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偏过头朝宁白挤了一下眼睛。
他又对医生说：“医生，您忙您的，我可以用这里的酒精和棉球吗？宁白身上沾了墨水，我帮他擦擦。”
“可以，随便用。”校医对懂事的楚安十分亲切，笑着应允。
于是楚安拿来酒精和消毒棉，走到宁白面前，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对宁白说：“你坐下。”
一般而言，雌虫的身材比雄虫高大。
而且，在这个年纪，楚安与宁白差不多相当于人类的十几岁，正处在生长发育期的初期，宁白发育较早，个头窜得快，眼下他几乎要比楚安高出一头。
但他却像一只温顺的长颈鹿，在“小大人”似的楚安面前惟命是从。
楚安让他坐，他就点点头，乖乖坐下，摘掉帽子，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
“宁白，我轻轻的，不会疼的。”
楚安的声音从他的耳后响起，声波的震颤带着暖融融的体温，在这个本就炎热的下午却异样鲜明。
不知不觉，宁白的耳朵红了，后脖子也红了，随着楚安轻柔的动作，他的后背一层一层地出汗，浸透了款式简单的校服。
他开始觉得难耐，楚安压住他的肩膀：“别动，快好了。”
“唔……”
宁白有一瞬的眩晕，他不知所措，之前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强忍住的泪水，现在却莫名变得汹涌，让他几乎控制不住。
他刚刚进入青春期，身体敏感得就像一株含羞草，他不知道其他雌虫的青春期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内心的悸动很丑陋，时常觉得自卑与羞臊。
上个月，他还在和一只木讷笨拙的D级雄虫坐同桌。有一天午睡的时候，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觉得身上酸软难受，迷迷糊糊地搂住了雄虫的胳膊。
那只雄虫吓得脸都白了，一下子推开了他，把他摔到了地上。
从此，他失去了同桌，也成了全班的笑柄。
也是在那天，早熟早慧的宁白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他得了每个雌虫都会得的“病”，而雄虫就是“药”，是他一生都离不开的“药”。
他想活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来自贫民窟的D级雌虫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不顾一切谋求生存。
顽劣的雄虫少年们有了隐秘的新玩具，施舍总是伴随着粗暴和羞辱。
哭过几次之后，宁白就学会了忍住眼泪。后来，他甚至能熟练地让眼泪在眼眶里打个转，悬在睫毛尖上，楚楚可怜地眨巴浅金色的眼睛。
他是那样聪慧，他为自己的聪慧感到可耻和绝望。
脑海中无端冒出许多丑陋的场景，宁白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楚安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什么都没说，继续轻柔而体贴地帮宁白清理头皮上的那些污痕……
自己怎么配得上如此温柔的触碰呢？宁白黯然地想。
因为楚安的触碰，宁白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他为自己控制不住这种颤抖而羞愧，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毫不庄重、没脸没皮的低等雌虫。
……
只是很短的几分钟，那边，校医处理完了盖尔勒的伤口，这边，楚安也为宁白擦掉了头顶的墨迹。
宁白起身，轻声对楚安道谢，羞涩地低着头，不敢看楚安的眼睛。
但他忍不住想要黏在楚安身边。
楚安去水池洗手，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安身后，捧着肥皂盒方便楚安取用。
医务室另一边，班主任和校医正在悄悄交谈，似乎是在研究该怎么处理楚安的情况。
楚安扭头看看，低声对宁白道：“我大概还要被送去做精神力检测，你回去上课吧，下一堂课要开始了。今天闹得这么大，那些雄虫应该不会再扔纸球欺负你了。”
宁白犹豫了一下，说：“我……我不想和盖尔勒一起回教室。我跟老师一起送你去检查吧，反正很快就能拿到报告单，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回去，我带你认认学校里的小路。”
楚安微笑：“我的检查不会很快出报告。我做过好多次了，每次都特别久，要一个多小时呢，你等我吗？”
“唔……”宁白支吾着，不敢说“等”，也不敢说“不等”。
恰好这时老师和医生商量出了结果，他们说学校里的精神力检测仪器精度不足，准备明天带楚安去大型医院做检测，所以今天就不再浪费时间，三位同学都可以回教室上课了。
盖尔勒听到这个消息，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瞥楚安一眼，一秒都不想在医务室里多留，直接落荒而逃。
于是班主任老师左手拉着小楚安，右手拉着小宁白，亲自把两个乖学生送回去。
老师对宁白说：“夏天闷热，不要戴着帽子了，容易中暑生病，你出了这么多汗，回去记得多喝些水。”
“嗯，谢谢老师。”
班主任又对楚安说：“老师见过成千上万的学生，各个等级的雄虫雌虫都有，教师节的时候还见过S级的军雌将军。老师觉得，不管什么等级的虫，都能通过努力获得幸福，在班级里，你是D级也好，A级也好，老师们都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你。
当然，你家长说得也有道理，太高的等级对雄虫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但是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至少在学校，雄虫同学们都十分安全，我们这些老师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
“我也会保护雄虫同学的。”宁白忽然插话，“楚安同学，我会保护你的。”
老师笑了：“我们宁白是个合格的班干部呢，很有责任心。”
“不是……您过奖了，”宁白害羞地低下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以后要处理好同学之间的关系，注意课堂纪律。” 老师把两个学生送回班级门口， “回去上课吧。”
下一节课已经开始，他们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注视着他们。
楚安绅士地为宁白拉出课桌下的椅子，宁白受宠若惊，红着脸坐下，整整一节课都没敢再跟楚安搭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学时间。
宁白早早收拾好书包，下课铃刚响就急匆匆地要走。
不料还没跑出教室，他就被广播通讯拦了下来€€€€学生会召集所有班长去活动室开会，似乎是要安排什么事情。
“有急事？”楚安看宁白面露遗憾，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宁白勉强地说，“本来想早点去找一份日结的零工，餐馆的零工很抢手，去晚了就抢不到今天的工作了。”
“那……我替你去开会？”楚安问。
宁白摇摇头：“既然当了轮值班长，就必须在这一个月里负起责任，怎么能让其他同学帮忙开会呢，学生会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替你去打工。”楚安干脆地说，“你把地址和联系方式发我，我去帮你打工，赚的星币和你平分。”
“啊？！”宁白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怎么行！您是雄虫，身体弱，不能干力气活的。你要是零花钱不够，我帮你向学校申请津贴。而且餐馆那边三教九流聚集，环境很乱，万一你遇到危险，谁保护你呢。”
宁白说得很是认真，他的眼睛瞪得圆滚滚，是发自内心地担忧楚安的健康和安全。
“其实雄虫也没有那么娇弱……”楚安笑笑，不再坚持，他重新坐在座位上，对宁白说，“那我就在这里写作业，等你开会回来。”
“您等我？”宁白想了想，“作业很难吗？”
“呃……”
“那就是需要我送您回家？”
“倒也不是……”楚安无奈苦笑，“好吧，我只是想要早点知道班长开会的内容，我好奇。”
“如果只是这样，您不用在这里等，”宁白开启通讯器的连接模式，双颊又抹上红晕，“我，我可以加您好友吗？开会的时候我直接发消息告诉您。”
楚安愣了愣，颇有一种“因尬得福” 式的惊喜。他欣然加了宁白好友，十几分钟之后，果然得到了宁白发自会议现场的消息。
图文并茂的简短邮件，拼写格式十分规范€€€€
“楚安先生，学生会将在近期组织一次班级球赛，这是赛程表。他们要求每班六名队员中至少要有两名雄虫同学，冒昧问一句，您想参赛吗？”
第86章 番外 见到少年的宁白-3
不善运动的宅男楚安同学没有任何犹豫，报名成为了班级球队的第一名队员。
然后他才想起来问宁白：“你也会参加吧？”
宁白回复说：“如果人数不够，我就补上，如果人数够了，就把参赛机会让给其他同学，我来当替补、搞后勤、组织啦啦队。”
楚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宁白穿着啦啦队制服在球场旁边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喊加油的样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笑出了声。
他一直等到宁白散会回来，拎起他们两个的书包迎上去，要和宁白一起回家。
不过宁白可不会让雄虫同学帮忙拿东西。
他把两个书包都接到自己手中，轻轻松松地挎在肩膀上，略显拘谨地跟在楚安身后。
离开教室之前，他还不忘仔细检查一遍教室里的门窗和开关。
楚安不禁感慨：“你真的很负责任。”
宁白摇摇头：“班长应该要做这些的。但平时我总是打工早走，所以很少有机会做这些事，没尽到班长的职责。”
“别太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楚安温声安慰他。
他们路过学校操场，看到有些高年级的雌虫正在打球。
这是一种类似篮球的运动，但篮筐更高，篮板是半弧形的，面积更大，上面还有方便攀爬借力的突起。
虫族肢体灵活有力，擅长跳跃、飞翔，所以他们在打球时不仅可以像人类打篮球那样平地起跳或者上篮得分，还可以攀爬到篮板高处再把球掷入篮筐。
楚安已经可以想象到球场上飞檐走壁、腾云驾雾一般神奇的景象。
他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对宁白说：“那个……其实我运动方面挺差的，要是比赛时打得不好，影响了班级的成绩，你别埋怨我。要不然，还是在班级中办一次选拔赛吧，选出最厉害的队员上场。”
宁白摩挲着楚安的书包带，扭头笑笑：“雌虫同学之间应该会组织选拔赛的，雄虫同学嘛……一般这种活动都不太愿意参加，所以学生会才要求每班必须有两名雄虫上场。您别太担心，确定了队员之后，我会带大家一起训练的。”
“哦？你带大家一起？看来你打球很好，还能当教练。”
“就……还可以，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好。”宁白被楚安说得不好意思，却很开心的样子，眼睛亮闪闪的，在夕阳的余晖中像宝石一样璀璨。
一颗球滚到他们脚边，远处打球的高年级同学朝这边挥手：“帮忙捡下球。”
“哦。”宁白故意看了楚安一眼，然后背着两个书包，捡起球朝球场奔去。
孩子气的心思呼之欲出，他是想在楚安面前露一手。
楚安不禁想起那一年在第二集团军开放日活动上，宁白在战友们的怂恿下表演机甲对战。他以一敌二，左臂控制了米卡斯，右臂抓住了伊洛，在训练场上耍了半分钟大风车，然后才把两个晕头转向的小鬼放下来。
那一天，观众席上的掌声和喝彩震耳欲聋，楚安作为宁白的雄主站在场边观战，心头按捺不住自豪和喜悦。
现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