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繁男的太阳穴神经质的抽了抽。
在他身侧,银发少年直勾勾的紧盯着他,目光让他想起紧盯着猎物的猛兽。
然而几息之后,辽苍介却忽然轻轻一笑,眼里透出了几分自嘲:“还是说,你怕自己会被我的异能后遗症影响?”
江户川繁男不说话。
他紧紧的绷着下颌,唇边总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也消失了。
辽苍介静静的看着他,顿了一会儿,才用平静到失真的声音说:“……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只要确认你安全,我打一个响指就能解除对你的操纵。所以为了你的生命着想,还是€€€€”
“不行。”
江户川繁男再一次短促地说着。
他两眼直视前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冰冷。
“不行,苍介。”他再一次重复着。
也再一次拒绝着。
辽苍介默不作声的收紧了手掌。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少年像慢动作一样缓缓移开视线,发出沙哑的声音:“……所以,你果然知道了。”
江户川繁男猛地闭了闭眼。
不该是这样的。
他脸色苍白的沉默着,侧脸看起来像青白的石膏。
辽苍介有些疲惫的阖上眼帘,单手盖住眼睛,往后靠上汽车的椅背。
“停车。”他语调平板的要求着。
江户川繁男咬紧了牙关,出声的时候嗓音有些颤:“苍介……”
辽苍介扭头拔开了车门上的门锁。
江户川繁男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他:“苍介€€€€!”
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堵回了口中。
银发少年猛地打开车门,像一阵风一样飞身跃了出去。
江户川繁男猛地踩下刹车,惊惶失措的从车里奔出来,在震耳欲聋的刹车声、喇叭声和谩骂声中大喊:“苍介€€€€!!”
没有人回答。
辽苍介融入络绎不绝的人流,一眨眼就消失了。
*
暮色沉沉。
黄昏的红光笼罩了大地,给坐在秋千上的少年蒙上一层美好到不真切的幻影。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盯着空气中一点,过了半晌,忽然将头深深的埋入掌心,由内而外的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逊毙了。”他喃喃的低声自语着。
本来今天好不容易才从警校出来,打算跟着江户川繁男回家的。结果就因为他的一个冲动,将事情拧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就是告白失败了么,有什么值得跑的?
辽苍介啊辽苍介,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当时就该直接a上去啊?!
……不,还是不行,真a上去了估计就会是繁男被他吓跑了……
辽苍介回忆着江户川繁男当时的表情,眼底阴郁的嘶了一声,一下下敲着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脑子,企图把那个让自己退缩的表情抛在脑后。
他双手交叉支棱在下巴前,严肃思索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直接回去的可能性。
€€€€话说……
这里是哪?
出门就迷路、不分东南北的银发少年在原地傻坐半晌,掏出江户川繁男给自己买的手机看了一眼。
九十年代索尼z1,屏幕精致小巧,只显示电话号码,在他的时代是连古董店都不会收的旧物。
好样的。
辽苍介放弃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在原地,等着日本第一聪明刑警来把自己认领回家。
就在他紧急转动大脑,想着该怎么把几小时前那个尴尬的场景自我催眠到遗忘时。
身后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女子轻柔又暗含高兴的嗓音。
“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在等他过来接你吗?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等……”
伴随着银发少年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的动作。
黑发雪肤、穿着传统和服,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两岁大的孩子,相当美丽又年轻的少妇逐渐凝固了表情,眼底的温柔和惊喜迅速变为了错愕。
辽苍介冷漠的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从女子无措的表情上掠过,在她手里提着的行李上环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她怀中的孩子上。
那个孩子……
“不好意思。”
少妇突然抬手将熟睡孩子的脸盖住,垂眸温婉的向辽苍介躬了躬身:“我好像认错人了,请不要在意。”
她友好的冲辽苍介笑了笑,转身循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在她怀里睡着的孩子此时动了动,发出了含糊的声音,很显然连话都还不太会说:“妈妈……路呢……?”
“妈妈还没找到路呢,再睡一会儿吧,乱步。”
“唔……”
“€€€€等等。”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少妇停住脚步,拇指僵硬的按着儿子的脸,让小小软软的他不适的皱了皱鼻子。
在她身后,银发的少年缓缓起身,语气中毫无波动:“您是到城里来寻亲的吧?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您找人。”
前方的少妇暂时没有说话,倒是她怀里的孩子挣扎着探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瞳孔是似曾相识的翡翠绿。
辽苍介无动于衷的注视着他。
目光寒津津的。
第39章 所为何
横滨街头。
辽苍介举着一幅地图走在路边,身后两步处跟着一位抱着孩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长相只能算中上乘,却有种独特的温婉清丽的气质。
时间正值晚高峰,低着头一直在看地图的少年猝不及防被别人撞了一下,身体侧倾,露出有些失焦的眼睛。
他根本没有在看地图。
当然了,那种看一眼就能瞬间记住的东西,没有让他一直盯着看的必要。
“妈妈……”稚子纯真无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辽苍介循声回头,看到了那个跟江户川繁男一样黑发碧眼,穿着卡通图案童装的孩子从母亲怀里抬起了头。
乱步。
他默念着孩子的名字。
……或者说,江户川乱步。
“妈妈,你热吗?”名为乱步的孩子天真的问着,伸出小小软软的手摸了摸母亲汗湿的额头。
年轻的母亲对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柔声说:“谢谢你,乱步。”
但辽苍介却如梦初醒,走过去朝女子手里鼓鼓囊囊的行李伸出了手,声音很低:“……如果不介意的话。”
“啊,谢谢你!帮大忙了!”女子见他主动出声,没有犹豫就如释重负的将行李递给了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好像她早已知道辽苍介的身份。
如此自然又亲热的态度,让辽苍介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像花一样柔软的女子静静的注视着他,目光温暖而包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
如孩童一般直率无暇,又比世间所有智者更理性深邃的眼神。
辽苍介垂下眸,避开了那样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总是会让他联想到江户川繁男。
“还没问过您的名字?”他偏开头轻声询问着。
“芽衣。”女子空出了手,将怀里几乎快要掉下去的孩子往上托了托,怀在了臂弯里,“叫我芽衣就好啦。”
她以一种与辽苍介平起平坐的、像是多年的友人一样了解他的语气与他说着话,睿智却又温柔的目光很明显与江户川繁男如出一辙。
辽苍介在被那样熟悉的目光注视时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并由衷的为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的认知而感到烦躁。
“芽衣!”睡醒之后恢复了精神的男童听到熟悉的名字,脆生生的也跟着喊了一句。
名为芽衣的女子忍不住笑着亲了他一口:“是,妈妈在这里喔!”
小小的孩子捂住白团子一样的脸颊,笑得眯起了眼睛,扭头又看向了辽苍介,翡翠绿的眼睛好奇睁开。
他长得可爱,一双大眼睛透着孩童特有的明亮,以及对整个世界的懵懂和奇异的聪颖。
拥有这样眼神的男童歪头看着银发少年,蓦然弯眼笑了:“苍介!”
辽苍介:“……”
他认命的闭了闭眼,心中的猜想已经无限趋近明晰,让他连呼吸都难受的收紧了。
作为掩饰异常的伪装,他转身继续往薛定谔的目的地走去,一边走一边竭力声线平静的问:“芽衣小姐是从哪里来的?”
明明称呼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的乱步团子眨眨眼,十分困惑的看了眼母亲。
€€€€这个人应该就是妈妈读的信里提到的那个人呀?
一直安静的等着辽苍介开口的芽衣轻叹一声,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背,踩着木屐跟上了少年的脚步:“我是从附近的乡下过来的。因为从小就方向感不太好,所以一到横滨就迷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