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五岁谎报年龄参军,到四十岁颁布停战敕令,其间联邦解体,帝国复辟,仇恨和愤怒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缓慢化作疲惫与接受。
重获新生后他再度和这个种族纠缠不清,拥有伴侣的那一刻,他已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无数驳接轨道拉扯出细丝,层层包裹住最中央的核心,都在此刻倾数化为乌有。
见证了他身为人类的存在痕迹的最后一处故地,也像无尽的细砂般缓慢流逝消散。化作宇宙、化作更广阔星域的一部分,成为漂浮的星尘。
如同一朵凋零的花,也像是一首旧日的挽歌,曾经的缩影被剥离出来,最终缓缓汇入时间的长河。
红太岁静静停驻在他的身侧,一同目送这场姗姗来迟的告别。
第七十九章
[本章和接下来的一章会有关于主角身份的非常规内容]
[本质上忒修斯之船和最初的船的关系,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
[介意者可以跳过阅读]
[大纲不会改变。毕竟这大概是个科幻故事,不是转生玄幻故事]
萨克帝回到战舰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抬回来的两位送去抢救。
他怕自己多聊一秒钟的天,获救对象就要嘎在当场。
克拉克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也很严重,完全停止自我愈合。
但人类比他更严重。
因为人类脆皮,嘎得更快。
所有被塞上船的灰翅种都懵了,敌人的星舰堵门让他们惊恐且错乱,族群领袖眼下又失去意识,一大群虫嗡嗡叫乱成一锅粥。
核心种当场把一只躺在治疗仓里治得差不多的好兄弟给拎出来,然后将克拉克扔进去。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跟随银色雌虫的灰翅亲信围拢在旁边,萨克帝干脆利落地下命令:“现在我会暂时接手指挥。你们负责保护好克拉克,如果有虫浑水摸鱼导致他挂了,我直接让红太岁铲平你们的头,懂?”
人类的仿真尾巴早无了,萨克帝也懒得再装,抱着对方就往外走。
他自己的战舰上缺乏针对人类的治疗设施,克拉克的座驾上肯定有,但是那艘飞船现在被炸掉一半,他只能带着亚瑟去找红太岁。
“吃饭,睡觉,休息,守卫你们新的亚王虫。”
金棕色的眼睛扫过那圈围在治疗仓旁边的灰翅族群成员,语气平静:“其它的一切交给我。”
“不用多想,我会处理好一切。”
然后他一路狂奔,边跑边发送登舰请求,开着小型飞行器将亚瑟送到红太岁上。
显然在他离开的这几年,对方的装备进行了迭代,治疗仓的型号非常靠谱。红太岁的自主意识帮了大忙,直接将差不多没气了的人类送去治疗,安排上最优方案。
萨克帝快忙疯了。
除了驳接轨道直接被炸、巢穴区被埋了的灰翅族群外,还有一部分没有登陆、在太空中待机的残余舰队。
它们之前和阔翅种以及足肢种撕得乱七八糟,想要冲破封锁对王巢区域进行救援,结果红太岁出现后也没顶住、拔腿就跑,但是没敢跑远,狗狗祟祟藏在这片星域的犄角旮旯里,以尾随的姿态悄咪咪伺机而动。
核心种花了老长时间才把这部分舰队聚集起来。
眼下深空通讯彻底中断,短距离通讯也不是很顺畅,他只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艘船一艘船往回拽。
这些灰翅种全都陷入迷茫,跟在萨克帝的阿尔法战舰后面,而萨克帝的阿尔法战舰跟着红太岁。
真是震撼人心的奇观。
很好,非常好,现在红太岁应该考虑怎么去和人类那边解释,而他要思索怎么和虫族解释。
可能是被冲击到灵魂出窍,现在甚至没有虫敢切他的内线问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群缀在后面的小尾巴,核心种的心态一整个摆大烂。
“可以麻烦你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吗?”
他准备先回一趟克拉克自己的栖息星域,找到武装种领队,换甩尾巴哥来旧王巢区进行最后的清扫和接管。
断联太过不方便,之后他还得让格拉检查一下残存的大信息巢。
而等到两边都稳定后,他会和那些趁火打劫的邻居好好对一下账。
前任亚王虫害他突然掉马,但是克里沙已经嘎了,有一个算一个这些食腐秃鹫一样的邻居谁也别想跑。
更何况这次分裂战极大削弱了整个灰翅族群,克拉克又身负重伤,红太岁隶属于人类势力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他得趁机将那些邻居捏碎。
对于这种喜欢抢别人地盘的操作,他向来有仇必报,拿来吧你。
“好的。”
星舰给出肯定的回答:“我会护送你的同伴直至抵达安全区域。”
它设置了新的目标点,同时按照对方的要求发去访问请求。
无论克里曼看到之后作何感想,核心种自诩反正他是通知过了。
对方肯定能理解的。
终于把所有扎手的紧急事情都摁下去,萨克帝再次登上红太岁。
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回到自己熟悉安心的环境,好好整理一下大脑中纷乱的思绪。
然后他就发现曾经最为喜爱的舰桥被清空了,一张座椅都没有。
虽然红太岁获得了独立巡航的资格、不再拥有任何主导者,但这做得未免有些太绝了。
核心种只能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一块空地坐下。
“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伊芙琳一定会暴怒。”
他的疑问有很多,而且很乱,只能一样样来,慢慢搞清楚。
为此他选择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开场白。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你的消息,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你好像整个失踪了似的。”
“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是不个不算明确的回应,让萨克帝挑了挑眉。
“你还记得那个旧地的故事吗?”
出乎意料,对方明显地在回避他的问题。
这本不应该发生。
虽然对方的性格有时候像个诗人,但星舰的底层逻辑是直接回答人类的提问,而非转变话题。
“我们曾经在休息时闲聊过的,关于忒修斯之船的故事。”
萨克帝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记得。”
他说,缓缓坐在舰桥的地面上,注视着自己的老搭档。
眼下他们间并无精神链接,彼此默契地谁都没提这件事。
红太岁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在他面前展开光屏。所有的影像收录设备、所有的屏幕都调转头来面对着眼前陌生的躯体。
“现在你的答案是否依旧没有改变?”
对方问。
核心种沉默了一下。
“我当初的回答是什么?”
星舰没有立刻答话。
过于长久的沉默让空旷的舰桥显得寂静,当它再一次开口,萨克帝在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中听到了悲伤。
很奇怪,明明是一成不变的语调,但他就是能够理解自己曾经的老搭档在悲伤。
“你说,你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灵魂,也不会将自己禁锢于肉/体的局限之中,每一分每一秒的你都是真实的那个。”
红太岁的声音很轻,说着一些萨克帝本人都已不再记得的东西:“你不会活在过去,或是太过遥远自寻烦恼的未来,你属于现在。”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是否同以前一样?”
他们的交谈中,星舰很少会用如此带有主观色彩的语句,比如“我想知道”这种。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问句,像是对方正在衡量测评什么。
萨克帝闭了一下眼睛。
他非常不喜欢这个话题,本能在预警,但逃离从不是他的选项。
“我不知道。”
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现在变得不太确定。抱歉,我想你更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一个比这坚定的回答。”
“不需要对我说抱歉。”
那些摄像头和屏幕安静地注视着他,像是在注视一个旧日的身影、一个不归的故人。
“应该表示歉意的是我。”
“你最初的提问,关于这段时间我的巡航行踪€€€€”
“我前往了所有尚未完全关闭的阿卡夏裂隙,有些是人类已知的,还有一些处于人类难以到达的深空危险带。”
“我想寻找法赫纳残留的蛛丝马迹,寻找一个挽救的方法,也寻找一个奇迹般的答案。”
深红的星舰回答,声音悠远而温和:“伊芙琳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皇帝,她批准了我的请求,她也希望我能够带回一个答案。”
“相关的记录显示,白皇帝卡兰€€苏利耶在坠入阿卡夏后一度彻底解体。”
“法赫纳在静止的虚空中滞留了无尽的岁月,将自己主导者的意识一点点拼凑起来,完成肉/体和精神的重组,无数巧合构成了这宇宙间绝无仅有的奇迹。”
那些跃动的字符面向萨克帝,一列列飞快地闪动,如同程序所流下的泪水。
“所以我违背了自己的逻辑,违背了一切运算结果,想要相信一次人类口中的‘命运’。”
“我们相遇以来,你从未喊过我的名字。”
萨克帝突然开口,突兀地打断了对方的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