兜底,说不能还能抢救回来一部分。
远远看去好像太空里的星球长毛了,并且那些触须毛毛还正沿着表面到处乱爬。
“如果有灰翅族群的幸存者,或者是从其它区域赶来救援的灰翅……”仔细斟酌了一下话语,萨克帝觉得这话有些烫嘴。
“能帮助他们去我的战舰上暂时安置一下吗?”
他自己都知道这个要求不太合理。
无论红太岁的行为有没有得到正式授权,但对方确实是隶属于人类一方的星舰。
“帮我救救他们,红。”
而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没有立场命令对方进行协助。
“这仅仅是我的个人请求。”
在静默了一会后,深红的星舰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些冰冷程式编写的表象被掀开一角,对方展现出它完整的自主意识。
“好。”
红太岁回答。
“我会密切关注灰翅族群的动向,如果发现任何幸存者,它们会被转移到你的战舰上。”
“同时我会驱赶其它虫群。”
“谢谢。”
萨克帝真心实意地回以感谢,快速移交控制密钥,并且在即将下降至王巢区域时突然补了一句:“对了,我现在有了个伴侣,回头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
红太岁的主控制端上无数的0和1排列成一个大写的无语表情。
“呵呵。”
它说。
核心种的预判没错,确实有一些幸存的灰翅种在爬出来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王巢。
它们下降的比人类更早,并不知道所有驳接轨道都被炸了,如果不是萨克帝千里迢迢赶过来,逃出去大概率也要扑街。
有少量部队想进入王虫巢穴的核心把它们的族群领袖拖出来,但是亚王虫铁了心一个都不放跑,重点关照了随同克拉克一起降落的大部队,把所有通路炸得寸步难行。
反倒是从其它入口溜进来的人类,深入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位置。
整个巢体都在震动。
越靠近核心的敌方温度越高。
虫母曾经盘踞的殿堂眼下已经倒塌大半,高温将人类的外骨骼甲表面融化。
有几次亚瑟失去了意识,但很快又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惊醒。
缺氧和高温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头痛欲裂。
已经不成样子的道路无法穿过,后半截他几乎是完全靠爬才通过那些建筑的残骸。
然后他一头跌进最深处的尸骸中。
那是无尽的头颅堆积而成的王座。
挥溅而出的血液因为高温迅速干涸,原本的粉色变为深红,遍布浮现着螺旋花纹的墙体和地面。
亚王虫无处不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已经被涂抹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大片被撕碎的组织东一块西一块,形成诡谲的画面。
这本该是由直系们见证的一场死斗,但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一个没有胜利者的死局。
银色的恶兽矗立在骸骨铸成的高台上。
折断的翅翼和尾鞭垂落,碎裂的骨头从皮下支离出来,原本美丽的鳞片散落在一地缝隙间。
那头颅低垂,两双一向平静的浅灰色眼睛闭合,从胸腔到腰腹被整个掀开。
即便如此那身躯也没有倒下,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盘踞覆盖着王座。
亚王虫仅存的头颅和心脏陈列在它的脚下。
许多直系在厮杀后会选择吞噬同源者的尸体,这并非单纯的仪式,而是它们在寻求基因突破。就像新的王虫会啃食旧王虫的遗骸那样。
但对方没有。
对方只是把克里沙整个拆碎了。
“克拉克……”
这里的环境太过于恶劣,人类几乎发不出声音。
亚瑟在一地骨殖中手脚并用,他没有站起来走路的力气,每一次移动都让他眼前发黑。
巢穴的地面在嗡鸣,不断有建筑掉落下来,马上整个重力场也将不复存在。
高热灼烧着他的呼吸道,喘气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任何重量都显得如此不堪负荷,外骨骼甲、粒子束枪,甚至连人类自己的心跳都仿佛炸雷,血液冲击着耳廓和太阳穴,视线时明时暗。
他差不多拖着自己爬上高台,肢体透过外甲破裂的部位,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便被烫焦、被碎骨割裂。
一向会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抱住他、问他痛不痛的银灰色雌虫一动不动。
超出自身极限的伤口已经不会再进行自愈,血液直接干涸在胸腔中,将整只怪物染红。
“克拉克。”
青年用所有力气支起身体,去触碰对方。
他顶着几乎致命的高温解除了部分外装甲,想看看面前的雌虫是否还活着。
幼年时因为抱住对方而留下伤痕的右手,在接触到对方时,因为鳞甲表面的热度而添上一层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