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寻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也没有多想,就把文件拆开了。
里面是些久违的报表文件,资产负债表,破产清算表,还有一些投资关系组织架构。
明显是被人精简后挑了重点出来的。
魏寻吃饭的本领没有忘,他很快就看懂了。
原来那个他一直查不到更多线索,在声梦投资背后的业务方,是陆鸣。
他盯着看了很久,久到他好像都不认识陆鸣这两个字了。
他忽然想到因为他去见了蓝念就吃醋到做了半宿,等到早上醒过来又在床第间缠绵的那个人,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问,下一次到底是哪一次,才打算带他和奶奶见一面。
那个时候,肌肤相贴的同时魏寻甚至生出了连他们的心都亲密无间的错觉。
一转眼,他很难与这个他失业,奶奶脑出血的直接导火索联系在一起。
他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来?
他极具战略眼光大赚一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魏寻会面临什么?他有动过一丝一毫这样的念头吗?
魏寻知道,这些说到底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的结果,但是他真的很想弄明白,那个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真的是陆隽霆吗?
也许,他搞错了呢?
可能只是误会一场呢?
他手脚冰凉,如坠冰窟,不停提醒自己这可能是个误会的同时,脑中忽然闪过了那天他同蓝念说的话。
我没有骗他,他也没有骗我,所以平等。
怎么算骗,怎么算没骗,他已经都没了概念。
还有十几天就是魏寻和陆隽霆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了,魏寻觉得,万一被玩得团团转的只有他一个,他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陆隽霆呢?
作者有话说:
小陆还是好命,万一要是奶奶去世了,这故事只能be了
第64章
等魏寻从失魂落魄里勉强能回点神过来的时候,司机的车已经停在了陆鸣集团楼下。
这个他来过几十次不能更熟悉的地方,现在他倒是不敢踏进去了。
万一陆隽霆承认了呢。
他那张冷酷的脸说,“我本来就是玩玩而已,你又当真了魏寻。”
魏寻顿时被自己的遐想气出一片愤怒的眼泪来,关上车门的时候,带着一种要去直面淋漓现实的孤勇。
可惜,在大门就被拦下了。
保安看了眼这位情绪不稳定的来访者,没有任何缘由,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放进去的。
“我来找陆隽霆。”魏寻说。
保安心里想,这人哪来的。
但面上只是没什么表情严肃地说,“先生,您没有预约不能进。”
“我……”魏寻一时太生气了,知道跟保安争个高低,难为打工人也没用,他说,“你等我给他打电话。”
保安保持微笑,心里想,演得还挺像。
打了一遍,没人接。
保安很微妙地看着他。
第二遍的时候,陆隽霆终于接起来了,问他,“出什么事了。”
魏寻不知道陆隽霆此刻在开会,一屋子的高管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就因为陆隽霆看他打了两遍,以为可能是什么要紧事。
“保安不让我进来。”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
又过了几秒,挂了电话,魏寻说,“一会儿有人来接我。”
大概十分钟,陆隽霆的总秘下来了,她本来以为是什么重要商务客人,结果门口被拦住的只有一个穿着套头T恤运动短裤的男大学生。
也不确定是不是大学生,反正挺年轻的,她走过去问,“您找陆总?”
“对。”
“那您这边请吧。”
魏寻看着有点吃惊的保安,还很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很负责任。”
保安和总秘同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会议也差不多结束了,陆隽霆前脚刚回办公室,魏寻后脚就被总秘送了过来。
陆隽霆看着魏寻一脸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谁惹他了,带着一脸绯红进了门,他说,“你怎么过来了。”
边说的时候,边把连着工区那侧的玻璃墙体的百叶窗降了下来。
这也不是魏寻第一次来了,他可能是仗着自己今天是讨伐者的身份,多了更多胆子,没有回答陆隽霆的话,一屁股坐在了陆隽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陆隽霆其实会议间歇只有二十分钟,但他没有说,只是递了一杯冰水给魏寻,低声问他,“奶奶出事了?”
魏寻僵硬地摇头。
方助就等在陆隽霆的办公室门口,他听说陆总来了客人,但他不知道谁在里面,聊了这么久还不出来,眼看着下一场会议已经迟到两三分钟了,是场高阶经理人的面试,让人家等久了实在不好,所以他还是去敲了门。
传来一声陆隽霆很低气压的“进来。”
一开门,眼前的场景让方助大吃一惊,是好几个月没见到的魏寻,他正站在陆隽霆身前,手腕还在陆隽霆手里,眼睛红得吓人,像是刚大闹了一场。
“陆……陆总,该去面试了……”
方助觉得比起老板拼业绩爱加班,更要命的是,老板谈恋爱,还显然谈得不怎么明白。
比起陆隽霆有所行动,是魏寻先动了起来,他低着头,二话不说地用了全身的力气把手从陆隽霆那里挣了出来,走的时候还很凶地撞了下陆隽霆的肩膀。
嘴里赌气地说,“行,你说这是工作时间对吧,那你去工作吧。”
方助不知道此时他自己脸上的表情有没有比陆隽霆那张黑到底的脸更精彩。
但魏寻路过的时候,还知道和方助打招呼,虽然声音糊糊的,说,“方助,好久不见。”
方助干笑,“哈……哈……好久不见。”
魏寻转身出去,方助有点无措地看向陆隽霆,大概只有几秒,毕竟这是在公司,陆隽霆已经恢复如常,拿起电脑,说,“走吧。”
回到了车上,连司机都瞧出不对劲了,问魏寻,“魏先生,您回家吗?”
“不回。”魏寻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他说,“反正不回家,去哪你看着办吧。”
司机想了想,往滨海环路上开了。
魏寻脑袋搭在车窗边上,想陆隽霆刚才说的话,越想越气。
但他在气什么,又在痛什么?
在短暂的情绪过峰之后,在魏寻毫无城府心思浅白地用一句很没数的语气质问陆隽霆,说他就是魏寻职业生涯的杀手的时候,陆隽霆回以了一句直接客观但非常冷酷的话。
他说,“是你自己的贪婪毁了你的职业。”
这句话之后,魏寻愣怔着,但已经清醒了不少,本质上,他认同陆隽霆说的。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让大资本家陆隽霆在当时就能为了一个分了手的情人放弃真金白银的利益。
他最会公事公办了,魏寻认了,第一次把自己送上他床的时候,差一点就白睡一场的时候,魏寻就知道的。
但他就是绕不过,他想不通,陆隽霆怎么能从过去到现在,不管他们是在一起还是分开,明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还能一点也不在意。
但凡有一点因为过去没有提醒他的愧疚,都不会在魏寻的质问下,没有否认,没有解释,甚至一点慌乱都没有。
如果上一次没有提醒他新宁科技的事,是陆隽霆那时候根本没认真,那现在呢?
后来这么久,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我,发生过什么。
魏寻就这么问了,陆隽霆是怎么说的?
不论是他说故意隐瞒,还是担心魏寻难过都好,都算是个交代。
但是陆隽霆只是动了动眼皮,淡声说,“忘了。”
魏寻的胸腔里泛起强烈的绞痛,更多的还凝结成黑乎乎的一团,那里只有一句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管他问谁这句话,都是魏寻自己心里没谱,是他自作多情自视甚高。
唯独对陆隽霆,对最近一两个月里,看起来已经变了的陆隽霆,让魏寻以为,他们已经不再仅仅是金主和包养的关系。
他这次真的学聪明了,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边界,是陆隽霆一次次地告诉他,可以不用。
他照做了,所以怎么又错了?
陆隽霆可以赶魏寻走,也可以包容他的错,可以忘了过去发生什么,也可以当魏寻现在生活得很好。
反正在高高在上的陆隽霆眼里,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不过都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范畴之内,没什么难的,也就没什么真正要紧的。
那些微不足道的人生,在陆隽霆手里更似一场他单机操纵的游戏,魏寻就像是一只漂浮其中的小船,陆隽霆心情好的时候就可以把他托起来,让他飘飘忽忽地以为是自己在主宰这场遨游,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这艘破破烂烂的小船打翻。
更离谱的是,魏寻竟然还把陆隽霆当成是他的青云梯,是他的好运气,是解脱他于苦难的救世主,这么看,如果不是遇上陆隽霆,如果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攀缘,那么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那么魏寻的人生就应该是原本那条一马平川的轨道,该是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alpha,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有了。
只要想想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样的人生,魏寻就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
“你怎么这么蠢啊。”
“全世界最蠢的人。”
魏寻觉得很多才初初被黏合好的东西,转眼又成了一地粉末,他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第一晚陆隽霆回去的时候,没有见到魏寻,他把自己反锁在客卧。陆隽霆有很多办法可以逼魏寻出来,实际上被发现拒之门外的时候,陆隽霆就已经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但他没有。
他很不容易地逼着自己按耐下来,坐在客厅点了支烟。
自从他把魏寻放到了爱人的位置上,他就一直在学着做一些自己不合适不擅长甚至过去嗤之以鼻的事情。很多不爽他都压着,只能发泄在床上,还得是魏寻想做的时候。
陆隽霆点第二支烟的时候,低声骂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