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父子抬头看去,见到宵家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宵老爷子推开门:“佣人说林二来了,我还当你们是有什么急事,就下来看看。”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姐的孩子,那孩子你还有印象吗?”
宵老爷子第一个想起的画面就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瘦瘦小小,一双眼睛瞳仁又黑又大,面无表情盯着人看的模样吓人得很。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还没去当兵,正跟同样十来岁的林建安满胡同院疯跑,人憎狗嫌地瞎玩。
那是个夏天,很热很热,知了在树上吵得人烦躁,那个年代别说空调了,甚至连电扇都没有。
那时候他们也不怕热,大中午的还要下河去摸鱼,从鱼塘走回家的那条路没多少树荫,大太阳暴晒着,等走回了家,脸上都恨不得热出高原红来。
那天中午他和林建安拎着鱼笑笑闹闹往家里走,正走到大院门口,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林建安的父亲怒吼着让人滚,说林家永远没有你这个女儿这种话。
他们住一个大院里,知根知底的,但都不知道林家还有个女儿,林家一直只有三个儿子,林建安是最小的那个。
他们那时候也小,大人一发火就怂,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往前凑,于是顺着大院里的树爬了上去,两人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往里看,就看到一个穿着看不出原色破衣服的女人跪在林家屋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两人躲在树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是林建安的姐姐,还是亲姐姐,不知道为什么跟家里断了关系,现在是她丈夫去世了,就想带着孩子回娘家来。
那个年代本来就很乱,国内刚平定,国外还在打仗,饥饿穷苦遍布着战后疮痍的国土,谁都不好过。
林建安的父亲没让女人进门,甚至还从里面扔出来一口破碗,摔裂在地上的破瓷片飞溅起来,在女人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这事过去好多年了,但宵老爷子还记得女人脸颊上的那一道红痕,还有她旁边那个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屋内的人,那眼里没有小孩该有的懵懂天真,也没有面对大人发火的无措害怕,只有一种说不出的€€人寒意。
后来林家姐姐牵着小男孩走了,离开时的脊背都是佝偻的,而小男孩回头看向他们的眼神,是现在宵老爷子回想起来都能心口发寒的程度。
这件事在林家是不允许提的,宵老爷子还记得他后来有问过林建安,为什么他家要赶他姐姐走。
林建安只说没敢问,那个年代脾气不好的父亲就是家里最大的天,谁都不敢去触怒他。
至于林建安的母亲,曾经不止一次被林建安撞见偷偷抹眼泪。
想到那个年代的事,已经成了林家家主的林建安还是红了眼眶:“后来我妈的眼睛是哭瞎的,哭瞎没几年人就去了,我爸倒是活得久,硬是熬过了饥荒,过了几年好日子才走,我后来问过我爸,为什么我有个姐姐但从小没见过,为什么姐姐找回来了却要赶她走。”
宵老爷子:“你家老头没说?”
林老爷子摇头:“没说,提一次发一次火,说林家就只有三兄弟,没有姑娘。”
宵老爷子看向林二:“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林橙意的父亲道:“后来林家生意也做出了一些名堂,我爸就想让我去找找姑姑,看能不能找到,所以告诉了我一些当年的事。”
宵老爷子:“那你现在说他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林老爷子把满地猫尸的照片递给他看:“有人在搞林家的祖坟,什么鬼钉棺,什么猫尸的,反正说是在祖坟上动手脚,想要我林家死绝。”
宵老爷子是信这些的,虽然他出生的时候正是破封建最严的时候,但也是最乱的时候,生死之事本就要有敬畏之心,哪能一句话说不信就不信了。
但他注意到照片的一角,忍不住道:“我家那臭小子怎么也在那儿。”
他就说今天大半天都没看到那野小子,还以为他又去找星星去了,结果竟然跑去祖坟那儿了。
林橙意的父亲道:“是小野先发现乘一身上问题的,还帮着他们找了天师去解决这事,但没想到这事原本之前预想得还要严重,这才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
林老爷子叹气道:“把你孙子也牵扯进来了,你先把小野叫回来吧,可别把他带累了。”
宵老爷子说是放任儿孙自由成长,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他们的安全,知道宵野也在那儿,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这会儿坟地现场正在挖猫肚子掏木牌,那死猫村民和来帮忙挖坟的都不敢碰,之前说的事里面也没这事,加钱他们都不干。
林乘一吓得哇哇大叫根本不敢靠近,林橙意白了眼这个没用的家伙,推开他自己撸起袖子上了。
她不上,木牌取不出来,那就是全家遭难。
宵野接了电话,先捂着耳朵堵过了爷爷的怒吼然后道:“这事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林爷爷不也是您兄弟吗。”
宵老爷子:“你拿什么救,你给我回来,别在那边碍事!”
宵野立刻不满了:“我怎么就碍事了,爷爷您可不能小看人啊,就连帮他们处理事情的天师都是我找的,您放心吧,我找的人是有真本事,吃国家饭的,爷爷您知道国家是有这口饭吃的对吧。”
这个宵老爷子还真知道,以他的地位,管理局这种存在哪能不知道,当初大地震的时候他还没退下来,还曾经跟管理局合作过,只是没想到自家孙子竟然还认识管理局的人,这倒是让他挺意外的。
想到孙子也算是有分寸的,只好道:“那你别瞎掺和,别妨碍别人知道吗,我明天就过来了,你在老宅老实等着。”
挂电话之前宵野又问爷爷知不知道林家的事,没想到爷爷还真知道,三言两语将他们上一辈的事说了之后才挂了电话。
察觉到宵野挂了电话后看过来的目光,林橙意被口罩隔绝着闷声道:“怎么了?”
宵野:“我爷爷说,可能是你们姑奶奶的孩子回来了,想要你们全家死,因为当年你姑奶奶遇难求回家结果被赶走,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
林乘一看向自家老姐:“我们家还有姑奶奶?”
林橙意将又一枚掏出的木牌丢在了地上,表情冷凝带着杀气:“不管是谁,各凭本事!”
总不能上上辈的恩怨仇恨让他们这辈来背吧,她就活该死,她弟弟就活该死,还有她那些堂哥堂姐,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因为祖辈的事就活该丢命?
凭什么!
既然对方先动手了,那破局的反噬就该他受。
第 105 章
◎林老爷子死了◎
十四只死猫,整整齐齐被摆放在地上,一旁堆叠了十四枚木牌,木牌上写着林家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负责帮忙挖坑的村民拿着铁锹站在远离了猫尸堆的地方,有几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林家到底是得罪谁了,这么狠,搞这么多死猫。
对于村里人来说猫本来就是一种充满了邪性的东西,他们这儿早年还有一种习俗,如果哪家有猫死在了家里,一定要把尸体吊在树上来震慑猫魂,否则很容易闹猫鬼。
由此可见他们对猫这种生物本能里的惧意,所以这林家人出再多钱,他们都不敢去动猫的尸体。
这林家的男娃不咋地,根本不敢下手,倒是那女娃娃是个狠人,十四只猫肚子都是她掏的。
林橙意将手套丢掉,强忍着那股不适看向吴恙:“接下来要做什么?”
吴恙道:“烧尸,烧了这些猫尸就能挖坟开棺了。”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晚上九点钟就剩两小时了,于是让工人在那边先把坟上的土松一松,好方便等下开挖,然后和风水程去选了个地方,合力挖了个坑,把一堆猫尸丢了进去。
风水程点火,吴恙拿着超度符站在坑旁边念着超度经。
安静的山林突然刮起一阵风来,带着森森凉意。
当火把丢进猫尸坑里后,山风突然猛烈起来,草木被捶打得承受不住风力地弯了腰,沙石被吹起,人群慌乱捂脸生怕被迷了眼睛。
风能助火,但这风起了之后,猫尸坑里的火把火势渐小,似乎要被吹灭一般。
不止要被吹灭,原本橘黄的火光似乎正在逐渐变绿。
吴恙立刻往坑里丢了几张符,山风很大,符纸轻飘飘的没一点重量,但奇异地没有被山风吹走,而是死死贴在坑里,似乎正在与另外一股力量在抗衡。
符纸被吹得猎猎作响,吴恙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意。
风水程见他超度的吃力,也不再旁观,而是选了个方位,刚站定准备帮他超度,看到不远处围观的宵野,想了想道:“宵先生,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宵野走了过来:“怎么了?”
风水程指了一个方位:“能麻烦你站在这里吗,可能会有一股力道想要将你推开,但你尽量坚持一下,你身上的阳气强,能克阴,只有克制住了阴气,这猫尸才能顺利火化,你放心,这件事对你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如果成功火化,还算是功德一件。”
一听到功德两个字,宵野亮了亮道:“功德能让我身上的阳气更强吗?”
风水程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道:“自然是会有所裨益的。”
功德嘛,谁会嫌多呢。
宵野顺着他的指引站在了一处上风的方位,刚一站过去就觉得风的力道变强了,似乎是想要把他推开。
而且风很冷,不是那种体感的冷,而是一种刺骨的冷。
站在那儿的时候宵野心里想的是,他家闹闹是不是时常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冷,如果他赚了功德增加了阳气,下次跟闹闹贴贴的时候是不是就能让他更暖和一点了。
宵野一站过去,风停了一瞬,但很快又再次变得猛烈起来。
吴恙和风水程一左一右地站在坑边,嘴里念念有词,坑中的火把火势也忽大忽小,更诡异的是明明火把就搁在猫尸的身上,却不见点燃分毫。
林乘一吓得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靠近自家姐姐道:“要不要再泼一点汽油?”
林橙意面色凝重:“这恐怕不是汽油能解决的,希望这两位天师能超度顺利。”
顶着风口的宵野脸都冷白了几分,然后朝着林乘一伸手:“快把你衣服给我。”
林乘一连忙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给了他,他们这上山来只带了工具,也没带衣服,再想多给他一件也不行,他姐的外套估计宵野穿不进去。
多加一件外套也没暖和多少,宵野又朝林乘一伸手。
林乘一哭丧脸:“没衣服了,再脱给你我就要裸奔了。”
宵野道:“把我包给我!”
林乘一忙不迭地去给他拿包。
背包一到手,宵野将装了符€€的袋子整个抱了出来,里面大概有几十张镇阴符,有近百张天雷符,还有一堆祛阴的,正阳的,一些天师常用的,想着这么多符€€怎么都能抗一抗阴气吧。
结果他把符袋子一拿出来,阴风停了,已经快要全绿的火把瞬间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火舌很快舔过猫的尸体,整个土坑里被汽油瞬间点燃了。
吴恙和风水程原本在一边抵抗那股抗衡的力量一边闭眼超度,突然感觉浑身一轻,一睁眼就朝宵野看了过去,有点好奇他身上是有什么法器,怎么把那股阴力给镇压住了。
但超度经不能停,于是只能按压下好奇心,赶紧将这群猫尸给超度了。
等火彻底烧起来,山风又起,但这次起的山风温柔了许多,徐徐吹着,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跟之前的狂猎完全是两种模样。
念完超度经,吴恙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这猫尸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超度的只有死前的怨气,没有一只猫魂。
风水程是给吴恙打辅助的,主要压力都是吴恙在扛,所以他的面色看着还好,还有余力朝宵野问道:“你刚刚拿出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将那股阴力给镇压住了。”
宵野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符之类的。”
风水程闻言也没多想,他不知道宵野会画符,但他知道宵野跟季南星的关系不错,只以为是季南星给他的护身符,以季南星在玄门的人脉,别说符了,给他弄个法器护身应该都没问题。
见猫尸正烧着,林橙意走了过来:“大师,可以开始挖坟了吗?”
吴恙从包里拿出罗盘也不知道在测算什么,只说再等等。
时间没到,众人也只能等着,直到他说开工,村民们这才拿着铁锹上前。
一部分人在开坟,一部分人则在坟圈的外围挖了一条沟渠,据说等下这里是要点火的。
围绕着整个坟头去挖肯定是不可能,根据林乘一梦里的记忆,还有他们推算,对付林家的人估计是在林家太爷爷的坟墓里动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