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90章

连这么拙劣的激将法都使出来了,祁昭不得不从命:“圣上如此好兴致,末将自要奉陪。”

“好!”雍盛高兴地挥舞马鞭,“输了可就得答应朕一件事。”

也还是那么喜欢下赌注。

祁昭无奈一笑,牵了他的青骢马出来,本想随意比过就算,但两匹马刚挥鞭纵出,他就觉出不对。

圣上的骑术精进了。

竟不可同日而语。

祁昭有些惊讶,不敢再掉以轻心,拍马直追。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碧蓝如洗的苍穹,苍茫无尽的草原,人若被放置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心境就会变得同样奔放旷达,而那些宫府间终日缠身的汲汲营营蝇营狗苟,瞬间就变得那般渺小可笑。

为何古来那么多英雄,在战场上豪气干云,回到权利争夺的漩涡里,就只能气短?大抵就是因为不屑,征伐过如此苍莽无垠之境,又何必再囿于同室操戈?

雍盛倏然生出风物长宜放眼量的气魄来,心脏因此欢快地跳动着,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胸腔,他扭过头,骄傲地大喊:“祁副将!你未尽全力罢?怎么还未赶上!”

祁昭从未见过如此恣意的雍盛,印象里他弱不禁风,体质羸弱,许多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眼前的人,似乎脱了泥胎,抽离了病骨,注入了崭新的活泼的魂灵。

“来了!”

祁昭由衷地替他高兴,发狠地一夹马肚,全力追赶。

距离越来越近,只差半个马身。

此时意外陡生,那出云因不习惯有陌生马匹离它太近,又生性好斗,奔跑途中竟猛地刹停,尥蹶子来踢祁昭的青骢马。

雍盛猝不及防一声惊呼,受惯性作用,被掀离马背,直往前飞去。

“圣上!”

祁昭大骇,也不管座下青骢马,双脚离鞍一蹬,离弦的箭一般飞冲过去,双手堪堪揽住雍盛腰身往怀里一按,再来不及变换任何动作,就重重地栽下去,肩膀砸地,抱着雍盛滚出好远才停下。

一阵天旋地转,雍盛几乎尝到喉咙里泛出的血气,他剧烈地喘息,晃了晃脑袋,吃力地撑起身子。

目光逐渐聚焦,祁昭被他压在身下,与他同样频率地喘息着,一边脸颊上被塞草锋利的边缘割出几道微微渗血的血印。

那双眼中的担忧与慌张浓烈满涨得几乎溢出来。

“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祁昭的视线在雍盛全身上上下下克制地逡巡,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咽喉、手臂、脸,他怕自己没能护得周全,想亲手检查四肢关节,但又怕太过唐突,暴露了身份。

与他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雍盛却始终笑着,双眼亮得惊人,仿佛丝毫没意识到方才有多危险。

见他无碍,祁昭终于放下心来,张开双臂,脱力般后仰,将自己砸进厚厚的草甸。

雍盛注视着他锋利的下颌线,鬼使神差地伸手,抚摸那张脸上新造成的细碎伤口,指腹沾染上一点殷红血迹,而后往下,涂匀在那两瓣微启的唇上。

他的泪来得那么突兀,啪嗒一声,滴在祁昭鼻尖上时发出的动静,又是那么震耳欲聋。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肖似朕的皇后?”

第89章

祁昭曾在心中设想过无数种被质询的场面, 但他从未料及会有这样一滴泪。

那一瞬,一些疯狂的念头险些突破理智的防线,他红了眼睛, 想就此不顾一切。

但雍盛并未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在他身上缓缓坐直,居高临下,只手捏着他的下颌, 左右转动着,冰冷地审视。

明明左眼下的那道泪痕还未干涸, 帝王的威势就先一步凌驾了一切。

“眼睛和嘴巴的形状很像, 但眼神不同,唇色更淡。”他冷静地近乎严苛地比对着, 就像当初审视那幅被他烧毁的观音像, “唔, 眉毛无丝毫相像之处,浓了, 粗了, 整个走势也太凌厉, 过于张扬,肤色也深不少, 脸颊瘦削难享清福……”

“……”

祁昭咽了口唾沫, 也咽下许多话。

雍盛于是注意到他滚动的喉结,目光先是一凛,而后变得微妙且深沉, 整个人仿佛遭受了某种巨大的精神冲击, 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圣上?”祁昭轻唤。

圣上没理他。

祁昭觉得一直维持现在这个姿势有些诡异,被人瞧见了似乎不妥,所以挣扎着想起身。

但是未果。

他刚手肘撑地, 就被回过神来的雍盛一巴掌重新拍回。

祁昭:“……?”

“朕这两日派人仔细核查了你的身世背景。你说你叫祁昭,雒原人士,二十有三,从军七年,前三年在雒原漕司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护粮士卒,直到景熙九年才跟随当年的河雒转运使高献一同来到云州,加入新组建的虎威军,从此灭虏歼敌,一鸣惊人。可是,难道从未有人对你的这套说辞起疑吗?你一个土生土长的雒原人,为何操着一口标准的雍京口音?”

雍盛皱起眉头,开始了审讯。

祁昭觉得,就雍盛目前这个双膝跪在他腰侧的姿势来讲,多少有点滑稽。

他将视线投向高远蔚蓝的天空,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开始一本正经地扯淡:“我何时说过我是土生土长的雒原人?雒原不过是祖籍,我自幼随父母在京城经商,染上点口音也实属正常。”

“哦,是吗?”看他还在嘴硬,雍盛目光渐冷,“可朕的人回报朕说,祁昭的父亲是个老军户,母亲虽是商人之女,但出嫁从夫后并未再插手娘家的生意,而祁昭本人这些年来几乎很少离开雒原。”

他从袖中拽出一张黄纸,扔向祁昭,上面是一个陌生男子的画像。

“这是四年前祁昭,长得倒也眉清目秀。但与阁下相比,不觉得逊色太多了吗?”

祁昭眯起眼睛,揭起那张甩到他脸上的画像,凝眸细看,发现画得几乎与本人一模一样,心想皇帝的本事确实大了不少,竟招揽到画工如此了得的能人巧匠,他已动用不少力量尽力遮掩他当年冒名顶替的旧事,没想到还是被翻出了铁证。

“还不打算承认吗?”雍盛起身,离了他,弯腰掸落身上草屑。

祁昭仍躺着,只是屈肘支起上半身,反问:“圣上想要末将承认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雍盛在他跟前蹲下,与他平视,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出最石破天惊的话,“那个祁昭的父亲曾是戚家军中的校尉,而近日来我观察你训兵练兵和布阵破阵的方法,都与戚大帅当年所著的那套《兵法纪要》如出一辙,戚寒野,你小子长得有几分像你表妹是你的福气,就冲这一点,朕不跟你计较你在朕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过错,但你也不要再得寸进尺,否则朕让你知道什么叫死生无常神仙难救!”

祁昭,哦不,戚寒野注视着他,轻而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再默默垂落眼睫,坐起来,一系列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竟也能精准传达出默认、乖巧与恭谨。

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时隔多年再重逢,雍盛一点也不能将这张脸跟当年那个小孩儿联系在一起。

他竟然长这么大了。

雍盛一边感慨着男大十八变,一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朝着那颗恼人的脑袋就狠狠敲了一记爆栗。

“嘶。”戚寒野捂头,“为何打我?不是说不计较吗?”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躲哪儿去了你!”雍盛一下子怒不可遏,环顾四周,抄起脚边方才遗落的马鞭就抽,“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呢!”

戚寒野挨了不轻不重一鞭子,见苗头不对,跳起来就跑,边跑边劝:“冷静,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逃,雍盛就在后头追。

直追得嗓子冒烟,终于发现体力上的悬殊不可逾越,于是果断放弃,扭头就往回走,还不忘牵上见马就踹的出云。

走出好长一段,戚寒野才驾着他的青骢马慢悠悠地赶上。

“你找我做什么?”他知道雍盛已消了气,下马凑过来,与他并肩而行,“找到我想做什么?”

“如今想来,确实不该找。”雍盛从绝大的重逢的喜悦中恢复了神智,脸上却浮现出一点难过来,“当年我还未亲政,势单力薄,自身难保,就算幸运之神眷顾,让我找到你,我恐怕也无力护你周全。你选择躲起来是唯一,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我不应怪你。”

“这些年来我活得很好。”戚寒野微笑着道,“你能一直记挂着我,我很高兴。”

雍盛知道这是安慰之语,当年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在经历了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后,怎么可能过得很好?

若是一个全然没有心的人,或许会。

但戚寒野显然不是那一类。

他是一个就算满心疮痍也会反过来微笑着安慰你的大善人。

雍盛鼻头一酸,转身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

他也想安慰他。

怀中的身躯因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而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陛下?”

“活着就好,回来就好。”雍盛用自己此生以来最温柔与坚定的声线道,“剩下的都交给朕,朕一定会为你,为戚家,报仇雪恨。”

戚寒野愣了愣,他知道这句承诺的分量,亦知道这只是一个男子间最寻常不过的拥抱,传达的是世间最朴素与真挚的情谊,但他心怀鬼胎,感动与悸动同时涌来,使他在这一刻无比贪恋起怀中的这一点温存,他用未牵缰绳的那条手臂轻轻环住那纤瘦的腰身,将半张脸埋进雍盛的颈窝,闷声道:“好。”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敏感的肌肤上,这个拥抱久得让雍盛察觉到一丝异样,连忙不着痕迹地将人推开,摸着后颈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方才赛马算谁赢?”

戚寒野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目光微闪,说:“算你赢。”

“很好。”雍盛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记得赛前的赌注吧?输了你就得答应朕一件事,君子一诺千金,可不能反悔。”

戚寒野:“……嗯。”

雍盛立刻摆出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嘴脸,扬鞭一指:“走吧,这就上山泡温泉,早去早回。”

果然。

戚寒野失笑:“这世上但凡圣上想做的事,大概就没有做不成的。”

雍盛假装听不懂他在挖苦自己,轻咳一声:“嗯,朕就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汉子,你能早早地领悟到这层,想必以后能与朕相处得很愉快。”

愿赌服输,戚寒野只能应承下来,但出于安全考虑,限制必须赶在天黑之前转回,所以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出发。

路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远,但登山还是累得雍盛够呛,一路呼哧带喘,双腿打颤。

就这体能,不论谁来看,都能得出个废柴的结论来。

可偏偏某人一路上不停地夸:“末将总听人说,今上圣体孱弱,今日看来,都是些无稽之谈。”

因为他见过雍盛体质更虚弱的样子,嗽疾发作时竟日靠汤药度日,眼下已不知比先前强了多少倍。

“啊,倒也不算无稽之谈。”雍盛扶着腰,靠着树干歇息,“放在以前,朕这会儿已经被八个御医抬下山了。不对,撑不到这会儿,恐怕在从京城到云州的路上就已累得一命呜呼了。”

戚寒野因一命呜呼四个字蹙了蹙眉,不无心疼地道:“那这些年圣上一定有在暗地里很用心地增强体魄。”

“是啊。”雍盛松了松领口,擦了一把汗,“因为曾经有个人的心愿是希望朕能圣体强健,听着不难做到,对吧?所以朕想试着去实现。”

对寻常人来说,当然不难做到。

但对从小体弱多病的雍盛来说,个中辛苦,可想而知。

身边的人没再接话,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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