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之回道:“他们都好好的,在吃饭呢。”
沈淮之洗漱的时候林樾便和他说了村里的事,沈淮之便跟着沈正初一起下地去了。
这一场雨让刚刚忙完夏收的村人又陷入了忙碌,地里的苞谷荞麦近九成倒伏,坡度高的地甚至被冲走了大半泥土,堵住了排水的地沟,家家户户都开始早出晚归,挖土通沟,扶起作物加固根部。
比起全部受灾的地,田的状况相对没那么让人挂心,水沟宽敞,远离河道的田受淹很少,但河道边的田则堆积了许多淤泥,万幸,沈家的几块田唯有家门口这块在河边,受灾不重。
田地固然让人担忧,但房屋加固更是刻不容缓,林樾和沈凌之一整天都在割茅草,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中途还遇见有人为了一捆茅草吵架的,眼看要动手,他们俩也不敢拦,默默从另一边过去了。
天灾人祸,短短一天,村里已经有三四起吵架的,尤其是村里负责通路的,村长平时还算有威严,但此刻也没了用。
说好的一家出一个人,但最后去的不过十来个,剩下的都只说要先忙自家的活计,尤其是村口的几户,门外路还算通畅,便不肯去帮忙通村后的路,有人起了头,去的人也不干了。
“村长,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让我们来通路,我们来了,但没来的不能这样算了,路不是单独哪一家的,人人都要走,今天要是人没来齐,我们不开工。”
沈广初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恨不得撂挑子不干了。
宋寻春一贯不怎么会吵架,此时也默不作声,中途还回了一趟家,叮嘱两个孩子,“你们俩今天出去别落单,也别和其他人起冲突,我看这事儿只吵架还不算完,难保得有人打架。”
林樾想起方才吵架的那伙人,心有余悸地应了,又叮嘱道;“娘,你一个人也小心些,等我们忙完家里的事就来换你。”
沈凌之也在一边疯狂点头,十分不放心连吵架都不会的自家亲娘。
宋寻春反倒是出乎意料的淡定,“别来,你们小孩儿面嫩,要是有那等倚老卖老把活儿推给你们的你们没法子。”
说话间,外头路上吵架的人声音越来越大了,宋寻春也不再耽搁,急匆匆出去了。
林樾看着沈凌之,提议道:“咱们先去看看奶奶再去割草吧。”
沈凌之一脸惊喜,“哥哥,我刚想和你说去看奶奶呢,咱们真有默契。”
林樾笑了笑,“那我们快些去。”
到沈大伯家的时候,沈奶奶刘氏正在打扫院子,看着精神头十足。
林樾上前一步,“奶奶,你还好吗?我们来看看你。”
刘氏笑得眼眯起来了,“好着呢,你们快忙去吧。”
林樾两人也没进屋,在院里和沈奶奶说了会话,又再三叮嘱有事儿一定要告诉他们便背着竹筐继续割草去了。
次日,沈淮之早早出门了,昨天一直忙到深夜,他起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沈家人更是一个都还没醒。
少了沈淮之这个劳动力,沈正初更加忙碌,最后加固房顶的活儿都是林樾和沈凌之干的。
两人都是第一次干,林樾站到房顶上脚就开始抖,但看着根本不敢上房,只能在下头扶梯子,递茅草的沈凌之,还是咬着牙上了。
忙活一个早上,才勉强补好林樾和沈淮之的卧房,吃午饭的时候还津津有味地听了一嘴的八卦,由宋寻春倾情转述,互骂的邻居,试图动手的兄弟,对着村长族老阴阳怪气的年轻小伙子,还有把自家老娘气晕的泼辣媳妇,可谓是应有尽有。
一连忙活了好几天,这一场雨带来的问题才算解决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村里的路,依然没有解决。
不过这些就和林樾这样的小年轻没关系了,就连宋寻春都没去,因为这回村长要的是各家的男子,力求一天就把活干完,甚至放了话,要是还不去的,以后村里就当没这家人了。
这年头村长和族老都是有权利的,村里人也不敢再推脱,各出了一个汉子去挖路。
时近黄昏,霞光满天,林樾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屋做饭,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刚补好的屋顶,总担心下一刻就会开始滴水。
林樾这两天睡得不安稳,梦里常出现一片连绵的大雨,紧接而来的就是被雨浇透,半夜惊醒。
还有家里,即使沈淮之再三保证无事,他还是不放心,昨天跟着沈淮之回去了一趟,他娘竟然还要给他塞钱,担心他的吃住,林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脑子里念头百转,手上就忘了动作,险些把菜烧糊了,林樾直接连锅端下来才开始盛菜。
看着今晚的饭菜,林樾打定了主意,赚钱的事不能再等了,好不容易忙完,要是现在再不去,又要忙农活了。
晚间,一家人围坐在灶房里吃饭,林樾本想开口,却被沈正初抢了先,“我有件事和你们商量,咱家的房子是老房翻新的,墙体上也有不少裂纹,再加上屋顶,一下雨就漏,我想着买些瓦片来把屋顶换了,或是直接推倒盖个新房。”
盖房可不是嘴一张就盖的,盖一间茅草屋都得三两银子,若是要盖瓦房,按照沈家现在的正房和侧屋的大小,再去掉灶房,光买瓦片都得二十两银子左右,再算上人工和其他,少说四十两才能建成。
宋寻春一下就皱紧了眉头,“不行,咱家现在剩的这点儿银子买瓦片都不够,再加上淮之得去府城考试,俗话说穷家富路,少说得带个六七两银子去,哪还腾得出盖房的钱。”
“便不说这个,凌之眼看要嫁人了,他的嫁妆最迟明年就得预备,现在把家底掏空了到时候怎么办?”
“再有,万一樾哥儿和淮之有孩子了呢?养孩子花销更大。”
沈正初被一通抢白,连忙找补,“你别急啊,我也不是说今年就盖,等忙完农活,我去镇上找个工做,咱们一点一点攒,赚一点买几十块瓦片来换上,几年下来也就换完了。”
宋寻春这才放心,情绪也平复下来,“那今年多养些鸡鸭,再咬咬牙,小猪仔也买两头,来年卖了也能换些钱,我再去镇上布庄问问可招绣娘,或是绣些帕子去卖。”
沈正初也应了,却是看向沈淮之,严肃道:“淮之,你好好读书,银钱的事不需要你担心,有我和你娘呢。”
沈淮之从来不是那种性格,只看他每年接那么些抄书写信的活计,农活也没落下,就知道他是有成算的,当即就要开口,又被林樾按住了。
林樾一脸跃跃欲试,这正是他开口的好时机啊,之前他还有那么一点儿担心,怕他们不同意他去“抛头露面”,现在完全没了顾虑。
林樾清了清嗓子,坚定地开口道:“爹,娘,我正好也有事儿要和你们商量,现在家里没什么活计,我想去镇上卖些吃食,也攒点儿钱,到时候无论是盖房还是淮之读书,都能帮衬一些。”
沈正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樾哥儿,咱家条件是一般,但也不需要儿夫这样,淮之读书有我们,他自己也能挣,要是真有一天要夫郎供他读书,我看干脆回家吧。”
第32章
这话有些重, 林樾下意识看向了沈淮之。
沈淮之也正好扭头看他,一脸赞同地说道:“爹说的对。”
林樾被噎了一下,真是白担心了。
沈正初看着沈淮之满意地点点头, 又对林樾说道:“樾哥儿,爹也不是拦着你, 你有这个心我们都很欣慰,但并不需要如此, 你若是想要摆摊就去, 赚的钱你自己收着, 无论是添两件衣裳还是买个吃食都成,亦或是攒着给你们未来的孩子也好。”
宋寻春也一脸笑意地跟着开口, “樾哥儿, 你们小两口感情好, 我和你爹看着就开心, 不需要你为银钱发愁。”
林樾一直知道沈家人很好,但此刻还是很感动。
“爹, 娘, 你们对我好我知道, 但咱们是一家人, 哪需要分的这么清楚?再者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若是卖不出去还望爹娘别怪我。”
剩下的不必说出口,到时候手里有了余钱,添置什么东西都可以再商量, 比如盖房,他只一句自己也想住瓦房,难不成他们还能拦着他?
宋寻春拍了拍林樾的手,说道:“这做生意有赚有赔是常事, 再说了,你手艺这么好,便是卖不出去,咱们自家吃也是好的,别担心。”
沈正初更是道:“大胆去做就是,家里的活计不需要你操心,亏本也无妨。”
林樾笑得十分灿烂,“谢谢爹娘,我琢磨琢磨这两天就去。”
宋寻春要更细心一些,柔声询问道:“可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了?这摆摊是不是应该添置一个带货架的推车?卖吃食可不像卖菜,铺上一块麻布就能随意堆在地上,镇上的人家都爱干净呢。”
林樾有些犹豫,他会做的吃食不少,除了小时候跟他娘学的,还有一些是去村里叔伯婶子家玩儿跟着他们学的,日常饭菜,点心,饮品都会一些。
思索良久,林樾才缓缓开口:“娘,之前在家我去镇上卖过点心,去的次数不算多,但生意还成,所以这次我也打算先卖点心,一是之前有经验,二是点心重量轻,也不需要添置推车,只扁担挑着篮子就行,若是生意好,再慢慢加一些别的吃食。”
沈凌之眼睛亮晶晶的,举着手问道:“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我不要钱,就是给你打下手。”
他还没去镇上摆过摊呢,就是去买东西的次数也不多,尤其是这两年,他哥时常去镇上,把家里添置东西的活儿也接过去了,虽说会给他带东西,但沈凌之还是想去看看,哪怕什么都不买也好。
林樾噗嗤一下笑出声,“当然可以,若是你去,咱们一天也能多做几种点心,只一点,该给你的钱不会少了你的,你若是不收,那到了镇上便只当去玩儿,不必帮我卖东西。”
沈凌之有些迟疑,但看林樾坚定的样子还是答应了。
宋寻春看着他们笑,还有什么比一家子关系和睦更好的呢?
这边林樾和沈凌之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商量要做什么点心了。
沈淮之一直安静听着,见他们开始商量,也提议道:“正是天热的时候,或许可以卖些饮品,上次去县城,见着不少卖饮品的,生意都还不错。”
林樾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现在六月,山上杨梅该熟了,咱家后院儿的杏也还剩一些,都适合做饮品,酸酸甜甜,想来爱喝的人不少。”
“还有紫苏饮,绿豆圆子,浆水,味道都很好,等进了九月山楂成熟,还能做山楂汤、糖葫芦。”
沈凌之托着腮,嘴巴一动一动的,一看就是馋了,“哥哥,你会做的真多啊!”
宋寻春也跟着夸:“樾哥儿真厉害,咱们村里那么多人,还见谁家会做饮品的,大家都是一碗凉水直接下肚,能烧个热水,泡个茶叶的就已经是难得的讲究人了。”
毕竟烧热水需要柴火,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在伺候庄稼,能腾出手来上山砍柴的日子不多,便是攒了些柴火,也得留着做饭,或者背去镇上卖钱,一捆柴火行情好的时候能卖到十文钱,再添几文就能换一斤肉回来给全家打打牙祭。
镇上因为水井不多,柴火基本靠买,还有专门卖热水的摊贩,一壶水得两文钱呢。
宋寻春又道:“若是卖饮品,那没个能推的货架可不行,用扁担挑着也重呢。”
沈正初也这般觉得,尤其林樾和沈凌之两人在他眼里都还是小孩儿,他又没办法跟着去帮忙,想了想开口道:“咱们村就有木匠,之前咱家打桌子柜子都是找的他,想来打个货架也是成的,等明儿我去问问。”
林樾再一次发觉这一家人都是急性子,该怎么摆摊还没影儿就开始发愁生意大得要货架了。
虽然他们相信自己是好事儿,但也不能这么莽撞,林樾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开口道:“爹,娘,这事儿不着急,具体卖什么,怎么卖还得琢磨,等明儿我先做几样点心饮子你们尝尝,看哪个味道好,定下来后先挑着扁担卖两天,若是生意好,再做货架也来得及。”
见林樾拿了主意,宋寻春几人也不再多话,此事就算定下了。
各自洗漱回屋,沈淮之温习功课,林樾便坐在一旁琢磨吃食,等沈淮之停下来休息时他才过去,等沈淮之教他写字。
这些日子两个人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林樾现在还在学怎么握笔,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沈淮之不是第一次教人读书了,前几年还教过沈凌之,只是一直断断续续的,再加上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买笔墨都是负担,大多时候都是用木棍在地上写,等条件稍好一些能用笔墨了,两人年龄又都大了,再是亲兄弟也得避讳,所以沈淮之还是第一次手把手地教人写字。
林樾站在书桌前,右手持笔,沈淮之就站在他侧后方,几乎将林樾整个人都扣在怀里。
背脊贴着胸膛,林樾不自在极了,两人新婚燕尔,但凡不是累狠了那天,床上那事儿是常有的,沈淮之又喜欢亲他,从脖颈到额头,就没有他不亲的地方。
但那是在床榻上,屋里又不点灯,除非月色极好那天,林樾连沈淮之的脸都看不清,自然要自在许多,可现在天还亮着,这一丝触碰便让林樾整个人都绷紧了。
刚开始沈淮之还十分克制,除了手臂,其他地方都尽量避开,但不见林樾有嫌恶的神色,他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每次也不过分,一察觉林樾脸色变化便主动退开,林樾就这样被温水煮青蛙了,紧绷但是适应,甚至绷紧的程度也在降低。
“手腕要稳,不要急,一笔一划地来。”
……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天不亮就出门直奔后山而去。
林樾还是第一次爬这座山,一路上看什么都有趣,“凌之,这里竟然还有映山红,可惜花都谢了,等明年咱们来摘一些。”
映山红属于杜鹃花的一种,整体呈红色,十分好看,但村里人,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喜欢它多是因它另一个特点,花瓣可以生吃,味道甘甜,沈凌之小时候就吃过不少。
“好啊,除了这里,上面还有好几棵花树呢,能摘不少。”
林樾兴致勃勃道:“到时候就琢磨几样用映山红做的吃食,若是还摆摊卖饮子,用这个做装饰也好看。”
沈凌之想象了一下,心动不已,“哥哥,到时候我可以第三个试吃吗?”
“为什么是第三个?”
沈凌之嘿嘿一笑,“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我哥,我就排第三个嘛。”
林樾被打趣得脸一红,开始转移话题,“咱们快到了吗?”
沈凌之朝四周看了一眼,点头道:“快了,我记得前面就有几棵,长得还特别大。”
“那我们快些走,早点摘了回去就做杨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