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玦紧紧闭着双眼,竭力地往后倚靠住许景屿,鼻腔被冷冽的气流倒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头顶突然像是被下巴不小心蹭了一下,轻飘飘的,却在一瞬间让慌乱无措的方玦,如同拽住了救命稻草。
许景屿迅速调整两人身位,将小平衡伞打开,失重感骤然消失,利用风力的承托,让自由落地曲线形成微妙平衡。
哽在嗓子眼上的心跳也开始回落,方玦感觉到脸颊被捏了一下,知道这是跳伞之前,许景屿曾告诉过他的,可以大胆张开双臂与镜头互动的过程。
他努力克服掉恐惧,再次睁眼,随后便看见自己正一层层地穿梭进柔软云朵,以一种还算能够接受的速度翱翔于天地之间。
牢牢抓着背带的双手也被握住,方玦又瞥见了许景屿手臂上那一串夺目的鼓励字母,甜蜜在心底咕噜咕噜,沸腾着形成气泡,将他温柔包裹。
原本许景屿去握方玦,是想提醒方玦此时可以松开手的,没想到对方一直没有反应,他只好又垂下眼,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结果他发现方玦正对抗着强风,在翻转手腕,明明连脸都已经被吹得变形了,还要皱着五官,去摸一摸他手臂上的贴纸。
执拗得可爱。
广阔的蓝天与大海,在当下既远又近,内心也像被彻底澄净,灵魂如同自由的鸟儿,高歌着脱离了肉体。
根据手腕上佩戴的高度表显示,两人已经快落到1500米高度了,许景屿暂时顾不上调戏方玦,只轻轻回捏了一下他的手掌,提醒他不要紧张。
砰地,大伞被打开。
风阻让两人变成被丝线提着的木偶,拉扯着把他们向上提溜出一大截,随后伞体慢慢地舒展开来,晃悠悠在空中维持住了稳定。
“OK,没问题了。”许景屿似乎也松一口气,继而操纵着降落伞的方向,往固定落地位置的上方飘荡。
方玦闻言仰头,看清维系着他与许景屿的橙色伞体,知道两人的小命这是基本已经被保住了。
其实除了刚出舱门的那三四秒,心脏因为重力加速度下沉狂跳得厉害,后来的过程,在小平衡伞被打开之后,并没有方玦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特别是知道有许景屿在,两人的性命是完全捆绑在一起的,这个事实认知,还隐隐地让他感觉有些兴奋。
“许……”方玦张了张口,用吞咽缓解掉耳鸣的症状,因为他是被安全带绑在许景屿身前的,没办法回头,只能是扯着嗓子同许景屿说话,“许景屿。”
“怎么?”许景屿这时也比较放松,还颇有闲情逸致去观察头顶上方紧跟着他俩跳落的其他人。
所有的降落伞一个个被打开,星星点点,五彩斑斓地滑翔着,平稳跨越海岸。
方玦伸出手指,戳了戳许景屿的手臂,“这个,你什么时候贴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嗯?”许景屿低头,一心二用地拿余光判断落地位置是否准确,“为了转移你注意力。”
他怕方玦出舱门时会紧张乱动,好在方玦全程都很听话,并没有自己所担心的情况发生,连最恐惧害怕时,方玦也只是叫了叫他的名字。
“就只因为这个?”方玦下意识晃悠双脚,显然对许景屿的解释不够满意。
毕竟转移注意力,只贴一句“Be bra/ve”就可以了,何必还在前面贴上方玦姓名的首字母呢。
“不然?”许景屿低笑着反问,故意没正面回答方玦。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方玦理解为浪漫的小惊喜,本来也是,就几张贴纸而已,下去后拿专用的洗剂一擦就掉,许景屿从来不介意用这些小手段哄人开心,只要对方不给他带来真正的麻烦和困扰就好。
不等方玦继续追问,“摄影在那边。”许景屿空出一只手,轻轻将方玦的脑袋掰向教练所在的方向。
“啊?”方玦急忙张望,他都快忘了还有摄影教练的存在,更别说许景屿手腕上的Go Pro了,也不知道拍下了自己多少难看的表情。
不远处,负责拍摄的教练在空中各种旋转,像耍杂技似的,找着各个角度将方玦和许景屿一同框进镜头画面。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方玦就开始注意表情管理了,极力微笑着与镜头挥手互动。
没一会儿,两人即将在草坪上降落。
“腿抬高。”许景屿把身体往后仰,自己先双脚落地,然后抱着方玦朝前惯性了几步,最终一起稳稳地落于地面。
“许景屿。”
“又怎么?”许景屿摘下护目镜,低头给方玦解腰上的安全扣。
而方玦则好像还飘在天空中似的,意犹未尽地眯着双眼,感叹道:“跳伞真好玩。”
他乖乖地等着许景屿解完了安全扣,随后转身,一下扑进许景屿的怀里,“我感觉我爱上跳伞了。”
第16章 vlog
也不知是不是受激素影响,方玦突然发疯,恨不得能和许景屿永远漂浮在天上。
他抱紧许景屿的脖子,透明护目镜在顷刻间被掖在侧颈的呼吸笼罩,蒙上了一层白雾,然后又不断地随着他的气息加浓、加深,久久没有消散。
“站好。”然而许景屿才没有方玦那么激动,他跳伞早都跳过几百回了,冷淡地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扒下后,又卸下背上的伞包,递还给工作人员,“要再跳一次吗?反正时间还早。”
方玦立刻站稳,取下护目镜,“你呢?还跳吗?”
“不了,让教练带你。”许景屿瞥了一眼紧随着他们安全落地的邹泽,然后仰头等待还在空中滑翔的江鸣瑞三人。
“哦,那我也不跳了。”方玦继而耷拉下眼,收起兴奋,装作没太所谓地陪着许景屿等人。
很快,邹泽也已经把装备归还给了教练,先行朝着方玦这边走来,“拍的视频什么时候能发给我们啊?”
“不知道。”方玦也不懂,下意识瞄了眼还绑在许景屿手腕上的Go Pro。
许景屿听见两人对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解下Go Pro,一边示意不远处站着的摄影教练,“让他带你们去导视频。”
“好!”邹泽随即一溜烟地跑去和教练比划沟通。
“我……”方玦迟疑,他其实很想寸步不离地陪着许景屿,但看许景屿已经在往刚落地的江鸣瑞方向走了,知道自己就算跟上前也插不进他们的交流,所以还是决定先扭头去找邹泽。
教练把所有的视频都导给了他俩,方玦这才知道,四方视频是指在他头顶还有一个拍摄视角的,能够全方位地记录下跳伞过程中所俯瞰到的景色。
他没像邹泽一样急着播放查看,方玦收好自己的手机,额外地从工作人员那儿拿了一瓶矿泉水,跑到正在和江鸣瑞有说有笑的许景屿身前。
“水。”
“嗯。”许景屿看也没看地接过,顺手递给了江鸣瑞,然后回头伸手再找方玦要的时候,才发现他只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方玦立刻露出尴尬表情,“不好意思,马上。”他刚只顾着许景屿了,连自己的水都没拿,更别说想着要给江鸣瑞也带一瓶了。
江鸣瑞见状,调侃地冲两人挤了挤眼,把矿泉水扔回进许景屿的怀里,“可不敢麻烦,我自己去拿吧。”
好在后来孟圆和魏雪也走过来了,讨论起等会儿去哪吃饭的事,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开,也就没人再提起这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一行人,仍旧分乘两车回程。
他们在路上找了一家中餐馆吃饭,因为江鸣瑞闹着说东南亚菜吃腻了,不是酸辣就是咖喱,非要神经质地跑去尝尝芭提雅评分挺高的川菜馆。
也幸好那家餐厅的味道还算行,没有踩雷,连唯一喜欢挑刺的孟圆,也因为跳伞中途开伞时间输给了江鸣瑞,只能全程闭嘴。
“我觉得这麻婆豆腐还不错啊,不比东直门那几家差。”吃饱喝足,江鸣瑞满意地拍拍肚皮,根本不管孟圆在一旁快要翻上天的白眼。
而作为一个四川人,方玦也很认可这道菜,难得在异国他乡能有餐厅做得这么地道。并且他还细心地发现,许景屿也有多夹几筷子豆腐,应该是还挺喜欢吃的。
“其实我也会做这个。”方玦微微偏头,低声凑近许景屿。
可是餐馆内比较吵,许景屿没有听清,“什么?”
方玦只好改用正常的音量,“这个,我会做。”他拿手指了指那盘麻婆豆腐,“等回国后,我可以做给你吃。”方玦自认厨艺还行,做的麻婆豆腐可能比这家餐厅的味道还要鲜麻一点,会更有特色。
结果许景屿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孟圆先冷哼着不屑一顾上了,“你做给他吃?他家光日常做饭的保姆,就有三个。”
“哪儿有那么夸张。”许景屿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因为他家几代人,口味差异大,很难有各个菜系都做得好的保姆。
“哦,这样啊。”方玦讪讪,咬着唇低头,他没敢细问到底有几个保姆,也没敢再说要给许景屿做饭的事。
下午回了酒店,因大家各自有安排,就默契地都散了。
许景屿想回房休息,等太阳落了再出门闲逛,便问方玦要不要先和邹泽去独栋玩水。
方玦又扭头询问邹泽的意见,邹泽却因为跳伞加上坐车,有些头晕,干脆商定好明天再一起去海景独栋里拍照。
“那我明天不管你了,我和江鸣瑞约了冲浪。”
“啊?”方玦立刻变得犹豫。
可考虑到后天邹泽就要回国了,自己也要和许景屿飞普吉岛,没时间再凑在一起玩。再者,邹泽是要回重庆工作的,自己今后则打算定居北京,两人大概率很难有机会想见就见了。
“好嘛。”
邹泽毕竟是方玦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友谊短暂地占领了恋爱脑高地。
于是方玦也先跟着许景屿回了套房,一人窝在沙发里打游戏,一人盘腿坐在茶几前剪视频。
方玦用倍速浏览了一遍所有视频,头顶的视角基本只能拍到轮廓与风景,而手腕上的Go Pro里又全是自己奇形怪状的表情,最多的可用素材,只能来自于三方教练手持摄影。
唯一比较可惜的,是许景屿手臂上的贴纸,它是贴在内侧的,为了方便给方玦看,所以三方摄影镜头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画面,能够看到一点贴纸的内容。
幸得许景屿捏方玦脸颊,握他的手,还有紧紧揽着他落地的瞬间,都拍得非常清楚。
方玦看了一遍又一遍,沉迷于许景屿从容不迫的开伞过程,以及他观察方向的间隙,还能游刃有余地时刻关注到自己的紧张情绪。
那种在空中甜蜜得快要溢出来的感觉,又泛上心头,仿佛情景重现。
方玦挑选了一些精彩片段和好看的互动角度,给剪辑好的视频配上音乐。
“视频我能传网上吗?”他坐在地毯上,偏头把自己的下巴搁上许景屿的膝盖。
许景屿专注于游戏,过了好一会儿才搭茬,“嗯?你问什么?”
“跳伞的视频。”方玦便又举起手机,“我能发社交账号上吗?”
“随你。”许景屿完全不在意这个,一个跳伞视频而已,说破天了也不能代表任何的关系。
“好呢。”方玦开心地点击发送,又抱着许景屿的腿撒了一会儿娇,仰头看他在游戏里酷酷乱杀,适时地发出一些捧场的赞叹。
许景屿嫌他太浮夸,趁着一局打完,把方玦从地上提溜起来,抱到了腿上,“帮我把脏衣服拿去扔了。”
“啊?为什么要扔?酒店不是有干洗服务吗?”
“没地方装,我只带了一个背包。”
“可以放我行李箱呀。”
“那也懒得收拾。”
“我帮你收拾。”方玦说完就准备起身去整理衣服,今天先拿去给酒店干洗,明天再收拾好一件件装箱,刚好能够赶上后天飞普吉的时候带上。
然而许景屿丝毫不领情,拉住了方玦的手,“用不着你做这些,我专程买的便宜的,就是不想带来带去。”
方玦哑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许景屿穿的T恤,有两件还没剪吊牌,他悄悄看过,每件也得好几百块呢。
“好嘛。”一种不知道如何讨好许景屿的无力感,让方玦生出一丝不安,“许景屿。”他坐回到许景屿的腿上。
“怎么?”游戏刚好进入新一轮战局,许景屿将拉着方玦的手松开,没再注意看他的表情。
方玦把头也凑到了许景屿肩旁,“你说你喜欢我,都喜欢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