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妄 第12章

“四川。”方玦故意模糊掉具体所在的市县,“我大学在重庆读的,重师,不过也已经毕业了,接下来打算去北京闯一闯,找个工作。”

听到“北京”二字,许景屿犹疑地垂下眼眸,盯住方玦,“不回四川?也不准备留重庆?”

“对啊,大家不都说北京的机会多么?”方玦未察觉到许景屿语气中的试探,还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甜甜地扬起笑颜,“而且特别巧啊,你刚好也在北京读书,我把曼谷飞北京的票都已经退了,到时候可以和你一起从普吉岛回北京。”

他脸上的欣喜与依赖都表现得太直接,根本用不着许景屿去仔细揣摩,就那么满心满意地捧到自己面前,搞得许景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方玦是很漂亮,不然许景屿也不会在落日餐厅初见时,就出声替他解围。而且他还把第一次给了自己,许景屿扪心自问,干得挺爽的,也暂时还没干够。性格上呢,方玦虽然有一点小虚荣,但无伤大雅,至少在与自己相处时,方玦无底线的讨好,很能让许景屿感到顺心。

可许景屿也很清楚自己的德性,如此肤浅表面的喜欢,几乎维持不了三个月,他就会对方玦腻了。

然而再怎么麻烦,也无非只是多花一点钱的事,就算方玦跟着自己回了北京,哪天忽然想断了,也仍旧是能够解决的,况且方玦还是个男人,自己压根不用担心他会意外怀孕。

所以许景屿只沉吟了几秒,就把疑虑又给抛开了,“行,回北京的票我给你买好。”

“我不是……”方玦下意识地想解释,他没有要让许景屿又给自己买机票的意思,但记起许景屿专门强调过的话,拒绝的姿态继而转变为一个感激的吻,落在了许景屿脸上。

“谢谢老公。”

“噗呲……”情话总归是动听的,许景屿笑得梨涡骤深,他伸手勾住方玦想要收回的下巴,“你是真不害臊啊,操两回就是老公了?”

“你……你不喜欢就算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叫出口的称呼,竟然会被嫌弃,方玦又羞又恼地涨红了脸。

“没说不喜欢。”许景屿漫不经心地眯眼,避开被风吹乱打在眉间的发丝,低头朝方玦又凑近了一些。

方玦以为许景屿是要亲自己,睫毛颤巍巍地抖动着,还很知趣地又叫了一声,“老公……”

但许景屿只是拿指尖挠了挠方玦下巴,“诶,宝贝,咱俩好像坐过站了。”

第13章 擎天柱

“什么?”方玦有些懵懵的,上目线看人的模样仿佛橱窗里的兔子玩偶,柔软乖巧得要命。

他反应过来许景屿刚刚说了什么,尴尬地收起求吻表情,想要扭头去看双条车究竟开到了哪儿,怎么就坐过了站。

然而许景屿并没松开方玦的下巴,还拇指微挪,改为用力地掐住,“反正也已经坐过了。”

他用鼻尖碰了碰方玦鼻尖,视线缓慢地从眼睛扫向嘴唇,一副欲亲未亲的姿态。

又故意钓他!方玦识破许景屿的把戏,不再等着对方主动了,张嘴仰头,带着一点儿力道地咬了许景屿一口。

兔子还是被逗急了。

许景屿眼里的笑意更深,趁着方玦还没收回牙齿,舌尖顶进他的嘴唇,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他没用那种带着情欲的激烈吻法,也不是浅浅的轻啄,许景屿十分认真,缱绻地用唇瓣摩擦、吮含,而蛮横掐着下颌的手又容不得方玦拒绝自己。

衣服内被吹进了风,鼓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方玦没有闭眼,可以从许景屿的瞳孔中看到一脸痴迷样的自己。

道路两旁,夜市与海景的画面匆匆掠过,飞快地跑出斑斓的光影线条,仿佛置身于电影。

虚幻同真实交织,搞得方玦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许景屿捏了捏他的耳垂,停下,带着他按铃,然后一起跳下了双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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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榈树下,枝条的倒影错落分割路灯的光晕。

方玦踢着脚下的砂砾,发现两人确实是早已坐过了酒店位置,似乎已经到了出海码头这一带。

“我们去哪儿呀?”他的嘴唇还麻麻的,被牵着的手掌心也微微出汗,无所适从地跟随许景屿沿着沙滩边走。

许景屿回了江鸣瑞的消息,把手机揣回裤兜,“随便逛逛。”

“噢。”

这种漫无目的的闲逛,还挺像约会的。

方玦不禁抿嘴偷笑,随后假作自然地把五指张开,插进许景屿的指缝,变成与他十指相扣着。

芭提雅常年歌舞升平,各类大胆、色情的表演也是随处可见,两个男人只是手牵着手走在沙滩上,在这个荷尔蒙四散的地方,倒是不会引得任何人关注、侧目。

方玦倒着步子,把手臂也似有若无地贴上许景屿,他怕许景屿嫌自己无聊,主动地找了个话题。

“说起来,我上次坐过站,还是刚上大一去学校报道的时候,我在座位上睡着了,很倒霉的是那趟车重庆还只是个经停站,醒来发现时,已经只能去贵阳下车了。”

就是那次坐错车,搞得他十分狼狈,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半夜逗留在贵阳火车站里,给父母打电话,不仅没得到任何关心,还被劈头盖脸地给骂了一顿,怪他非要跑出去读书,还怪他粗心大意地浪费了车票钱。

“然后呢?”许景屿其实不太关心方玦所说的故事,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追问了下去。

“没然后啊,就补了票,然后下车再买票从贵阳坐回重庆。”方玦不在意地笑笑,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从小就这样,经常马虎犯迷糊,有一次自行车忘了锁,被人给偷了,气得我妈连下了锅的土豆丝都不炒了,拿起锅铲就追着我打。”

说起这些时,方玦甚至舞动着手臂模仿比划,完全当作童年趣事在讲。

然而许景屿却不理解地轻挑起眉尾,“这事有什么值得你妈生气的?不是应该怪偷车的人?”

“呃……”好像是这个道理,方玦立刻语塞。

可不富足的家庭,总是会因为很多类似的原因争吵,无论是夫妻之间,还是父母对孩子。

方玦丧气地垂下眸,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聊起这个话题,暴露了家庭的窘迫。

不过许景屿还在偏头等着自己解疑呢,他犹豫一会儿,悄悄地把手抽了回来,小声道:“大概因为需要花钱再买一辆吧。”

已经解释到了这种程度,许景屿即使没受过穷,也不至于完全不理解人间疾苦。

可理解和认同是两回事。

“没能力的人,才只会发泄情绪,而不是思考解决问题。”他轻蔑地丢下冷嘲,不仅仅针对方玦的父母。

“是啊。”真说开以后,方玦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父母陈旧且扭曲的思维,本就是长年累月压榨着他的大山,方玦努力地想要考出来,努力地试图包装自己,想要与之切断联系,恰好印证这些经历已经带给了他不可磨灭的影响。

“不过后来新买的自行车,我给它加了一把荧光绿的环形锁,骑车的时候就挂在车把手上,这样骑完后就再也不会忘了锁。坐车也是,如果一个人坐长途的话,我都会提前定个闹钟,避免自己又睡过了头。”

方玦做不到一蹴而就地改变所有,只能是尽量在自己可以的范围内,先一步步地避免被骂,再一步步地尝试逃离。

未料方玦还真有切实可行的解决方式,尽管作用轻微,也没挽回当时的损失,但许景屿还是忍不住朝方玦多看了一眼。

“那你还不算太笨。”

“我哪儿笨了?”方玦耷拉着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十分不满地仰头瞪许景屿。

可一想到许景屿的学历及家境,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颇有差距,“就你聪明!我那时候年龄还很小,好不好?”

“哪儿小?”许景屿伸出手掌,整个儿地盖住方玦的脸,揉捏他,“要说年龄小,我三岁就已经会自己出门逛街了。”

“唔,唔……”脸被手掌蹂躏得说不出话,方玦用力地拽掉许景屿的手,“三岁?”

“嗯。”

许景屿找了处还算干净的沙滩边沿,就地而坐,还顺便着把脚上的拖鞋甩到了一旁。

方玦立刻有样学样,挨着许景屿坐下,面带好奇地挽住他的胳膊,“那你怎么逛的?逛的哪儿?”

“逛的哪儿你也要问?”许景屿将敞开披着的衬衫理了理,实在懒得聊,屁大一点时候发生的事,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了,实在不懂方玦有什么好好奇的。

“说嘛。”方玦却不这么想,好不容易逮着话头可以听许景屿讲自己的事,还是那么小,像个小糯米团子时候的事,自然不愿意让许景屿随意揭过。

他把右脚钻进被海水浸泡过的砂砾,轻轻堆出小丘,脚趾借机就往许景屿的小腿肚下蹭,“你讲嘛。”

许景屿简直服了方玦,曲起腿用脚跟压住挠他痒的脚趾,冷淡道:“游戏厅。”

“啊?”方玦轱辘着眼珠,“你那么小就开始沉迷于游戏?”似乎不像他以为的那种品学兼优的学生,更与他想象中的富二代有差距。

许景屿听罢,实在没忍住地白了方玦一眼,“我是路过。”

回忆太久远了,别说许景屿没和其他人聊过这事,连他自己都很难记清所有细节。

“我才三岁,能懂什么?就是家里在外聚餐,别的叔叔伯伯给了些压岁钱,我拿着玩。后来也不记得是怎么从酒楼里溜出来的,跑到了隔壁商场的游戏厅,看见玻璃柜里有个变形金刚的模型,还是个擎天柱。”

那个年龄的男孩子,见到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走不动道的,就算是许景屿也不例外。

“然后呢?然后呢?”方玦兴致勃勃地把身体侧向许景屿,“什么样的游戏机?你赢下那个擎天柱了吗?”

“赢了,忘了。”

约莫着是个推硬币的机器,许景屿拿着压岁钱问老板怎么玩,老板也幸亏没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教会了许景屿如何操作,又给他换了一大筐的硬币。

“怎么就忘了?”方玦失望地撅起嘴,他原本还想窥探更多的细节呢。

但一想到许景屿那时候只有三岁,自己三岁的时候,别说是玩游戏机了,连1到100的数字都数不全。

“不过以前的游戏机,和现在的也差不太多吧?最简单的就是抓娃娃,我上次和邹邹去玩的时候,花了一百都没抓到,你竟然才三岁就可以赢下变形金刚了。”

“哈?”许景屿瞬间笑出了声,根本分不清方玦是在真心夸奖,还是盲目地讨好自己。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挤兑道:“你真是什么都能夸得出口。”

“我说真的!”方玦把另一只脚也藏到了沙下,并排着靠近许景屿,有一搭没一搭地勾起脚趾画圈,将砂砾抛落到许景屿的脚背。“那你赢下擎天柱后,就又一个人回去了吗?”

“没有,我以前也没自己跑出门过,所以根本不知道记路,再加上注意力全都在玩具上,是家里的人发现我不见后,出来找到我的。”

所以在找到许景屿后,他爸许至诚发了好大的火,虽然是冲着看管许景屿的保姆和保镖发的,但还是把许景屿给吓坏了,哭了好久。

方玦并不知这些后续,只眨巴着双眼,“那你的擎天柱呢?现在还保留着吗?”他格外关心擎天柱的去向,毕竟自己小时候才没有这么好的玩具,单是一些印着小人儿的破卡纸,方玦都舍不得扔掉。

“没了。”

经方玦这么一问,许景屿才又回忆起自己那时为什么会哭,好像不全是因为被许至诚发火给吓着了。

似乎是在许至诚找到人,抱起了他之后,许景屿原本兴高采烈地举着擎天柱,想要和爸爸分享自己的战利品,但许至诚看也不看,抽出他手里的变形金刚,然后就扔到一旁开始教训起保镖和保姆。

许景屿立刻就哭了,哭闹着想要拿回自己的玩具,他妈妈秦艺柔见状,赶忙把他从许至诚的手上抱了过去,可仍旧没让许景屿去拾拣丢在地上的擎天柱。

当时秦艺柔具体怎么说的,许景屿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说那个变形金刚是盗版,不值钱的,还十分嫌弃地叫人把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想到这里,许景屿微不可察地讥笑一声,重复道:“当时就扔了。”

“啊……好可惜。”方玦拖着长长的尾音,用语气替许景屿表达着遗憾。

海面上漫卷的浪花,因为夜晚涨潮,稍微大了一些,突然有一朵扑腾到许景屿和方玦的脚边,打湿了他们的脚背。

细碎的、带着点粗粝质感的沙子,混着咸湿的海水从脚下淌走,痒酥酥地钻进了两人的脚趾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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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玦喟叹:“那可是你独立探索世界的第一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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