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花魁只想攒钱买地 第74章

很明显,这一局苏长瑶输得足够彻底。

可惜输了的人,却不甘心认输,反倒气急败坏地撒泼质问道:“玉嵩,亏得全天下的百姓都夸你是活青天,说你廉洁为民,公正无私,乃当世第一贤臣良相,本宫看你是第一眼瞎庸臣才是,如今竟还要冷漠残忍地逼一个可怜女人去死,你们这些人、呵、你们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皇后娘娘不甘心至极,骂着骂着,竟活生生将自己气晕了过去。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显庆帝柴健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惊呼道:“梓潼!来人,快扶皇后回宫休息,传太医,快传太医。”

柴健懋提着龙袍走下高台,挥手想要退朝离开。

玉嵩却先一步拦在皇帝面前,躬身作揖道:“恳请陛下处死安才人,并诛杀其三族。”

柴健懋神色难看,眼里全是恼怒与难堪,如果可以,他其实早就想换了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政事堂首相了。

可惜他不能,他至始至终也找不到一丁点儿对付玉嵩的办法。

五十来岁的首相玉嵩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能臣。

他精于实干,善于谋略,勤勉自律,廉洁奉公到身上的官服都旧得起了毛边。

就是这样一个能力与品德上毫无破绽之人,他是满朝文武的精神领袖,百官之楷模,柴健懋再怎么想换都换不了。

如今这位百官之首,正带着他手底下的百官,逼着柴健懋为今日之事表态,为大€€储君的名声与清白正名。

柴健懋气得心肝疼,忍着屈辱咬牙道:“传旨,安才人肆意污蔑储君,赐死,夷其三……,族”

“不要!皇上恕罪,玉大人明察,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安才人惊声尖叫,好似疯魔了一般,哭骂求饶道:“……是皇后娘娘逼我陷害太子的,皇后娘娘抓了我爹娘兄妹,是皇后娘娘逼我的!不陷害太子我爹娘兄长要死,陷害太子我三族亲人都要死,玉大人,您是活青天,您最为公正,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杀就杀我好了,五马分尺、千刀万剐都可以,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求求你们……”

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宫妃,容貌柔美,身形单薄,跪在皇极殿内,转着圈不停地对着皇帝磕头,对着太子磕头,对着玉嵩磕头,对着满朝文武磕头,白皙的脑门“嘭嘭”撞在石板上,嗑得鲜血直流。

太子柴€€目光冰冷地看了被宫人扶着离开皇后一眼,出声为这场闹剧定下最后结局道:“玉大人,这不过是后宫里的一场误会罢了,皇婶一时情急才闹到了前朝来,实在不必牵连太多。”

玉嵩神色平静地看了柴€€一眼,也不再继续当这个恶人,依旧淡淡道:“既然是后宫之事,我等也没资格谏言,之前多有逾越,还望陛下恕罪。”

显庆帝能说什么,真要抓着不放,怕是就要把皇后也给牵连进去,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道:“玉大人严重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此散朝吧。”

“……”

以玉嵩为首的实干派臣子,俱都不着痕迹地望了显庆帝一眼,耿直如左都御史关复礼,心里面对皇帝的失望与不赞同,几乎都要摆在了明面上。

沉甸甸的天幕终于兜不住所有冰霜,飘飘洒洒的大雪又落了下来。

苏彦启与苏长铮叔侄实在顶不住众多同僚的异样目光,就好似宫墙里有洪水猛兽一般,最先逃出了宫门。

玉嵩披着一件青布棉袍旧披风,与关复礼等人走到宫门外时,苏彦启叔侄已经骑马顶着风雪走远了。

关复礼瞧着苏氏叔侄俩远去的背影,有些同情道:“堂堂北塞狼王,瞧着竟有些仓惶啊。”

玉嵩不太在意道:“仓惶?没准儿只是急着赶在饭点之前回家而已,毕竟身经百战之人,可莫要小看了他。”

当然,小不小看的其实也无所谓,玉嵩等实干派大臣,本就与苏氏一族没有利益之争,真要说起,他们还要仰仗苏氏一族镇守北塞,给大家创造一个太平安稳的治国环境呢。

玉嵩说完这话,便朝着停在一众豪华马车之中的自家驴车走了过去。

赶车的车夫换了一张新鲜面孔,一双狐狸眼笑得十分讨好,谄媚讨好道:“哎哟,首相大人终于下朝啦,来来,小的扶您上车,天不亮就上朝,这都快到午时饭点了才让离开,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吗?”

玉九思半点也不看亲爹那爱答不理的脸色,十分殷勤地将亲爹给扶上马车。

玉嵩板着脸,可眼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没好气道:“哼,你跟我这儿献殷勤也没用,今日之事一出,你家主子估计是再没机会了。”

有没有机会,自家主子还能不清楚。

王爷既然不在意,玉九思就更不在意了,只十分八卦道:“今日之事是怎么个过程,结果又如何了?首相大人,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具体说来听一听呗,我也好回禀给我家主子听,就算没有了坐龙椅的机会,这不是还得防着皇后娘娘借着我家主子的名义继续闹腾么。”

玉嵩很是不满,冷哼道:“你对你家主子倒是忠肝义胆,却连亲爹都不肯叫一声。”

帝后二人对于宫廷的掌控其实并不严密,真要打听今日之事,也不是非得要通过玉丞相之口。

玉九思之所以主动凑到亲爹面前来,也不过是想要探一探以玉嵩为首的众多实干派大臣的态度罢了,因此很是识时务道:“爹,亲爹,您就算不看在我家主子的面上,也看在苏氏一族镇守北塞的份上,说一说呗。”

玉嵩高兴又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最后却也没什么隐瞒,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亲父子之间,他甚至还语重心长地提点了玉九思几句。

第一百零四章 带着亲娘硬吃苦

玉九思赶着黑驴青布棚小车, 停在了内城边上安庆胡同口处的一座小二进旧宅院门外。

抬手将玉嵩扶下驴车,玉九思并不打算进到院子里去,只说了一句“相爷保重, 有缘再见”, 便一溜烟地跑了。

守门的下人听见动静,赶忙开门迎了出来。

玉丞相府上只有三个下人, 婆子吴婶子在灶房里煮粥,门房兼车夫刘大柱忙着将驴车牵到后院, 卸下车架,还要给毛驴喂水, 喂草料。

早先派出去办事的护卫赵端阳此时已经回到府里,听见动静后跟着刘大柱一起走到门外,正守在玉嵩身边。

玉嵩拢着手立在原地, 面上的喜怒哀乐都很淡, 淡得就像世间的雨雪风霜一样, 仿佛融合了人世间的万千道理, 自然飘邈, 却又没有多少的烟火气。

仅剩的几分烟火气, 也在看见唯一的儿子走到胡同拐角处, 上了一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华丽马车离开后, 眨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玉嵩收回目光, 慢悠悠进到了大门里。

正房门廊下,头发花白, 面容刻薄的玉老夫人斜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 不冷不热道:“怎么,你那好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也没想着进来拜见拜见长辈, 果真是个不孝不悌的孽障。”

玉嵩神色平静,一边往饭堂里走着,一边淡淡道:“我哪还有儿子啊,我儿子不是被您的好侄女卖到戏班子里去了吗,到如今都还没找着呢。”

母子成仇,父子离心,这便是玉丞相府上十几年来的现状,无法缓和,更不可能谅解。

吴婶子是玉府里的老人,主人家的过往恩怨她都清楚,却不敢多嘴说些什么,只老实将饭菜都端上了桌,便退了出去。

桌上有一碟豆腐乳,一碟蒸南瓜,一碟辣白菜,一盘豆芽炒肉丝,再有就是半砂锅的白米粥,六个二合面馒头。

玉嵩亲手给玉老夫人盛了一碗白米粥,很是孝顺道:“白米粥养胃,娘趁热喝,早些年家贫,父亲又早早离世,若不是有恩师时常接济,咱们母子估计就连喝糙米粥都要断顿,这人啊,当知恩图报。”

玉老夫人神色麻木地坐在桌边,看着那碗玉白色的米粥并不觉得如何的美味,只觉得那嘴巴和心里,一瞬间苦涩无比。

亲儿子当了丞相,多大的官儿啊!

可她这个亲娘却半点荣华都享不着,只能跟着喝粥吃咸菜,穿的衣裳也只是普通棉袍,珠翠首饰更是一概全无,隔三差五地还要被儿子拿话刺心,她苦啊。

一般来说,做了恶事的人,从来都不会真心悔过,即便是后悔了,也只认为是别人小题大做。

譬如玉老夫人……

她半点都不认为自己磋磨儿媳有错。

她那儿媳即便是玉嵩的恩师之女又怎样,跟玉嵩情谊深厚又如何,冷冷清清跟个假人一样,哪里比得上玉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乖巧又嘴甜。

她不过是惩罚儿媳多跪了一会儿罢了,怎么就娇气得突然早产了?大人生下孩子就死了,可这也不关她的事呀,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里转悠了几圈,怪只怪她自个命薄回不来。

再说年幼的玉九思被娘家侄女卖去戏班子之事,就更不能怪她了,她也是疼爱的孙子的呀。

孙子被卖她根本就不知情,她只是好心想要撮合丧妻的儿子,跟对儿子一往情深的侄女而已,哪里能想到表面上乖巧又嘴甜的娘家侄女,背地里竟然如此地偏执又黑心呢。

玉老夫人心里委屈得很,暗道:这辈子粗茶淡饭怕是得吃到死,即便在儿媳和孙子的事情上她确实有些小心思,可哪有这样对待自己亲娘的,真是个不孝子啊!

玉老夫人那犹如实质的埋怨与不满,玉嵩只当是看不见。

至于拐卖他儿子的那个女人,已经被他丢进了暗娼窑子里,受尽折磨之后,死得只剩下一堆烂肉白骨了。

纵容帮衬那个女人的母族舅家,也已经被他算计得家破人亡,穷困潦倒。

只可惜最后还剩下一个凶手,却是自己的亲娘,弑母乃大逆,玉嵩再是心狠,却也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活着也好,活着有活着的赎罪之法。

玉嵩连喝了两碗粥,啃了两个大馒头,一边拿帕子擦着嘴,一边吩咐负责买菜煮饭的吴婶子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下个月的俸禄要多拿出来一部分买炭捐给慈幼局,咱们府上的吃食便要节省一些,肉就不必每日都买了。”

玉嵩不贪污,不受贿,也没有祖产,每个月领到的俸禄要分出去一多半用来做善事,剩下留作家用的本就不多。

“是,奴婢会节省着买的。”

吴婶子看了玉老夫人一眼,心里突然升起几分同情来,堂堂一品丞相的母亲,下个月估计连豆芽炒肉丝都要隔三差五才吃得上了。

玉嵩说完便离开饭堂,只留下刚刚回过神的玉老夫人,在那儿失声痛哭道:“这天杀的孽子啊,你不如拿刀杀了我算了,我给你媳妇赔命,给你儿子赔命,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玉嵩都听腻了,只当是一阵风,吹过也就是算了,真要想死,还用得着别人动手。

玉嵩带着护卫赵端阳去了书房。

丞相府里明面上只有三个仆从,可暗地里却有不少的眼线和势力,真要光杆一个,也坐不到首相这个位置。

赵端阳大概有四十岁左右,跟着玉嵩有将近二十年,容貌很是寻常,属于不惹眼到让人很难记住的那种。

他算是玉丞相明面上的第一心腹,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尽职尽责道:“安家老小被皇后娘娘控制在了京郊别院里,不过太子殿下估计早就知道了,一直都派有心腹在别院外头守着呢。”

玉嵩并不意外,只有些无奈道:“今日这一场闹剧,与其说是皇后娘娘的手笔,倒不如说是太子殿下将计就计,明明晃晃的一出阳谋,却闹得老夫也不得不表态。”

玉嵩早些年给皇子们当过侍讲,对柴€€也颇有几分了解,起初只是一个稍微聪明稳重一些的普通小孩儿罢了,可自打孟璋太子遇害之后,就突然变得不似常人,多智而近妖,见识之广博,仿佛脑海里藏着另一个世界,沉着老辣半点儿都不似孩童,

玉嵩心下狐疑,还曾偷偷去护国寺求了一颗舍利子,找借口送给了还是前太子遗孤的柴€€。

结果么,自然是没什么结果。

舍利子没反应,要么人还是那个人,是玉嵩想多了。

要么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但又道行太深,就连护国寺得道高僧留下的舍利子都没用,那也同样只能是玉嵩想多了。

只试探过一回,玉嵩便彻底丢开了去,坦然得好似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赵端阳纠结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安才人刚跪在皇极殿外没一会儿,瑞王殿下和九思少爷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快也查到了关押安家老小的别院外头,却没跟太子殿下的人对上。”

玉嵩脸上又莫名多了几分情绪,带着明显的赞赏与遗憾道:“能做到这种程度,倒也有几分能耐,只可惜生得晚了一些,没占到先机,又还有帝后在那儿昏招不断,注定是成不了事的,臭小子不听劝,非要跟着瑞王瞎混,活该他白忙活一场。”

玉嵩话是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要站瑞王那一边的意思。

果然一提到九思少爷,丞相大人便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人情味,赵端阳暗自腹诽:九思少爷五岁被卖,跟着戏班子四处辗转,十二、三岁到京城时,又险些被权贵抓去当玩物,万幸被同样只有十来岁的瑞王殿下恰好救下,之后便一直跟在瑞王身边做事,直到十六、七岁时,才终于被丞相大人找到。

只凭这一份搭救之恩,九思少爷便不可能不站在瑞王那边。

丞相大人看似中立,可真到了最后关头,怕是也会尽力保全瑞王殿下。

丞相大人的态度几乎没在亲儿子面前遮掩过,他同时也是玉九思最大的情报来源。

玉九思顶着风雪回到杏林苑,正好赶上吃午饭。

天气太冷了,苏云绕和柴€€让人切了薄薄的滩羊肉片,熬了羊汤,涮羊肉锅子吃。

玉九思忙活了一大早上,馒头都没来得及啃一口,这会儿早饿得肚子打鼓。

他也不跟柴€€和苏云绕客气什么,径直坐到桌边,先喝了小半碗羊汤暖暖胃,才一边捞着嫩滑的羊肉片,一边将皇极殿上的对峙经过,慢慢交代了清楚。

柴€€也只吃了不到半饱,手里依旧拿着筷子,有些幸灾乐祸道:“呵,这么看来,皇兄是将计就计,反倒将我母后给带到了沟里去,堂堂一国之母,本就不算多好的名声,如今是更加地雪上加霜了。”

苏云绕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得那叫一个涨见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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