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之前又补充道,“不管是洗标记,还是zhai掉腺体,我希望你都能慎重考虑,这不是小事,要为自己考虑好。”
这期间,陆隽霆就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不辩解不反驳,认下所有扣在头上的帽子,只是越听脸色越一层层地沉下去,到最后像是彻底翻船触礁。
可能是他们现在有了永久标记,魏寻对陆隽霆的信息素感知变得越发敏感,他太熟悉了,这巨大的起伏代表什么。
这代表陆隽霆非常难过,也非常愤怒。
但他无所谓,点滴没有打完,魏寻觉得身上有千斤重,又躺了回去。
果然,陆隽霆阴冷地声音响起,他说,“你是来洗标记的?”
魏寻撇了撇嘴,他现在比起怕,更多的是一种碎成地上一滩的烂泥对上碾压的铁靴,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还能拿我怎么样。
他理直气壮地说,“和你没关系。”
魏寻为什么要打过量的抑制剂,他心里在想什么,陆隽霆知晓的还不如这个刚见面不到一小时的医生多。
陆隽霆无力地意识到,现在对魏寻而言,或许他真的比不上一个外人值得依靠。
在陆隽霆又要张嘴之前,魏寻打断了他,说,“我……我问你……”
他压低了点声音,仿佛生怕薄薄的帘子隔不住他的声音,“我……我……”
他我了好几遍,才闭上眼心上一横地问了出来,“我……我怀孕了吗?”
问出来的瞬间,魏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读了那么多年书,做了那么多努力,现在一事无成就算了,还像失足的未成年一样,被人搞到连怀没怀孕都不知道。
“没有……”陆隽霆说。
“你没骗我吧。”魏寻说。
陆隽霆眉头紧锁,魏寻现在拥有了一项能力,无论是他轻飘飘的眼神动作,还是哪怕很简短的话,都能让陆隽霆感到窒息一般的难受。
他打开手机的文件夹,里面关于魏寻的文件被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他打开了最近的检查报告递给他,说,“报告都在这,你可以自己看。”
“你不想要,我们不会有的。”陆隽霆说。
魏寻没有细究陆隽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不骗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知道分化和永久标记同时发生,怀孕的概率高达85%,他以为自己大概是运气好,所以没有妊娠。
魏寻无声地看完,没有把手机送回陆隽霆手里,他只是放在了床头,井水不犯河水一般,他的手离开了,陆隽霆再自己拿。
“魏寻。”陆隽霆的声音里分不清是痛楚还是警告。
他说,“你再动这些折腾自己的心思,我会把你彻底锁在家里。”
这是他倾身下来调点滴流速的时候,落在魏寻耳边的话。
只一瞬,他又站起身,摁了床头的响铃,点滴要挂完了,他把魏寻的手顺平些,避免回血。
护士处理完之后,魏寻在眼泪流下的前一秒,坐起了身,踩着拖鞋站起来的时候,躲掉了陆隽霆过来牵他的手。
路过他的时候说,“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那晚魏寻还是发情了,之后勉强留在了陆隽霆的床上。
到了凌晨,陆隽霆却忽然惊醒,之后一跃而起,脊背上全是冷汗,第一反应就是找魏寻。
人倒是还在,平静地侧身躺在一边,目光正空灵如水地望着他,瞳孔在夜色的衬托下泛着幽幽的光,不知根本没有睡还是早醒了。
确认了他完好无损之后,陆隽霆才终于缓了过来,很重地喘了几口气。
梦里魏寻在面前亲手割了自己的腺体,鲜血淋漓。
“做噩梦了吗?”魏寻忽然开口。
陆隽霆没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自己掌心,脊背绷出煞人的线条。
“陆隽霆,你不要硬撑了。”魏寻说。
魏寻崩溃的同时,他能感觉到陆隽霆也好过不到哪去。他日日紧绷,步步小心,风声鹤唳地照顾巨变之下的魏寻。
魏寻可以将所有痛苦尽数发泄在始作俑者身上,但他不知道,陆隽霆承受得这些要去和谁说。
他有时看起来做足了准备自尝恶果,有时又露出那种难以消化的很痛苦的神情,比如刚才,他醒过来望向魏寻的第一眼,是无能为力的慌乱。
这不该出现在陆隽霆的脸上,他还是就那样高高在上的比较适合他。
夜里光线暗淡,魏寻看不到,陆隽霆的眼眶其实已是猩红一片。
半晌,他听见陆隽霆问,“你说的平等,要怎么做?”
如果是两周以前,陆隽霆这么问他,就好了。
魏寻眼里氤氲出水汽,他说,“你都把我变成omega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隽霆回身,暗夜把他的绝望裹上寂静的壳,他低声说,“除了分开,其他的,我都会答应你,这样也不行吗?”
魏寻摇了摇头,无欲无求地说,“不行。”
“没用了。”
空气有一瞬僵滞,陆隽霆的头垂得更低了,过了一会儿他俯身下来,在离魏寻上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他抬手,掌心落在了魏寻脸上。
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了,也像再也看不到了,留恋又仔细,指尖温柔拂过他清秀的眉眼,挺翘的鼻梁……
以前陆隽霆从没想过,总是很窝囊和委屈的这张脸,原来也能有这么冷漠的表情。
他说,“那什么有用?”
“你能告诉我吗,我总是搞不明白……”
魏寻没听过他这么柔声细语的说话,只听声音,一定会以为这是请教或是恳求。
可惜这话是陆隽霆说的,魏寻觉得,那一定只是他的错觉。
魏寻平静地想要张嘴,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只有离开陆隽霆,生理心理的双重离开,魏寻才有可能重新找到自己已经粉碎的人生。
但当他嘴唇动了动的时候,陆隽霆的指尖却已经到了他的唇瓣边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说,“别说要走好吗?”
陆隽霆的呼吸很重,说这话的时候,气息也很断续,他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甚至有点不堪一击了。
“别说这句话……别在我已经……”
声音中断了,魏寻看着他,看着他兀自汹涌的感情和自己锁住自己,欲言又止的挣扎……
“你是想说,你爱我,对吗?”魏寻替他说了,他不怕自己自作多情,他甚至期待是否定的答案。
但陆隽霆凝成卡顿的默片一样的神色,证明魏寻猜对了。
心脏发紧的疼,尖锐又细密地漫布在全身。
爱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魏寻觉得难以呼吸?
看着魏寻眼角滑落的泪,陆隽霆抱住了身下的人,却与以往哪一次都不同,他低身把头埋在了魏寻胸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抱得很紧,仿佛不这样,就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几乎也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深渊寒风凛冽,他说,“我爱你,魏寻。”
魏寻的胸膛起伏得很厉害。半晌,他说,“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想要了呢……”
第二天天光大亮,家里保镖被换了一批,又多了几个盯着魏寻的人,恨不得24小时不放过他的每个行动。
魏寻不可能再出得了门,在这一次很短暂只持续了一天半的发情期结束后,魏寻开始了绝食抗议。
第70章
卧室床头搁着很多陆隽霆买来的二次分化的心理干预书。魏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都是陆隽霆在看,他也不知道陆隽霆学到了什么。
魏寻抗拒了这么久,才终于在绝食的这一天,无事可做的时候,有了一些面对的勇气。
他躺在床上,举着镜子,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还拿出手机里存着的银行工卡上的照片做差不多像素级的比对。
好像什么也没变,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愣怔了一会儿,手腕下垂,手机就落在了床上,想起两天前从医院回来以后,他随机抓了一个二楼正厅附近的保镖。
四下无人的时候问他,“你觉得我是什么性别。”
一身制服身材壮硕的保镖被他抓着动都不敢动,新来的这批都听说了上一批里有个因为给目标人物递抑制剂打掩护被辞退的故事,这不像是他们专业的人会干出来的事,看着眼前的人,活像是看什么勾人心魄的狐狸精。
“不……不……不好……说。”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本来就有点结巴。
魏寻心定了一些,松开手之后,又听见对方说,“不好……不好说……是……omega还是beta。”
“我……我闻不见你的信息素。”说完,这个保镖还又瞟了瞟魏寻的脸,莫名有点脸红,好看是真好看啊,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傍上有钱人的。
魏寻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各处地方。
明明什么都没变,怎么就不是alpha了呢。
他得想清楚,变成omega意味着什么,不然将来离开了陆隽霆,他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呢。
他得找个人结婚吗,然后要放弃工作,留在家里?
得怀孕生孩子吗?
他被陆隽霆标记过了,他还能找到别的人吗?如果是委身陆隽霆的话,要是他再老一点,陆隽霆就有新的情人了怎么办,他每天等在这个房子里,等他回来,等他施舍的物质和金钱吗?
可是,omega真的得这么生活吗?这样对吗?
魏寻脑子里依然积攒了很多刻板印象,但第一次对这些事情产生了怀疑。
他本来都决定了,等奶奶康复了,他就边打工边攒学费,继续读书的。
他躺在床上掉眼泪,哭了很久,哭他莫名其妙就死了的作为alpha的一辈子。
哭累了,觉得头疼昏沉的时候,那些曾经和他相亲过的omega忽然在他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从一个个笑颜如花的样子,变成了当她们被问到能不能辞职时候的表情,变成了被问到有没有被标记过的神色。
啊,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魏寻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头,忽然觉得,做alpha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隽霆一推开门,看见的又是魏寻这幅痛不欲生的场景。
下午的时候,管家就报告给了陆隽霆,说魏先生好像打算不吃不喝,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