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绕感受到了亲哥的关怀,却并不感动,只觉得扎心无比。
苏云绕扭头望着豪气祖母,有些无语道:“祖母,我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您没告诉他我以往的生活状况么?”
魏婉华同样无语,没好气道:“说了,他自个在那儿胡乱脑补呢,我又有什么法子。”
苏云绕看着眼泪汪汪的柔情铁汉,很有些无从招架。
还是梁文秀主动站出来解围,伸手在苏容璋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嫌弃道:“绕哥儿年纪还小,才刚到抽条的年纪,可不就又瘦又矮么,等再长几岁就好了,行了,别做出这副猛兽落泪的模样,你把绕哥儿都吓到了。”
苏平威小朋友“哒哒哒”跑到的小叔叔面前,低声安慰道:“小叔叔,你别害怕,我爹爹就是这样,当初阿娘生我弟弟的时候,他还差点哭晕过去呢。”
“……”
苏云绕嘴角抽抽。
苏长铮跟陆绣锦倒还憋得住,苏容瑾姐妹三个却悄悄乐成了一团。
苏云绕以往情况,魏婉华早就给亲近之人都打过了预防,比起北塞之苦寒,金陵已经算是福窝了。
苏彦启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额头,很是瞧不上婆婆妈妈的大孙子,木着脸道:“大郎媳妇,你先带着你堂婶和几个堂妹去花园里玩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长辈和男人们有事要商量,不好说给她们听。
梁文秀赶忙应是,很是热情地邀请陆绣锦和苏容瑾姐妹一起出去游园子,顺道将苏平威小朋友也给带走了。
等她们都出去了,苏彦启才招呼苏云绕,在苏容璋旁边的座位上一起坐下,语气平静道:“认亲的事情,就按照你祖母说的来安排,如今最紧要的是,你自个对往后的人生,有没有个规划,总不能一辈子都给人排剧吧?”
听了这话,苏云绕心里感慨万千,穿越过来的前十五年,他费了老大劲儿,才用不太灵光的智商,说服了姑父、姑母和大哥,他真的不是科举考试的那一块料,《四书五经》他是真的学不进去,就是拿绳子把他绑在桌椅上也没用。
如今新认了昌平侯府这一门亲人,逼孩子上进这种事,估计还得再来一次。
苏云绕也不知道这老头气急了会不会打他,又怂又怕道:“给人排剧,那就只是个消遣和喜好,当然不可能做一辈子,至于其他的,再说呗……”
苏彦启早就从妻子口里知道了这小子的德性,也不给他选择的余地,直接安排道:“那你就去国子监读书,进士不一定考得上,但努力得一个监生的名额,往后再给你找一个闲差。”
国子监名额难得,即便是昌平侯府也不容易弄到,好在苏彦启这回立了大功,应该能争取到一两个。
可苏云绕却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说是闲差,可但凡是进了官场,又有谁是得闲的。
再说了,就算是闲差,那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这么好占的,到时候指不定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与其花这么大的代价,扶持他这么一条咸鱼,还不如把那监生名额,留给族里更有能力的人呢。
苏云绕是如此想的,便也如此说了。
听了这话,在场之人,除了魏婉华之外,就没有一个人是能够理解他的。
苏长铮自己又没有儿子,因此也没什么私心,很是实诚道:“其他族人自有其父母替他们考虑,二郎只用考虑自己就好,大可不必如此地替别人着想。”
长辈真刀真/枪/挣来的功劳,用来庇护自己的儿孙,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苏云绕听了这话,只觉得满嘴发苦,再抬眸偷偷瞧了祖父和大哥一样,那暗含期盼与补偿的眼神,不要太明显。
苏云绕感觉嘴巴里的苦意,愈发地浓重了,这仕途我是走还是不走呢?真是愁人啊!
魏婉华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绕哥儿年纪还小,国子监的名额暂且先留着,等他想通了再说。”
豪气祖母一锤定音,苏云绕瞬间松了一口气。
苏长铮还想再劝一劝,却被苏彦启打断道:“蓉玉不是侯府血脉,又有逃婚之举,她与瑞王的婚约算是作废,不过我瞧皇后娘娘的意思,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苏容璋很是纳闷,不太理解道:“不放弃又能如何,母亲怀上老二时,都还没确定是男是女呢,就被迫与瑞王殿下定下婚约,如今苏蓉玉是假冒的侯府血脉,总不能让二郎这个真的嫁给瑞王殿下吧。”
“……”
苏彦启有时候真为大孙子的脑子感到着急,除了打仗之外,当真是不能多想一点儿,一想就歪。
偏偏苏长铮此时也跟着乐呵道:“还别说,这时候闹出来苏蓉玉不是侯府血脉的事实,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
省个屁,你乐呵个屁!
苏彦启头疼地按了按额头,没办法,苏氏儿郎大多都只长个头,不长脑子,一个个就只知道打仗杀人的莽夫,带不动,实在是带不动。
魏婉华心疼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看了苏长铮一眼,无奈提醒道:“长铮啊,侯府里如今是拿不出女孩嫁给瑞王,可你名下却足足有三个呢。”
苏长铮一下子卡了壳,不可置信道:“婶娘,您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打算让我闺女,嫁给瑞王殿下?可是,为什么啊?”
苏彦启冷笑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那几十万北塞骑兵,作为北塞铁骑新一任统帅,不拉拢你,拉拢谁?”
苏长铮眨了眨眼,不是,这麻烦还会转移的?
苏彦启皱眉感叹道:“这一场狂风暴雨,昌平苏氏难道当真就躲不过了?可就算是参与进去,胜算也不大啊。”
可惜皇后娘娘又偏偏是出自昌平苏氏,出自武安侯府,只这一份血脉牵扯,便是断都断不开的。
苏彦启一时无法可想,目光扫过二孙子,见小孩子竖着耳朵听得一脸迷糊,却又转着眼珠,一副费尽心思也要努力搞懂的模样,当真是努力得让人心疼啊。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彦启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异想天开道:“嘿,你们别说,要是瑞王殿下愿意认下二郎这个指腹为婚的男媳妇,那事情可就好办了,哈哈哈。”
苏彦启这话固然是玩笑话,就算瑞王殿下愿意认下,他也不可能让孙子嫁人啊。
可苏云绕却当真了,暗地里竟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第一百零一章 看我安排
早先魏婉华做主, 在昌平侯府里特地给苏云绕留了一个院子,名字还是苏云绕自己取的,叫作碧涛阁。
只因为里面种了有一大片金丝翠竹, 即便是到了冬天, 也依旧青翠碧绿,北风吹过, 碧浪滔天,一层层积雪翻滚落下, 就好像是消失在浪头的泡沫一样。
苏云绕之前只在碧涛阁里住过一回,好像是上个月给祖母和大嫂送新抄的《画皮》、《辛十四娘》等话本子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魏婉华从来就没有强求过苏云绕一定要更亲近昌平侯府。
这本来就是不可强求的事情,因此也由着他一直都住在杏林苑那边。
苏彦启与苏容璋祖孙对待此事,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明明是自家血脉, 干嘛要委屈住到别人家里去, 更何况那宅子甚至还是租来的, 都不能算是个家。
既然感情是相处出来的, 十五年时间都错过了, 如今就更应该住在一个府里多相处相处, 这不就什么感情都有了嘛。
苏云绕禁不住他亲大哥的热切挽留, 好好的一个威猛壮汉, 红着眼拉着你吧啦吧啦地好一顿自责与心疼,这谁受得了啊, 离开的话可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当然, 打心底来说,苏云绕其实也并不知道他在自责个什么劲儿,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让人心疼的。
昌平侯立功回京, 熟识的,跟不熟识的,都纷纷递上了拜帖,还没来得及跟家人单独待上两日呢,人情世故就来了。
苏云绕被祖父带在身边,不管是谁上门,都要拉着他出去露露面,顺道还给他介绍了一下昌平侯府的姻亲故旧。
只三日不到,差不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昌平侯的二孙女虽然被除了族,可却突然又多了一个二孙子。
至于这位二孙子是不是亲生的?
昌平侯夫妻倒是未曾明确表示过,可只要你有心打听,便能清楚地打听到,这二孙子就是苏彦启的亲孙子,据说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包了。
苏云绕在侯府里连着住了有五日之久,直到祖父和大哥的任命书下来,两人都一早入宫谢恩去了,他才终于有机会回到杏林苑。
舞蹈也是艺术,说实话,但凡是搞艺术创作的人,大多数都有社交懒惰症,如果说这是不可治愈的绝症,那苏云绕大概已经快到晚期了。
过于频繁的人情往来,相互不认识的客气与客套,搞得苏云绕就像是过载的机器一样,累得精力与心力都被掏空成负数了。
杏林苑里,依旧是如此地安静,大多数士子都在寒窗苦读,没事谁也不去打扰谁。
苏云绕走到柴€€住处,正要扒着门缝往里瞅,大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柴€€敞开怀抱,一下子接住了扑进门里的美少年,委屈控诉道:“之前说去了昌平侯府回来,就给本王答复,结果答复迟迟不到,人也迟迟不回。”
苏云绕自己撞到了别人的怀里,扶着柴€€的胳膊才站稳,下意识地捏了捏他那张不高兴的脸,不自觉哄道:“我这不是打探消息回来了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柴€€拉着他进了暖阁,亲自给他脱了狐裘,打量道:“去昌平侯府呆了这么几日,怎么也不见胖,你祖父没有拿好酒好肉招待你啊?”
苏云绕不想听他瞎扯淡,只又催促道:“别打岔,好消息、坏消息,你到底要听哪一个?”
小厮端了热茶和点心进来,苏云绕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坐榻上,摆出一副我掌握了所有秘密的得意模样。
柴€€笑了笑,挨着他旁边坐下,语气随意道:“好消息吧,我听听你能从昌平侯里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苏云绕小小地嘬了一口茶水,才凑到柴€€面前,调侃道:“我听祖父说,皇后娘娘估计是想为你定下长铮堂叔家的大堂姐为妃,我大堂姐秀雅娴静,聪慧明理,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
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坏消息呢,坏消息是什么?”
苏云绕见他眼睛带着几分气闷,坏心眼笑道:“坏消息就是,皇后娘娘其实就只是一厢情愿,我祖父、我堂叔、还有我大堂姐,都对你避之不及呢,你说你长得也不磕碜啊,咋就被人嫌弃成这样了。”
柴€€终于忍不住心中郁闷,一把将正啃着点心的人给拽到了怀里,捏着他的脸颊揉搓道:“好好好,别人都对本王避之不及,那么绕哥儿你呢?在这儿东拉西扯一大堆,之前说的交易,你到底是同不同意呢?不会也对我避之不及,就连三十万银子也不想挣了吧?”
苏云绕被他捏着嘟起个嘴,挣扎求饶道:“泥放开窝,别动手动脚哇,放开窝,有话好好嗦。”
柴€€很想在他那红嘟嘟的嘴巴上亲一口,可看见他嘴唇上的点心渣,却又有些下不去嘴。
他只得遗憾地将人放开,还又拿帕子重重地在苏云绕的嘴巴上擦了擦,真是个吃没吃相的小邋遢鬼。
苏云绕得了自由,先把手里的小半块玫瑰酥给认真吃完了,才拍拍手答复道:“三十万两银子呢,有钱不挣是王八蛋,不过这一场交易能不能成,又不是我同意就算数,王爷要是已经有了谋算,我到时候顶多配合你就是。”
这算是变相地在表明心迹了,苏云绕才刚说完这话,脸颊就已经红得不行,又热又烫。
柴€€心里边一瞬间平静如星海,转眼却又热浪滔天,好似火山喷发一般,热烈得恨不得跳起来蹦€€几圈。
他一把将苏云绕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重复道:“绕哥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一切都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吧。”
柴€€此时也不嫌弃苏云绕嘴唇上沾着的玫瑰酱,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不轻不重地咬住肉嘟嘟的唇,也顺道将玫瑰酱吃进了嘴里,那甜蜜难言的滋味,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微微喘着气慢慢分开。
苏云绕推了柴€€一下,却没能把人推开,只无奈道:“那个,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在侯府呆了这么几天,也不知道二姐和婷婷怎么样了。”
柴€€有派人帮忙照看,闻言依旧搂着人不放,央求道:“再陪我一会儿,你二姐和妹妹这会儿多半在邻居家,跟着隔壁的举人娘子学做辽东辣白菜呢,估计没空理你,再陪我说说话。”
苏云绕又推了他一下,没好气道:“那你也先放开我,咱们好好坐着说。”
柴€€只望着他笑得一脸满足,笑得苏云绕都快不耐烦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两人并排坐在矮踏山,柴€€一边帮着苏云绕剥松子吃,一边闲话道:“你祖父和你大哥接了任命书,分别得了一个什么职位?”
这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苏云绕替自己的两个血缘亲人高兴道:“祖父领了副枢密使的职务,大哥入了京师营,好像是正四品忠武将军,统领前锋营。”
柴€€听完,却说不出半句恭喜的话,只十分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含含糊糊道:“哎,兵权,还是京师营的兵权,也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想的,可真是唯恐社稷不乱,江山不乱啊。”
苏云绕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凑过来,清澈又单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的么?”
柴€€想到自己暗地里的算盘,又突然放松起来,一副摆烂模样道:“妥当,有什么不妥当的,放心好了,咱们俩的未来啊,本王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