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娥要演最后嫁给了书生的官家小姐,一边给自己上妆,一边笑道:“怎么,只练了半个月,没练够两年,你就不敢登台了?”
程子英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当即便傲气十足道:“新剧只学了半个月左右,可我这二十年的功夫却不是白练的,别说是登台了,就是立马卖票开演,我也不惧。”
彩铃儿换好了衣裳,上好了妆,凑过来提醒道:“大师姐,三师兄,今日只是排演,戏服和背景都还没有弄好,还没到开演的时候呢,再说了,三师兄,你不怕,我却是有些怕。”
程子英一下子泄了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好不容易避开关蕙兰,你自个终于有机会登台当了主演,如今又不争气,连累得苏公子把剧本都改了,到时候师兄若是抢了你的风头,你可别怨我才好。”
彩铃儿连连摇头道:“不怨,不怨,用苏公子的话说,我根本就撑不起整个剧的情感线,还得要劳烦师兄你带带我才好呢。”
说是排演,可玉九思还是将百乐院里闲着没事干的管事和护卫们全都叫了过来,满满当当,把庆德楼大堂都给挤满了。
毕竟人多了,才能更好地发现问题嘛,到时候哪里有不足,也好及时更正。
一楼大堂内,苏云绕坐在玉九思身边,也等着看自己重新修改过剧情的《小狐仙下山》,到底会是何种效果?
第九十五章 即将归来
只搭好了一半的舞台背景, 看起来有些乱糟糟。
绘制着山川河流的幕布还没来得及上色,用空心木箱堆砌而成的泥灰墙还没有做出厚重的质感,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要多出戏就有多出戏。
程子英穿着董永的衣裳, 就在这服化道都十分拖后腿的情况下,将书生陈桥偶遇山野狐仙, 带着狐仙进京赶考等一系列啼笑皆非、笑中有泪的故事给演绎得淋漓尽致。
彩铃儿在程子英的带动下,只需要本色出演, 演绎出小狐仙的活泼、顽皮与天真就好。
戏台上,书生陈桥明明有万般不舍, 却又不忍心束缚住那本该遨游于天地之间的神仙精灵。
葱翠山林里,飘邈云雾中,书生陈桥望着那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唱了一曲《留不住》, 跳了一出《笑成全》。
这原本是小狐仙的戏份, 如今却全都凝聚到了书生陈桥身上, 好在程子英并没有辜负厚望, 无论是唱功, 还是舞蹈, 都表现得完美无瑕, 情感更是演绎得深入肺腑。
苏云绕很满意, 却还是竖起耳朵,一丝不漏地听着其他人的意见, 毕竟作品再好, 还得要观众说了算。
“人妖殊途,当不成妻,纳作良妾就是, 这书生好没魄力,这结局也不好,得改。”说这话的人是舞马台那边的管事之一。
差评上线,这种带着个人情绪的不客观意见,苏云绕不予接受,改是不可能改的,他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默默地听着,不出声怼人而已。
不过他不怼人,却有人帮他怼。
淮剧社那边的女管事,已经逮着人噼里啪啦地骂开了:“救命之恩,纳妾来报,当真是好有魄力,这种丧良心的话,还真有人说得出口。”
被骂之人不乐意道:“说戏就说戏,你骂谁丧良心呢。”
女管事冷哼道:“谁不是在说戏呢,你跳什么脚。”
排演用不着谢幕,台下的看客们也没有打赏,不过却因为对于剧情的有着不同看的法,竟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苏云绕听了一会儿,对着玉九思吐槽道:“乱糟糟的,还以为能有什么好的提议呢,怎么尽围绕着主角吵架去了。”
玉九思却很满意道:“能让看客为了主角吵起来,就说明这剧能勾人情绪,程子英之前总是给人当镶边儿的配角,这回怕是要风光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走了一个关蕙兰,再起来一个程子英,百乐院徽音名角儿这一块,倒也算是补上了。
而且玉九思有预感,程子英给百乐院带来的利益,估计比关蕙兰还要高出许多。
毕竟看戏舍得花银子打赏的大多都是女客,程子英演的书生陈桥,百分百能讨女客们的喜欢。
至于男客,呵,男人大多都讲究实际,可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赌球、打牌、逛青楼,花银子找乐子的地方多了去了,除了关蕙兰那个姘头之外,谁舍得花大把的银子捧戏子,特别是百乐院里的戏子,大多都还是看得着吃不着的。
这些话玉九思也没有拿出来跟苏云绕说,只叮嘱他再好好指导指导彩铃儿。
那丫头的小狐仙跳得可不是太完美,别说比不上“凤舞姑娘”了,甚至都赶不上灵风戏社的小云仙灵动。
苏云绕满口答应,心里却为彩铃儿可惜,说到底还是第一次上台,明明有九分的功底,这一紧张,竟连七分都没表现出来。
后院那边,彩铃儿刚一排演结束,就已经趴在走廊栏杆上哭得灰心又丧气,只道是自己演砸了,怨不得当初被关蕙兰压着不让她登台,她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等等。
苏云绕两辈子都是属于自信爆棚的人,从来都没有在舞台上紧张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安慰的话也说得十分苍白:“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多排演几回就好了啊,你要相信自己,加油。”
程子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苏公子,您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就直接告诉咱们,正式开演是什么时候吧?在这之前,我天天带彩铃儿到街头卖艺去,就不信练不出来她这个胆气。”
这倒是个好主意,苏云绕估算道:“背景服装都还没有做好,又还要提前宣传,至少也要十来日过后,才能赶得上开演吧。”
十来日也够了,程子英是个风风火火的行动派,当天下午就带着彩铃儿去街头卖艺去了,唱的是老戏《天仙配》。
苏云绕好奇地跟着去看了一会儿,一开始彩铃儿还是紧张,那嗓子都是僵的,听人叫了几声好之后,倒也慢慢放松起来。
苏云绕见此,也就不再多余操心什么,转头回了百乐院。
玉九思派来的木匠师傅们还在继续制作舞台背景,苏云绕虽然画了有图纸,但还是要在旁边帮忙盯着,免得出现实物与图纸对不上的情况。
时间匆匆而过,程子英他们上午排练《小狐仙下山》,下午至黄昏的时候,就去京城各个街头卖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捧与踩之后,挣了不少的铜板不说,彩铃儿的台风与胆气,倒也确实以飞快的速度立了起来。
十月二十,初冬的雪没个定数,就跟枝头的鸟一样,一会儿停,一会儿走,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有。
黄昏时候,酝酿了大半日的天空,终于又落下雪来,一片一片,飘飘洒洒,好似冰晶花瓣一样。
百乐院里,庆德楼所在的中心位置,挂满了绘制有《小狐仙下山》的白底灯笼,这“铺天盖地”的宣传,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开锣前的最后一场彩排,跟正式演出也没什么两样。
戏台上,前一场是树林山川,下一场便是坊市人间,程子英等人画着适合的妆容,穿着适合的衣裳,跳着适合的舞,就连彩铃儿也是自信飞扬。
玉九思看完彩排,催促着安排道:“明儿一早我就让人抬着灯箱满京城吆喝,顺道也开始卖票,后日黄昏,准时开锣。”
苏云绕意外道:“这么着急,不多吆喝几日?”
玉九思摇头道:“北塞骑兵都到隆庆府那边了,过不了几日就能到京城,到时候王爷也跟着回来,就有的是事情要忙,哪还顾得了这一头,别撞在一起才好。”
苏云绕听出来几分蹊跷,迷迷糊糊,有些迟疑道:“哦哦,哎,不是!你说谁要回来,王爷要回来?难不成早先之所以见不着王爷,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在京城?”
玉九思故意给人制造了一个多月的误会,害得苏云绕消沉了许久,此时也不再瞒着,笑得贱嗖嗖道:“是啊,你亲了王爷一口的第二日,王爷就奉旨前往金门关了,去了快有一个多月了,再过几日估计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又一起玩牌啊,哈哈哈……”
苏云绕想到之前自己实在是憋不住了,竟拜托玉九思帮忙说说情,好当面给瑞王殿下道个歉,此时却恨不得一拳揍他脸上。
由属下上升到主子,苏云绕对远在隆庆府的瑞王殿下,竟也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埋怨。
玉九思看得清楚又明白,暗道:自己不会弄巧成拙,真把王爷的好事给搅黄了吧。
十月二十二日黄昏,《小狐仙下山》在京城庆德楼正式开锣。
只因为是百乐院强推,就已经胜过了无数宣传,这还没开始买票呢,就已经被人预定了大半的票座和包间。
苏云绕找玉九思帮忙,留了一个稍大一些的包间,走的是内部关系,也没收他银子。
到了开锣的时候,魏婉华带着梁文秀跟苏平威小朋友一起来的,至于苏平威的奶团子弟弟苏平锐,据说这会儿已经被奶娘哄着睡着了。
苏云绕姐弟三人陪着一起坐在包间里,隔了一个多月不见,梁文秀跟刘文英和苏云婷二人倒也不见生疏,见了面依旧有许多话讲。
苏平威还是一副小大人模样,懂礼貌,讲礼仪,衬托得苏云绕这个刚认的二叔,就跟那山里来的野猴子一样。
魏婉华左边坐着小孙子,右边坐着曾孙子,喝了一口茶,对着左边道:“后日一早,你祖父和大哥估计就能入京,咱们一家总算是能团聚了。”
苏云绕最先想到的是瑞王殿下也要回来,嘴上却好奇道:“祖父和大哥回了京,之后还要再去北塞吗?”
魏婉华迟疑道:“你祖父年纪大了,倒是说不准,你大哥的话,多半是要再去的,北塞战场,才是昌平苏氏男儿真正的归属啊。”
苏氏男儿苏云绕只干笑了两声,暗道自己的归属是烟花江南,战场这种地方,他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偏那苏平威小朋友歪着身子,伸长了脖子,也要凑过来搭话道:“小叔,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北塞,咱们一起去吧。”
苏云绕瞥了一眼祖母那看好戏的神情,讪讪道:“等你长大了,小叔我也就老了,怕是弓都拉不开,就不去送人头了啊。”
苏平威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志气话,萌哒哒鼓励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小叔,你不要这般不自信嘛。”
“……”
魏婉华乐得不行,揶揄道:“你小叔不是不自信,他这是很有自知之明。”
这话题是没法再聊下去,苏云绕听见一声锣鼓响,赶忙端正坐好道:“好戏要开场了,看戏,看戏。”
第九十六章 北塞骑兵
《小狐仙下山》首演结束, 程子英稳定发挥,彩铃儿超常发挥,看客们热烈捧场, 反响好得不得了。
书生陈桥俊美又深情, 学识出众还又温柔包容,放得下人妖殊途的离别与爱恋, 又拿得起对未婚妻的尊重与爱护,可谓是十足十的完美人设。
凭借着书生陈桥这一丰满又讨喜角色, 程子英果然是火了。
苏云绕跟百乐院的合作,算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 之后是接着排《画皮》,还是演《倩女幽魂》,暂时还没定下, 好在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
北塞骑兵入京献俘一事, 似乎已经不必再藏着掖着, 不到半日的功夫, 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就连太学和国子监都跟着放假三日, 只为了更好地围观这一场盛事。
十月二十四, 苏云绕全家出动, 早早就去东城门那边守着了, 好近距离目睹北塞铁骑之风采。
昌平侯府在东城大道边上的飞鹤茶楼里定了一个包间, 苏平威小小个头,踮着脚立在包间围栏旁边, 大声招呼道:“小叔, 你们快上来呀,城门外边都已经在整军啦,曾祖父和爹爹他们就要进来了。”
苏云绕兄弟姐妹四人挤开了人群, 径直上到了二楼包间里,里面就只有苏平威和廖仲安等护卫。
苏平威说他阿娘要照顾弟弟来不了,祖母不稀罕看这种热闹,所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过来。
如今多了小叔陪他,还有刘姨姨和苏姨姨,以及另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刘家世叔,小家伙很是高兴。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突破云层的时候,城门外突然响了号角声。
苏平威激动道:“整军拔营了,整军拔营了!”
苏云绕跟他一起攀在围栏杆上,跟两只猴子似的,伸长了脖子朝城门方向€€望。
苏云绕上辈子只在俱乐部里面骑过马,有教练陪着,马儿也温顺得很,慢悠悠溜达一圈,没什么刺激可言,因此他实在想象不出来,现实中的骑兵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旭日冉冉升起,衬得那高大的城门楼子,愈发地巍峨雄伟。
苏云绕看见两列好似移动的铁甲堡垒,踩着万丈金光,踏着厚重的金石之声,气势恢宏地走了过来。
人披着重甲,马也披着重甲,若不是瞧见人和马都呼出来的白气,怕是真要以为那只是战争的机器。
刘文轩被震慑住了心神,喃喃道:“不愧是北塞铁骑,前锋营重骑兵,虎狼之师不过如此。”
苏平威指着最前头的那一名重骑兵将领,兴奋喊道:“那是我爹爹,小叔快看,那是我爹爹。”
苏云绕看了一眼就连脸上都罩着玄铁面罩的骑兵,很是无语道:“这都快武装到牙齿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苏平威一脸肯定道:“看眼睛啊,那就是我爹爹的眼睛,爹爹,爹爹!”
小家伙拼命地朝着他爹爹挥手,兴奋得整个人都快要翻出去了,苏云绕赶忙将人给拽住,免得他真掉下去了。
神奇的是,被他认作爹爹的那名将士,还真往这边看了好几眼,眼睛里透着几分亲昵,说不定还真没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