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花魁只想攒钱买地 第41章

可惜, 南北运河上的载客楼船,却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

廖永兴在船上呆了九日, 便吐了九日,原本健康圆润的一个中老年大管家, 活脱脱给吐瘦了至少十斤左右,“将军肚”都快变成“小蛮腰”了。

在镇江下了楼船, 也顾不得多休息一会儿,租了两辆马车,又带着十来名护卫, 赶着马一路小跑地来了金陵府。

进了金陵府北城门, 廖永兴的二儿子廖仲安坐在车厢门边上, 问他爹:“金陵府这么大, 咱们去哪儿找小姐啊?”

廖永兴晕船的劲头才刚刚减缓, 模样还有些憔悴, 只闭着眼靠在车厢里, 有气无力道:“既然是瑞王殿下送信来说, 小姐来了金陵府, 那就先去拜访瑞王殿下吧。”

昌平侯府确实是得了瑞王送来的消息,才知道苏蓉玉来了金陵府, 至于丫鬟碧霞偷偷送出去的消息, 这会儿估计还在去京城的路上呢。

“……呃,真、真要去拜访王爷啊?”

廖仲安一脸纠结,连带着鼻子边上那道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 也弯曲得跟蚯蚓一样。

自家小姐将王爷的脸面当成烂泥来踩,他就怕王爷没见着,反倒被麒麟卫给打出来啊!

小姐的下落不好打听,瑞王殿下的住处却是向守城的官兵一问便知。

廖仲安怀揣着忐忑的心情,驾车去了玄武湖别院,才走到石狮子附近,就瞧见一队麒麟卫杀气腾腾地迎了过来。

廖仲安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神机营火铳,冷汗都滴了下来,扭着脖子求救道:“爹,爹,不好了!王爷亲自带着麒麟卫,收拾咱们来了!”

廖永兴强打了精神,动作利索地踢了蠢儿子一脚,“让开点儿,脸比门宽的蠢东西,王爷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亲自来收拾咱们几个下人!”

廖仲安赶紧抬起屁股,跳下地,殷勤地将他亲爹给扶下马车。

一行人牵着马车避到了梧桐道边上,见瑞王骑马过来,也没胆子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拦人问安。

还是柴€€先看见了廖永兴,好心情地停下招呼道:“哟,这不是昌平侯府的廖大管家吗?来得还真是时候,本王要去苏氏本家抓私盐案首脑,你家小姐就在苏氏府上,廖大管家也跟着一起去搭把手吧,免得你家小姐又无缘无故地跳出来,到时候真伤到哪儿,可就不好了。”

柴€€说完,便打马离开,也不多解释什么。

廖仲安的脑子处理不过来这么大的信息量,不得不虚心请教道:“爹,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廖永兴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可眼底却藏着滔天骇浪,淡淡道:“意思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清楚,先跟着去苏氏本家看一看吧。”

柴€€骑马到了苏氏本家,大门外早已经有人迎接。

见柴€€下马,苏容康想要上前寒暄,却又不敢,只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茫然又恐慌道:“表、表弟,你来啦。”

柴€€并不想为难老实人,笑得挺和气,应承道:“表哥客气,舅父让你等在这儿的?”

苏容康忙不迭地点头道:“恩恩,父亲说你今日要来,到时候请你直接去书房找他。”

柴€€又笑了笑,好似很好说话道:“行吧,劳烦表哥带路,本王这就去拜会舅父。”

苏容康得了父亲吩咐,战战兢兢地将柴€€领到书房外面,却被父亲身边的管事给单独拦了下来。

见管事只让柴€€一个人进去,苏容康心里的恐慌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语无伦次地想要求证什么道:“王、王爷,苏家、我爹,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您这会儿过来,还带着兵,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柴€€停下脚步,侧头盯着苏容康的双眼仔细打量,好似是看穿了一个人的本性般,有些惊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舅父私底下做的那些事,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告诉表兄啊。”

苏容康脸色煞白,没告诉又怎样,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再傻再老实,该猜到的,也大概猜到了一两分,只是没得到准话,苏容康至今都不敢相信而已。

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柴€€没工夫跟他解释太多,径直进到了书房里。

苏舅爷早就在书房密室里等他了。

瞧着这一览无余的隐藏空间,柴€€笑道:“密室不密,就这么大敞着,舅父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呢。”

大概是装得久了,到了这般境地,苏舅爷依旧是一副老实模样,笑得拘谨道:“王爷留在苏蓉玉身边的护卫不是早就摸进来过了吗,再要继续遮掩,也实在是没有必要,说起来那两名护卫也是好身手,要不是我谨慎惯了,还真是一点儿都发现不了呢。”

“……”

柴€€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故意奚落自己?

说到这里,苏舅爷又像是招呼客人一般,很是随和道:“王爷随便瞧瞧吧,这密室里面早先还藏有一些金银,后来皇后娘娘派人来要,便都运到京城里去了,对了,这么多年,送给皇后娘娘的金银,我都是记录在册了的,账册都在那边的箱子里呢。”

柴€€听了这话,也没有太过意外,随手打开一个箱子,取了一本账册出来,简单翻看了两页,同样随和道:“舅父记账就只记了送给我母后的金银吗?贩卖私盐的账册呢?总不会没记吧?”

苏舅爷摇头道:“怎么会呢,都是记了的,私盐入账多少,我一分一厘都没有截留,全都敬献给了皇后娘娘,所有的账册都整理好了放在箱子里呢,王爷若是不信,可以拿着账册去找皇后娘娘对一对。”

苏舅爷那忠厚老实的面具上,难得有了一丝裂缝,目光奇异道:“王爷公正严明,应该做不出烧毁账册、清扫证据这种包庇之事来吧?您将金陵府搅了个天翻地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城去找皇后娘娘对账呢?”

柴€€将手里的账本放回木箱子里,面上没有半点异色,十分无所谓道:“以舅父之谨慎,这些账册多半是有备份的吧,我要是真把这几箱子的账册给烧了,怕是转头就有人将另外几箱子一模一样的账册,呈到父皇或是太子皇兄面前,顺便还得参本王一本,告我一个私毁证据、包庇主犯之罪。”

苏舅爷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柴€€并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等在外边的麒麟卫冲了进来,将装有账册的木箱一一锁上,全都抬了出去。

柴€€亲自接过一副镣铐,锁在了苏舅爷手上,就跟随意赏了一个小玩意儿一样:“舅父将卖盐的钱给了谁,等到了京城,你自个跟我母后对账去,不过走私私盐之罪,却是抵赖不了的,呃……,对了,你好像也没有抵赖,很坦荡啊。”

苏舅爷确实没有抵赖,此时更是完全忘了私盐一事,只自顾自高兴道:“好好,真好啊,苏长瑶(皇后娘娘的闺名)当年害得父亲丢了爵位,之后又仗势掏空了苏家家底,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大权旁落,还跟儿子离了心,亲儿子都不愿保她,好!真是太好了!报应,这都是她苏长瑶不孝不悌的报应!”

“老实忠厚”的苏舅爷这回终于不装了。

两江私盐一案,查到最后,首脑是自己的亲舅父,最大的受益人是自己的母后。

柴€€本该义愤填膺,可他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好似冬日结冰的潭水一样。

麒麟卫抬着账册,押着苏长青(苏舅爷,名长青)走到前院大门时,正好跟接了苏蓉玉的廖长兴等人遇上。

□□康以及苏长青的夫人、儿媳、两个孙子都不在,大约是躲着没出来,不过无所谓,柴€€本来也只打算抓苏长青一人而已。

苏长青成了阶下囚,可心情却十分明媚,还有功夫跟廖永兴寒暄道:“廖大管家是来接蓉玉的?上回苏长智死在金陵府,也是你帮着过来收的尸,族叔带着容璋侄儿镇守边关,京城侯府里就剩下老弱妇孺,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辛苦你帮着费心了。”

廖永兴才只有八、九岁的时候,就跟在了如今的昌平侯身边。

昌平侯府里的恩恩怨怨,就没有他看不清楚的,自然也听得出来,苏长青这话里就没怀着几分好意。

廖永兴的定力不比苏长青差多少,同样客气寒暄道:“侯爷对小人有大恩,这辈子做牛做马怕是都还不上,不过是跑跑腿而已,实在谈不上‘辛苦’二字,小人十多年前来金陵府接世子爷回京时,大爷您还帮着扶柩到镇江呢,如今您落得个阶下囚的境遇,投桃报李,小人也送您出门吧。”

苏长青目光阴翳,皮笑肉不笑道:“廖大管家客气,多谢你啊。”

苏蓉玉看不明白其中的锋芒,就跟个傻子一样,跳出来冲锋陷阵道:“柴€€,你这是什么意思?!堂伯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你不要因为好大喜功抓错了人!”

柴€€:“……”

廖永兴:“……”

柴€€自幼读书识礼,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丢过分寸,如今却真心实意地想要抽苏蓉玉几个大嘴巴子。

好在他忍住了,只冷着脸视她为无物,径直带着麒麟卫离开。

苏蓉玉想要拦人,却被麒麟卫拿刀挡住:“柴€€,有本事你说清楚,凭什么随便乱抓人,你站住!”

苏蓉玉回头又是一枪:“廖管家,昌平侯府与金陵苏氏本该同气连枝,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堂伯被带走,到时候看你们如何跟皇后姑母交代!”

“……”

廖永兴被这话给刺激得瞬间破功,脸臭得就跟吃了狗屎一样。

苏长青看戏看得十分乐呵,暗道:便宜侄女蠢成这样,也是苏长智跟他爹的报应啊!

柴€€当真停下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

他也没搭理苏蓉玉半句,只对着廖永兴透露惊喜道:“当年与昌平侯世子一同遇害的漕司书吏苏成泽,曾留有遗孤在金陵,被绿柳巷开肉铺的刘氏夫妻所收养,分别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乃同胎所出,容貌却大不相同,偏偏其中那个女孩,竟跟苏蓉玉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柴€€满怀趣味地放了一颗惊雷,又施施然离开了。

只留了苏蓉玉在哪里忐忑不安,瞬间没了多管闲事的心肠,没来由心虚道:“柴€€这个混蛋,不打算放人就直说,东拉西扯的算是怎么一回事!”

廖永兴回忆着十多年的往事,仔细打量了苏蓉玉的眉眼一回,大概是心里作用,竟真就没瞧出太多像世子的地方。

只有眼睛有些相似,都是双眼皮,眼眶都有些圆润。

可惜这世上的人,不是双眼皮,就是单眼皮,眼眶不是圆润,就是细长,或者又圆又长,特殊一点的有三角眼,菱形眼,……总不能一双眼,长成花儿模样。

廖永兴暗道:真巧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很想知道呢!

第五十七章 该来的总会来

在皇后娘娘第一次伸手朝苏氏本家讨要钱财的时候, 苏长青估计就已经算计好了今日的这一切。

苏氏本家的家主被抓,可府上依旧是井井有条。

苏容康等人除了情绪有些低迷之外,倒也没见有多少慌乱之色, 全因是苏长青这些年来,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该交代的也提前交代清楚了。

廖永兴接了苏蓉玉, 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苏宅。

一来是不想跟苏长青沾边,也不想沾惹上任何麻烦。

二来是他才刚到金陵府, 就被瑞王殿下前后丢下的几道惊雷,给炸得头昏脑涨, 不知东西。

心里面藏了千头万绪,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楚,得先找个地方缓一缓, 等查清楚事情原委之后, 才好再做打算。

只是苏蓉玉从来都是个有自己大主意的人, 当即便摇头道:“堂伯家出了这样的变故, 大堂哥又扛不起事, 伯娘和堂嫂性子软糯, 我怕他们震不住下人, 别到时候整个家都被掏空了, 还歹同出一族, 即便是看在皇后姑母的面子上,我这会儿能帮衬几分, 还是该留下帮衬几分的。”

廖永兴、廖仲安等人:“……”

苏长青被带走, 苏氏府上却乱中有序,留下来的管事、护卫俱都是苏长青之心腹,可见这厮早就有所预料, 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家事!

廖永兴被苏蓉玉毫无自知之明的话给激得气血翻涌,平复了好一会,才意兴阑珊道:“小姐愿意留下,就自己留下吧,老夫一个外人,就不厚着脸皮留在这里了。”

廖永兴留了四名护卫给苏蓉玉,只说是要去找一间客栈住下,先休息几日,再考虑回京之事。

苏蓉玉要有什么事情,只管来客栈找他就是。

一行人也没多打听,就在玄武湖附近的悦来客栈住下,包了一个一进的院子,房间不少,环境也清幽。

廖仲安提着一壶碧螺春进到堂屋,给他爹先倒了一杯茶后,才终于将压在心底的困惑问出来:“小姐难道不知道咱们侯爷跟大老爷父子之间的那些恩怨么?她跑来金陵就算了,怎么还住到苏家去了?住到苏家就算了,怎么还巴巴地什么都向着人家?”

廖永兴连喝了两杯茶水,晕船带来的恶心被碧螺春的清新所缓解,短促地笑了一声,轻讽道:“昌平侯府的那点儿糟心事,在京城里难道还是什么秘密不成?!你一个当下人的傻瓜护卫都知道,小姐能不知道?!”

廖仲安被骂得很是委屈,想问既然小姐知道,那后面两个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廖永兴没理他,只意有所指地感叹道:“果然,跟在谁身边养大,性子就像谁,早些年就不该同意让小姐进宫陪伴皇后娘娘的。”

护卫将租来的马车退还给了车马行,那车马行的总店就在金陵府,拿着凭条过去,人家还把押金也退了回来。

廖永兴等众人都安顿好之后,才开始分派任务。

一个是打听瑞王殿下在查什么案,怎们就查到苏长青头上了?

再一个则是打听当年那书吏子女的境况,重点要确认的是,那书吏的双胎女儿,是否真的跟自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事情就摆在那里,也没有人故意遮掩什么,才五日不到,廖永兴就查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私盐一案只了解一个大概,金陵府不少世家都被牵扯了进去,许舶铮之流多半是死罪难逃。

至于苏长青死不死?会不会牵扯出皇后娘娘?

廖永兴表示他管不了,就是自家侯爷来了也管不了,这还得要看圣上、太子以及瑞王殿下的是何态度?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