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小路清隆盯着辽苍介那双闪烁着不灭灯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
他是如此耀眼，而人类的本性是趋光。
思绪在脑海中浮浮沉沉，浪费了不少时间。棕发男人半阖眼帘，隐藏起自己不合时宜的走神，低声说：
“您说错了。我在做这些事时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也包括您已经知道了一切。”
“但我唯独，不确定您到底会如何反应。”
辽苍介表情不变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您太令人捉摸不透了。”绫小路清隆默不作声的攥紧了手掌，背后冷汗遍布的衣服被风一吹，寒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但他却像根本不觉得冷一样，神色淡然的说：
“我从费奥多尔君那里得知您的存在后，就一直想要见见您，所以被您挖来犯罪科也好，被费奥多尔君命令协助这次的计划也好，得知他打算用毒气对付黄金之王也好，我全都没有拒绝。”
辽苍介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表露出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冷漠。
绫小路清隆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危险一般，继续无动于衷的说：
“我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因为我很好奇，我想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想知道您的智谋到底有多优秀，想知道您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底线€€€€”
男人的话语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很痛。
这是浮现在绫小路清隆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伫立在他面前的男人根本没有自己动手，他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金色的光环掐住了脖子，脊背狠狠撞上了身后的落地窗，脸色迅速因缺氧而涨红。
“想知道我的底线？……是么，原来你一直都在想这么无聊的东西。”
辽苍介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双眸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让人无从窥伺他的真实想法。
绫小路清隆在缺氧中维持不住面瘫的表情，痛苦的皱起眉，下意识抬手去拽掐住自己的光带，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异能力。
他睁大眼睛，恍然又无力的这样想着，在心里苦笑一声。
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做事毫无破绽，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果然还是敌不过啊。
他有些挫败的这样想着，慢慢垂下了手。
辽苍介无视了他的反应，用能力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双眼与自己持平，两腿却无助悬空。
绫小路清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了青白色。
辽苍介对他痛苦抽搐的样子视若无睹，眼中是一片死水般的冷漠：“听好了，清隆，我的底线根本不需要试探，因为它就是你€€€€或者说，你就是其中之一。”
绫小路清隆一愣，瞳孔控制不住的收缩。
€€€€什……？不……这怎么可能……？
辽苍介将他震惊的样子尽收眼底，唇角终于挑起了一抹笑意€€€€以一种几乎是愉悦的弧度。
“我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撒谎，你可以放心。包括你在内，你和灯子、南隅川都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原石，只要好好打磨，总有一天就能变成钻石的存在。”
“你们的才能在我这里是无价之宝，在我心里，你们全都是我的底线。”
他静静的注视着棕发男人的脸色慢慢由青变紫，语调始终没有丝毫改变，“而在这之中€€€€清隆，你的头脑，无疑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身体前倾，凑近了瞳孔轻颤的男人：“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把你们当做伙伴？”
绫小路清隆的嘴唇无力的张合着，但即使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无法否认在听到辽苍介说出“伙伴”那个词时，自己心中闪过的不在乎和凉薄。
他不需要伙伴。所有的人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道具。
不管过程如何，也不管会付出多少牺牲，在这个世上，只有胜利才是一切，只要最后能胜利就够了。
如果辽苍介想说的底线只是“伙伴”这种无聊的东西，那他还真是死的毫无价值。
然而。
就在他这样想的下一刻。
容貌耀眼的银发男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气音，让绫小路清隆的心里倏然一紧。
“别傻了，你以为这是什么白痴少年漫画吗？简直无聊至极。”
是啊，没错，再没有比那更无聊的了。
绫小路清隆莫名的赞同着辽苍介，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痉挛起来，缺氧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膜轰隆隆作响，被异能光环攥住的脆弱咽喉发出€€人的骨骼摩擦声。
他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听到那个冷冽的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而舒缓的响起，语气不可思议的耐心而温和，说出的话却像是滚烫的火漆一般，一字一句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心上€€€€
“听好了，清隆，我之所以视你们为底线，是因为你们全部都是我的所有物€€€€准确的说，是我的棋子。”
“为了完成「守护人民」的夙命，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发挥到最大限度的力量。为了这个目的，你们的情绪，思想，感情，梦想，乃至于生命€€€€全都是我需要掌控的东西。”
一片死寂之中，辽苍介直直的盯着绫小路清隆瞪大的眼睛，勾唇缓缓露出了一个近乎于温柔的，令人遍体生寒的微笑。
“你们就是我在棋盘上的分.身，你们必将继承我的意志，没有我的点头，你们连死亡都不允许，因为那是只有我才能赋予你们的东西。”
在那一刻，面容隐匿于黑暗中的男子唇角微勾，磁性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在绫小路清隆耳边，伴着纤细脖颈被捏出爆响的无边绝望。
“这一次你尚且没有铸成大错，又没有自作聪明的逃走，所以我原谅你。但是你记着，清隆€€€€”
“€€€€从你到达犯罪科的那天开始，你就彻底成了我的东西，不管你怎么逃，都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
被夺走的空气猛地注入了口腔。
绫小路清隆崩溃般摔倒在地，蜷起身捂住脖子疯狂的咳嗽起来，血沫星星点点的从他的口鼻中喷出，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只剩下了大口喘息的本能。
但即便他在如此强烈的发出声音，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死寂。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正无声的俯视着狼狈的他。在那一片因为男人的注视所造成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的可怕死寂中，绫小路清隆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灵魂在颤抖的声音。
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品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
凝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只手€€€€一只摘去了手套，指尖凝集着光芒的手。
绫小路清隆的瞳孔微微颤抖着，好半晌，才缓缓抬起眼，对上了那双平静而专注的眼睛。
“起来吧。从费奥多尔身边离开，站到我的身边。”
“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倾尽所能的保护你€€€€我亲爱的参谋长。”
“……”
绫小路清隆久久的愣住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终于调整好垂死挣扎的呼吸，将视线从那双高空般透底澄澈的双眼上移开……
抬起手，无力的攥住了辽苍介的指尖。
“您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考验我吗？”他嗓音嘶哑的发出寡淡的问句。
辽苍介将他拽起来，闻言哼笑一声，好整以暇的反问：“你说呢？”
“……”
绫小路清隆深深的叹了口气，已经预见了未来几十年自己被这鬼畜上司不遗余力压榨的凄惨未来。
说起来……
“抱歉，科长，我果然还是想问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都想问€€€€您怎么能料到我会心甘情愿的回到这里来呢？”
棕发男人不适的揉着自己青紫的喉咙，强撑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明明您这个人可怕又恶劣，拿部下当棋子，是无可救药的魔鬼上司……”
“再说下去我就要扣你的工资了。”辽苍介微笑着打断了他。
绫小路清隆立刻闭嘴，瞪着双死鱼眼控诉的看着他。
辽苍介勾了勾唇，抬手用指节敲了下他的额头，难得好心的直接告诉了他答案：“很简单，你自己刚刚已经说了€€€€因为你对我很好奇。”
“……您就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不担心我以后会背叛您吗？”绫小路清隆吃痛的捂着额头，不甘心的问道。
“你会吗？”辽苍介当即挑眉反问。
“……”
绫小路清隆不自然的别开脸去，过了一会儿又默默转回头，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凝视了一会儿辽苍介，像是要把这个人完全印刻到自己的眼底。
没错，他不会。
因为他确实对辽苍介这个男人，非常、非常好奇。
之所以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不逃走€€€€他是有这个能力的，陀思也给他准备了后路€€€€就是因为他对辽苍介的好奇。
不止是对这个男人的底线是什么的好奇，更是对他这个人本身的好奇。
€€€€名为绫小路清隆的男人从未真心效忠过陀思，也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没有看出辽苍介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卧底行动必将失败，但这无所谓，他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而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从以前开始，绫小路清隆行动的一切动力，就只是为了学习被父亲认为不需要的“世俗”，并探究自己被称作所谓的“最高等人类”到底是否值得开心。
过去的他一直都感觉胜利是非常简单的事，对包括人心在内的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因为他们都太简单了。
€€€€直到他被辽苍介带入异能犯罪科，了解到这世上还存在如此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了解到了……辽苍介。
一个仿佛生来就注定汇聚世间所有光亮，又让他理解了何为“恐惧”的男人。
绫小路清隆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辽苍介，不可自制的想到€€€€
这个男人到底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能吸引住这么多人，连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想要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他那双冷漠又疏远的眼睛在注视着什么？自己也能看见那样的风景吗？
……如果……如果跟在他的身边，自己是不是就能看到更多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了？
那么€€€€
沉思中的绫小路清隆眼睛越来越亮，就在这时，辽苍介忽然不怎么走心的轻笑了一声，平淡道：“其实，就算你真的背叛了我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