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你没有孩子，你不懂。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按他们的命令，带着零零散散几个兵，鲁莽地跑到你们后方来。我早知道，我们骗不过你。”
宁白倾身向前，接过桑特手中的茶杯。
“桑特，你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帮你把雄子接过来。”他直言不讳，“在未来，等级不再是问题，你看到我们的六代机甲了，精神力可以直接被提取和运用，所有虫族都可以使用这些技术，每个军雌都能发挥A级军雌的能力，每个雄虫也都能使用真正的精神力触手、精神力护盾。”
“……”桑特嘴唇动动，没有发出声音。
“宁白，”他沉默许久，终于道，“我虽然愧对我的孩子，但我忠诚一生，无愧我的国家，无愧军雌这个身份。你带领K12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我无法评价这些事正确与否，但我钦佩你，也感激你对周边星球的帮助，只是，我不会背叛，我有我的信仰。”
“桑特……”宁白欲言又止。
“上将，”桑特打断了他，伸出自己的手腕，“请米卡斯少校给我带上手铐吧，我是战俘，应该被您关押到合适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与您喝茶聊天。
我已经决定了，您不用再费力劝说。只要我一死，相信以您的威望和号召力，加上K12强大的科技和军事实力，周边星球都会陆续归顺您的。至于我……就算是错误的道路我也决定走下去，为信仰而死，至少可以证明我在边境沧桑一生不是一个笑话。”
米卡斯把桑特带走了。
宁白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喝完了杯中已经冷掉的红茶。
前线仍在僵持，他与星舰指挥舱通了话，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又做了一些部署。
会议室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宁白以为是有谁来汇报军务，朗声说道。
不料，门打开，却是楚安微笑着站在门口，温声问宁白道：“没打扰到你吧。”
“您……您怎么来了！”宁白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走过去。
“这里……” 他看看四周，觉得这间会议室还是太简陋了，“楼上好像有间会客室，我带您去那边休息。”
“不用，你忙你的，我看看你就走，”楚安拉起宁白的手，轻轻搔着他的手心，把他拉进了空荡荡的会议室，缩在监控器看不到的墙角。
“我听到新闻里说你在后方抓了战俘，猜你回来了，所以来这边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遇见你，没想到还真被我猜对了。”
宁白笑得眉眼弯弯，金色发丝一颤一颤，眼角浮出一丝嫣红，似乎“决胜之夜”的余韵还未消散。
“您真厉害，”他轻声说，“您比议会那些军官都更有洞察力。”
“他们派少量的兵力到后方来，不是想包抄，那么无非就是想要机甲。所以我猜你在这里。”楚安摸摸宁白的脸颊，“可如果连我都能猜到，对方应该也猜到了吧。你要不要赶紧离开，这里会有危险。”
“危险谈不上，”宁白说，“但我确实需要赶紧回到前线去。雄主……”
他贪恋地看着楚安：“今天能见到您，我真的很高兴。”
他凑近楚安，浅浅地吻了一下楚安的眼睑。
“刚才桑特说他是为了自己的雄子才听从了上级愚蠢的命令来到这里，他说我不懂他对于雄子的感情，”宁白低头笑笑，“我怎么不懂，如果我能给您生一个孩子，我一定……”
楚安掩住他的唇：“如果有孩子，不是你给我生，那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嗯。”
“桑特团长还是不肯倒戈到我们这边吗？”
宁白摇摇头：“他说，哪怕是错误的道路他也决定走下去，以此来证明他过去所承受的痛苦不是一个笑话。”
“我已经联系到了他的雄子，明天我去看看他。可以吧？”
“嗯，让米卡斯帮您安排就好。”
楼下的停机坪传来机甲的声音，楚安拥抱宁白，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等你回来。”
“雄主。”
宁白再次轻声呼唤楚安，他睫毛颤抖，垂下眼眸，吻上了楚安的嘴唇。
柔软的舌尖在唇缝一滑而过，宁白道：“楚安先生，我走了，再见。”
第二天，楚安带着一瓶酒，去找了桑特。
将桑特他们几个战俘没有被宁白安排在牢房，而是住在了K12军营的禁闭室。
看到楚安，桑特有几分意外。
楚安笑道：“桑特团长，很惊讶吗，就算是在K12，上将的亲属也会有一些特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桑特忙说，“您请坐。”
“您不用拘束，”楚安拿出酒杯，“当然，我是按照正式探视流程，经过申请过来看望您的，我以为……我们之前在K34的宾馆里喝过一次酒，就应该算得上朋友。”
“您是S级雄虫，我怎么敢……”
“没什么不敢的，宁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很愿意结实您这样阅历丰富、意志坚定的老大哥，跟您聊聊天，也可以为我增加写作素材，”楚安笑笑，“桑特团长，坐下喝杯酒吧，给您。”
这种酒是K12本地酿制的果酒，清香中带着一丝甘甜，是雌虫喜欢的口味。
桑特将酒液一饮而尽，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楚安先生，我知道您今天过来的意思，其实我昨天已经跟上将谈过了，我心意已定，请您和上将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就算现在要处死我，我也毫无怨言。”
“哪怕是错误的道路也决定继续走下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前半生不是一个笑话，你是这样对宁白说的，对吗？”
“……既然您知道了，那么……”
“既然前半生错了，后半生改正过来，不好吗？既然担心你的孩子，那么就把他接到身边，陪伴他的成长，不好吗？与其希冀议会的抚恤，不如自己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桑特团长，你完全不必选择牺牲，你可以活着做到这一切。”
“楚安先生……”
楚安没有给桑特反驳的机会。
“改变总是很困难的。谁都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特别是已经耗费了巨大成本的错误，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自我感动，会让自己心理上得到一些安慰。所以我们就很容易沿着错误的路径一路下落，直至坠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
宁白想接住您，我也想。如果我们连自己的朋友都无法拯救，还怎样去拯救整个虫族。”
“我认识您的雄子。”楚安忽然道，“他给我们的读者专栏来过信件。”
桑特的眼睛立刻亮了亮，他抬起头，切切注视着楚安。
“他现在正在上课，所以不能跟您通讯，但是他给您录制了一段问候视频。”
楚安把通讯器在半空中展开，一个年轻雄虫的面孔出现在桑特面前。
楚安笑笑，对桑特说：“放心，我没有提到您在被宁白关禁闭，我告诉他，我是您的酒友，他相信了。毕竟爱喝酒的作家不少。”
桑特没有吭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中的少年，口中喃喃低语，叫住他孩子的小名。
“嗨，雌父！你又在忙什么，最近都联系不到你了，边境要打仗了，工作很忙吗？楚安先生说他有时会找你喝酒，所以我就录了这个让他帮忙带给你，要好好感谢楚安先生哦。但是你要少喝些酒，执勤的时候多穿厚衣服，不能总是喝酒御寒。”
少年语气轻快，完全看不出病态，也并不像桑特所说，是个内向不合群的孩子。
他凑近画面中央，指着自己的脸颊，告诉远在边境的雌父。
“你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好一些了，我最近身体好了不少，病假也几乎没请过，因为我最近在锻炼身体！哈，想不到吧。
这是因为我看了《新星》杂志，楚安先生在文章里写，雄虫也要锻炼身体、强健体魄。我说我看这个你应该不会生气吧，肯定不会，你自己都经常和楚安先生一起喝酒呢。这个杂志我们所有同学都在看，大家都很赞同，学校里新成立了一个雄虫运动协会，我就参加了。
我见过您以前在军队运动会上得到的奖杯，所以报名了和您一样的项目，障碍跑。我现在跑标准路线能跑进5分钟了，等下次和您见面，我要和您比试比试！就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雌父，我想念你。工作结束要抽空给我打电话，再见。”
屏幕熄灭了，楚安看到桑特眼角晶莹的泪花。
“有时候，孩子们比我们更勇于尝试改变，他们不拘泥于一些虚无缥缈的面子，会比我们这些长辈更勇敢。”
楚安陪桑特喝下一杯酒：“老团长，宁白不会处死您的，虫族的每一只雄虫、雌虫都弥足珍贵，我们需要的是战友，是同志，我们希望您能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一起改变整个世界。”
第79章 新的时代
桑特团长带领K34一线十几个小型星球倒戈宁白，一夜之间，举国哗然。
消息传来，议会军队立刻乱了方寸。
在宁白这位威名赫赫的旧日战友、同事、上级面前，面对武器压制、友军投敌、军心浮动，他们深知自己无计可施，于是立刻向议会报告，请求撤兵。
报告里写道，因为周边附属星球的叛变，大军已经被阻断了补给供应，难以继续在遥远的前线与宁白的军队对峙。
报告里还写，归顺宁白的星球已经连成一片形成合围之势，如果再不撤退，恐怕会被对手全歼于此地。
此次出征的军队已经占了议会全部军事力量的近三分之一，军官们以为自己在报告中把事情说得更严重一些，议会就会答应他们的撤兵请求。
但是他们想错了，议会确实很快答复，但议会的命令是继续坚守，不能后退，要求军队克服困难，继续寻找机会，剿灭宁白的武装势力。
这一天，宁白前几天曾联系过的那位老友主动给宁白打了电话，直说想要投奔去K12。
“听说你只让桑特关了几天禁闭室？还帮他把雄子接过来了？”老同事语气诚恳，“也关我几天吧，多关几天也行。就算以后不能在你的军队里谋个一官半职，让我当个普通居民也成。我木工活做得还不错，可以在K12开个小铺子卖木制工艺品。”
宁白笑笑：“那你的孩子和雄主怎么办呢，议会可能会对他们不利吧？”
“我孩子全家都在外面的星球做生意，到时候让他们直接回K12找我就行。至于家里那只雄虫……”
老同事也笑了，商量说：“宁白，我送你和楚安先生一幅木雕装饰画，抽空帮我把那个邋里邋遢的雄虫接出来可以吗？虽然吃药也挺好，但是自家的雄虫不用白不用嘛。”
宁白哈哈大笑：“你就只会嘴上嫌弃，谁不知道你们夫夫伉俪情深。我劝你别着急，再等等，议会的后续命令估计很快会下来，他们虽然蠢，但也不会蠢到眼睁睁看着你们全体倒戈。”
宁白没猜错，很快，又一道新的命令传到了K12战场前线€€€€远征军队全体撤退，回归虫星主星。
然而，已经丧失了的信任不可能简简单单靠着一条冷冰冰的命令就重新树立。
体会过一次被抛弃的心情之后，军雌们对议会的指令都有些心灰意懒。
星舰启航离开K12，朝着虫星的方向飞行。休息的时候，军雌们聚在一起，在星舰的甲板上聊天。
“……我觉得宁白上将他们的新军装很好看。”
“据说科技含量很高，能阻拦百分之九十九的宇宙射线辐射。”
“我以前就是第二集团军的，说实话我很敬佩宁白上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要是我也能开一次六代机甲就好了，一定超级帅气。”
“K12大批量生产机甲的话，议会应该会买一些回来提升武器装备吧……”
“你做梦呢！就算议会想买，宁白也不可能卖，K12现在不缺钱，怎么会把最新的武器卖给敌方。”
“还是有可能卖的……等他们研发出第七代机甲之后。”
“其实，我能理解桑特团长，他这些年为国家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什么？如果我是他，我早就……”
“听说了吗，好像不止桑特，还有别的军雌也……”
“机动舱里的救援飞船少了几架，你们猜是被谁开到什么地方了？”
……
桑特来到K12之后，依旧任团长。只不过宁白分配给他管理的兵团体量庞大，军雌数量大概是一般兵团的三倍。
米卡斯毫无意外地当上了桑特的副官。到任第一天，桑特因陋就简，在兵团举办了一场搏击擂台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