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要去乡下买活猪,苏云绕闲着没事, 又接过了送卤肉的活。
如今不用再兼顾马甲小号, 因此再顶着大号去繁华地段晃悠的时候,也不用再继续刻意涂黑脸,不过为了稳妥起见, 苏云绕还是给自己换了一个新发型。
刘文英见他回屋鼓捣一阵,把前面的头发都给剪了,笑话道:“三郎就会折腾,好好端端的给自己剪了个门帘子,半张脸都给挡住。”
苏云绕见卤肉已经装上独轮车,便要出门送货去,懒得跟她二姐解释:他这斜刘海,可是很多古偶剧男主的标配!
却说另一边,柴€€昨日才刚一离开灵风戏社,便让玉九思去查苏云婷一家,都说人有相似,可相似成那样,难免让人心生好奇。
柴€€其实并未怀疑什么,他真的就只是好奇而已!
没想到只因为这一份好奇,便查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来。
玉九思行动很快,次日午时左右,就已经将如今的,以及以往的种种巧合,全都给摸清了。
王府水榭内,柴€€在纸上画着半面美人半面恶鬼的脸谱,刘侠客找来一块白绸子,自个在那儿蒙着脸瞎剪,两人正打算试试那变脸究竟是怎们变的。
玉九思藏了一肚子的猜测,神色激动地走了进来,不等瑞王吩咐,便憋不住道:“王爷,您猜属下都查了到什么?!这个世界真玄妙,兜兜转转,京城里的侯府勋贵,竟然还能跟金陵府的杀猪人家有这般联系,巧,实在是太巧了!”
刘侠客不关心这些,只有些怨念道:“还能比金陵城有狐仙下凡,我却没看成巧吗?”
玉九思:“……”
这个蠢货,到现在还只惦记着狐仙呢!
玉九思不理他,只凑到柴€€身边,噼里啪啦地将刘家人的底细给掀了个干干净净:“家主叫刘镇海,早些年在江浙水师营里当差,后来伤了左胳膊,因此从军营里退了下来,做起了杀猪卖肉的生意。”
“其妻苏氏,正好就是漕司书吏苏成泽的亲姐姐,与刘镇海育有一子一女,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昨日那位与苏蓉玉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好巧不巧的,正好就是苏成泽的遗孤之一!”
柴€€右手提笔,仔细描绘着美人眉眼,若有所思道:“当年昌平侯世子遇害,世子夫人受惊吓得了癔症,同一时间出生的女孩,竟长得如此相似,……另外一个呢,不是说苏成泽的妻子生下的是男女双胎么?那男孩长得像谁?”
玉九思知道自家王爷要问什么,却摇头道:“昌平侯世子夫人自丈夫去世后,便一直在京郊别院礼佛养病,深居简出,就连亲生儿女都甚少见面,暂时无法得知她与那男孩长得是否相似,不过……”
玉九思笑得很是猥琐,接着道:“不过,那男孩,长得却跟凤舞姑娘很是相似,非常相似!正好就是上回在北城坊市卖卤肉的那位少年。”
“正好就是”四个字,玉九思已经说腻了,由此可见,这前前后后,当真处处是巧合!
柴€€提笔的右手一顿,笔尖在眉梢处点了一颗黑痣,不仅没毁掉那半张美人脸,倒是更添了一些妩媚风情。
将玉管毛笔搁在笔架上,柴€€笑了,先是微笑,最后笑出声来,摆手吩咐道:“去灵风戏社,请凤舞姑娘过来一趟。”
玉九思兴冲冲道:“好勒,属下这就去把人逮过来,今日非要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却不想柴€€又轻笑道:“……我估计你多半会白跑一趟。”
玉九思将信将疑,却还是打算亲自去瞧瞧。
等玉九思驾着马车到了灵风戏社,果然没见着凤舞姑娘,找柳大娘子问清楚原委之后,玉九思郁闷得龇牙咧嘴,暗骂道:这油滑的狗东西,泥鳅套了个王八壳,你倒是脱身挺快啊!
玉九思闷闷不乐地回了王府别院。
柴€€跟刘侠客折腾了大半日,已经将那三张美人与恶鬼的脸谱制作出来了,还无师自通地在背后粘了丝线。
刘侠客将三张脸谱依次贴在脸上,手一挡一抹,扯着丝线开始学变脸,却不是很熟练,那丝线粘得也不好,一扯还只扯了半边下来,刘侠客那厮的动作也十分呆板,别人是变脸,他就跟生剥脸皮一样。
柴€€只想弄清楚变脸技巧,倒也不见得非要把别人的绝活给学全了不可。
见玉九思一人回来,柴€€也不意外,只问道:“怎么着?那凤舞姑娘是离开金陵了,还是远走他乡了?”
玉九思无语,这二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让人无语的是,偏偏还真叫王爷给说准了。
玉九思甚至都不想去回忆柳大娘子事无巨细,编得跟真的一样的具体说辞,只撇嘴道:“柳大娘子说凤舞姑娘本就不是金陵人,早先跟着同胞兄长来金陵寻亲,结果亲没寻到,她兄长却先病倒了,为了给兄长治病,迫不得已才在百花楼里登台卖艺,如今他兄长病好了,两人昨夜就已经乘船离开金陵了。”
“呵……”
柴€€凤目一挑,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面上带着十足的兴味,即便被人给骗了,他也并未生气,暗地里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在柴€€看来,能想出变脸这种绝活的“凤舞姑娘”,无论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好像都不足为奇。
玉九思此时也想到了什么,有些幸灾乐祸道:“王爷,苏宅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苏蓉玉也在打听刘家的底细,似乎很是介意有人与她容貌相似。”
柴€€眉头一皱,被苏蓉玉这疯女人盯上,这日子怕是太平不了。
*
刘家人去灵风戏社看剧时,又没有刻意藏着身份,真要有心探查,很容易就能查出结果来。
四月初十,苏云绕在家里只太太平平地呆了不到两日,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家里将杀猪卤肉的活计都挪到了庄子上去,还在杏花村里请了三名短工,姑父、姑母和二姐、婷婷也搬到了庄子上去住,只留了苏云绕和刘文轩在府城里守着旧家。
天刚刚亮的时候,姑父将多出来的新鲜猪肉给送了过来,待会儿还要再回去,等着卤肉出锅之后,又要跑第二、三趟。
苏云绕打开猪肉铺子,跟姑父一起,将四十多斤重的新鲜猪肉给挪到案板上。
二姐和婷婷不在,守摊卖肉这事,就轮到了苏云绕头上。
他将菜刀、砧板、铜称给依次摆了出来,瞧着姑父就要推着车独轮车离开,开口道:“还是得买辆驴车才成,不然一趟趟地靠着双脚来回跑,耽误功夫不说,还累人!”
刘镇海倒也不觉得累,反倒很满足道:“比起洗那臭烘烘的猪下水,我倒宁愿来回跑。”
也是,累活和脏活要是没得选的话,苏云绕也宁愿只是累一点。
苏云绕道:“对了,请的那三个短工,干活可仔细,性子可是奸猾之辈?”
刘镇海点头道:“如今看着还成吧,至于什么性子,要日子久了才看得出来底细,不过管他呢,这三个要是不成,便辞了再找三个,这年头想要找活挣钱的人,可比能派活发钱的人,要多得多!”
苏云绕放心道:“也是,庄子上的事情,姑父你和姑母看着办就成。”
刘镇海白了他一眼,推着独轮车径直离开,走之前还要玩笑一句:“得嘞,多谢咱们家三郎信任,我跟你姑母会看着办好的。”
苏云绕一下将菜刀给钉在砧板上,姑父这嘴可真讨厌,我都说不赢!
刘镇海离开没一会儿,就有人上门买肉,苏云绕又切又称,倒也十分熟练,只是切肉的准头却不好,不是一刀切多了,就是一刀切少了。
同一条巷子的何婶子见他跟补衣服一样,这儿添一块,那儿减一块,有些好笑道:“绕哥儿,你这切肉功夫,还不如你二姐呢。”
苏云绕点头承认道:“确实,我二姐那一刀下去,您要半斤,她绝对不会给您切出八两来。”
何婶子又好奇问道:“绕哥儿啊,你们家往后都是挪到庄子上去杀猪做卤肉了?”
苏云绕用稻草,将切好的猪肉穿起来,递给她道:“是啊,这院子里的猪圈都要拆了,往后肯定不在城里了。”
听了这话,何婶子竟有些可惜道:“嗨,这往后要是听不见你家那猪叫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
苏云绕跟着笑了笑,暗道:杀猪是不可能继续在这里杀猪了,实在不行,您就换个闹铃呗。
来苏家买肉的都是街坊邻居,老顾客了,好招呼得很。
等苏云绕将整整小半边猪肉卖了快有一多半时,预料之中的麻烦,她果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第四十章 小爷是男人
人都一个鼻子两个眼儿, 苏蓉玉还没有偏狭到只因为有人跟她长得容貌相似,就要追着不放、喊打喊杀的地步。
昨日见到那名女子时,苏蓉玉却没来由的心底升起一阵恐慌, 就好似只因为有那女子的存在, 便会分薄了她自己的福气一般。
苏蓉玉迫切地想要查清楚那名女子的底细,然后她也确实让苏容康派人去查了。
可惜, 如今虽然知道了那名女子的身世过往,却好像也不能拿她如何?
让一个有亲人看护的良家女子悄然消失, 即便还在京城昌平侯府的地盘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更何况她如今只孤身一人在金陵, 除了碧霞之外,信得过之人几乎寥寥。
苏蓉玉烦闷不已,鬼使神差地竟亲自跑去了刘家猪肉摊上, 打算再瞧究竟。
小巷狭窄, 青石板崎岖不平, 两侧的房屋大多都有些年头了, 一砖一瓦都显得十分陈旧, 偶尔还能瞧见有人开门, 直接往外泼污水, 瞧得苏蓉玉直犯恶心。
苏蓉玉没让碧霞跟着一起过来, 身后只带着柴€€派来的两名护卫, 跟木头桩子一样,只在旁边看着, 根本就差使不动。
跟打探来的消息不一样, 今日守在刘家肉摊上的不是两个小姑娘,而是一名头发挡了大半张脸的少年。
苏蓉玉有些失望,原本就要转身离开, 却突然有一阵风吹过,将那少年额头上挡住了眉眼的头发帘子给吹了起来。
“凤舞!”苏蓉玉惊呼出声!
一个卖猪肉的少年,竟然跟秦淮河畔的花魁凤舞长得一模一样!
金陵府是一面能复制相貌的水银镜不成,怎么随随便便都能见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苏蓉玉冲到肉摊前面,直勾勾地盯着那少年仔细打量,像,实在太像了!比她跟戏社里遇到的那名女子还要像呢!
苏云绕刚送走一名买肉的顾客,颇有些料事如神道:“这位姑娘也要买肉?只剩下这些切得零碎的小肉块了,你要是能把这剩下的都包圆了,我给你算便宜一些。”
苏云绕一刀切不准,一会添,一会减,莫名其妙地就弄出来这么些零碎肉块,全加在一起估计有两斤左右。
苏云绕话音刚落,蒋二狗便从墙角处窜了出来,抢着占便宜道:“哎哎,绕哥儿,我可比她先来,你怎么不先问我,那个……,包圆了能便宜多少啊?”
蒋二狗先来个屁,他就是馋肉了,特意算着收摊的时间,来刘家捡便宜呢。
往日刘文英和苏云婷守摊的时候,卖到最后还剩一些碎肉、骨头什么的,也是会便宜处理的。
苏云绕不待见蒋二狗,却又挺同情他媳妇芳草嫂子跟他那两个孩子的。
算了,这狗东西虽然游手好闲,可对自己媳妇和两个孩子却十分重视,看在芳草嫂子前两日送了他们家一碗腌酸菜的份上,这肉便宜给他,也就只当是还人情了。
苏云绕将肉称了称,秤杆翘得老高,给他打了将近五折道:“刚好两斤,虽然切得碎,但都是上好的五花肉,给你算八文钱一斤,一共十六文,要就给钱,可别再想着绕零头了啊。”
那肉切得也没多碎,一块块的有小孩巴掌大,两道红肉,三道白肉,一层层夹在一起,看着可真是漂亮极了。
这样的好五花,要是完整的一大块,怎么着也得要三十文钱呢。
如今相当于是买一送一,蒋二狗哪有便宜不赶紧占的道理,当即便捞起衣裳,从裤腰带上解下来一个荷包,赶紧数了十六文钱给苏云绕,就怕给晚了苏云绕反悔似的。
苏蓉玉见他举止粗鄙,眼里露出鄙夷之色,扭头对着打包碎肉的苏云绕道:“你跟凤舞是什么关系,不会你就是她吧……?对,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是不是也扮了男装?”
这一个“也”字用得实在精妙,可谓是非常地以己度人了。
苏云绕还没来得及辩驳什么,蒋二狗却先凑到案板前面,低声问道:“绕哥儿,这小娘子是哪儿来的?瞧着可不像是一般人,你跑北城外面惹来的?”
“……”
这种麻烦精,谁敢惹她啊!
苏云绕也不避讳什么,十分坦荡道:“嗨,巧了,但凡见过我跟凤舞姑娘的人,都以为我俩多半是亲兄妹或者姐弟什么的,可惜还真不是,凤舞姑娘确实有位兄长,不过却不长我这样。”
说到这里,苏云绕有十分好笑道:“姑娘说我是凤舞姑娘扮了男装,这话就更是荒谬了,小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有些猜想,一但起了个念头,便拐不过弯,也停不下来,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去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