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 林樾和沈淮之见面次数并不多,每天沈淮之下学从家里赶到镇上时,已然时候不早, 第二天两人又都要早起,所以每晚甚至说不了多久的话就得抓紧歇下, 今晚终于不用再担心明天起不来了。
林樾拍了拍旁边的枕头,催促道:“快过来睡, 站窗口做什么?”
沈淮之又检查了一遍窗户, 才转身往床榻走, 说是走,其实屋子小到但凡沈淮之脚步大一点, 三步就能跨过去。
“感觉窗户有点漏风, 方才我看是边缘处的窗户纸翘边了, 等明天买两张谷皮纸来换上。”
林樾突然“哎呀”了一声, “难怪我总感觉这两日忘了点什么,原本想二十四扫尘灰那日换的, 结果那天太忙就给忘了。”
腊月二十四, 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了, 家里沈正初夫妇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搬出来了, 拎着个扫帚里里外外全打扫了一遍,连屋顶的蜘蛛网都没落下,该擦洗的也全都擦的锃光瓦亮的,最后忙完还去了一趟祠堂, 趁学生下学把用作学堂的两间屋子都给打扫了。
沈淮之想帮忙都没地方站,被他娘赶到院子里批作业了,私塾的学生从学会拿笔开始就开始描红写字,有课业, 沈淮之这个夫子自然也是要批改的,遇上写得好的还会圈起来,要是那天他刚好去了镇上,次日那个学生还会得到小点心做奖励,比如林杨,虽然入学晚了点儿,但也是经常有小点心吃的那种。
他每天都固定时间批改,沈家人都记住了这个事儿,一般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叫沈淮之,像洒扫这种小事儿就更别说了,完全没必要。
用宋寻春的话来说就是,“干点儿自己擅长的事儿吧,那么多学生的课业,半点马虎不得。”
其实沈淮之还挺擅长的,从小在田地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打扫呢,洗衣做饭他也是会的,只不过做饭这个只是能做熟的程度,一般只有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让他做,因为真的不大好吃。
只是宋寻春这个做娘的想让他多歇会儿,哪怕是农家人,腊月里也是有几日闲暇的,沈淮之倒好,几乎是一日也没歇过,学生休沐那日他就去镇上帮忙,平时下学回家除了看学生的课业,他自己还要温书,还有之前接的抄书的活计,那也是每天都要抄的,越往后学生的课业越多,他的空闲时间也就越少了,只能趁现在赶紧抄。
沈淮之倒是没觉得自己很忙,毕竟之前除了上学还要下地呢,今年秋收后他就没怎么下过地了,都是他爹娘在忙活,还有林樾和沈凌之,之前摆摊的时候基本上一回家就接着干活,反倒是他,下学的晚,回去甚至干不了一个时辰就天黑了。
沈淮之在林樾的催促下上了床,等身上暖和些了他才侧过身抱住林樾,“要睡了吗?明早虽然可以多睡会儿,但睡晚了还是会不舒服的。”
林樾戳了戳沈淮之的胸口,小声道:“还不大困,睡不着,明天去买年货,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沈淮之认真想了想,才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缺,你买自己的就成,要是银钱不够……”
说到这沈淮之突然顿住了,他手上是没钱的,之前收的束脩钱和抄书钱都全给了林樾,这会儿要是林樾说没银钱,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
林樾见他不说话了,抬头看了一眼,可惜也没太看清,屋里的灯刚才沈淮之过来就给吹灭了,不过他还是听出来沈淮之想说什么了,“我有银子的,之前我们赚的银子都在家里的那个匣子里,我给放到衣柜去了,我记得之前和你说了的呀。”
沈淮之当然记得,但一来他在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缺什么林樾也会买,再者,那个钱他都给林樾了,怎么还能往回拿呢,所以他从来没动过那个匣子。
一阵沉默,林樾突然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胸口,气哼哼地道:“你不会从来没用过吧?”
沈淮之没回答,只说:“我没花钱的地方。”
林樾:“那之前给你的零花钱呢?不会也没有用吧?”
“那个用了。”
林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会花钱的。
“之前给你买的簪子就是用的那个钱。”
这口气还是松太早了……
林樾被噎的说不出话,像啄木鸟捉虫一样把头往沈淮之胸口上撞,良久,才一字一顿道:“那我们明天还是多买点东西吧。”
沈淮之点头,“听你的。”
林樾这会儿更睡不着了,在沈淮之怀里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没找到一个适合睡觉的姿势。
沈淮之原本什么也没想干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怀里温热柔软的夫郎,一会儿是脸贴着他,一会儿又是后背,脚还要塞到他腿上,除非他是个泥人,不然根本没法睡觉。
衣襟褪去,窗户突然漏进来一阵风,林樾嗖的一下就缩下去了,整个人都埋在了沈淮之怀里。
巫山雨云,长夜不歇。
廿八这日难得的看见了日出,沈淮之起身给林樾掖紧被子,轻手轻脚地下楼了,烧水洒扫热点心,等沈淮之把铺子收拾了一遍,见外头行人不少,他才上楼叫林樾两人起床。
今天来买年货的人实在太多了,背着竹筐的,挑着扁担的,还有推着车的,愣是把一条街挤的水泄不通,林樾第一次知道四方镇有这么多人,最后三人只背着个竹筐就出门了,不过筐里还有一个麻袋,等会儿装不下了再送来铺子。
刚出门,林樾就拉着沈凌之直奔菜市,两人愣是能从犄角旮旯里钻过去,独留沈淮之一人在后头,“劳烦您让让,多谢。”“实在对不住,劳烦您靠边一点儿。”
林樾到了菜市门口才发现沈淮之没在,再一看就发现他被挤在了后头,和沈凌之哈哈大笑了两声,才去解救沈淮之于人群。
今儿的菜市生意好的不得了,像卖猪肉的,平时只有一个肉铺,偶尔还有一个肉摊子,今儿一打眼看过去至少有四个摊子,估摸都是附近的屠户,趁现在人多来赚个过年钱的。
林樾刚到第一个摊子就走不动道了,除了真的挤之外,还因为铺子上有一个大猪头,看着得有个十来斤的样子,之前他们买过一次卤猪头肉,味道还不错,价钱虽然不贵但肯定没有直接买猪头便宜,这一个猪头买回去肯定能吃很久,林樾心动了。
他戳了戳沈凌之,用眼神暗示道:“你说,我们买这个猪头怎么样?”
沈凌之隐约记得之前好像说过今天不买猪肉的,因为家里还有好几斤腊肉,腊肠也有不少,但他没说,因为他也挺想吃的,“哥哥,买回去怎么做啊?”
“卤猪头,虽然我之前没做过,但我大概知道怎么做,应该能做成的。”林樾说。
沈凌之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应了,林樾又戳了戳沈淮之,“买吗?”
沈淮之点头,“买,竹筐装得下。”
林樾心满意足,踮起脚就朝摊子的老板招手,“这猪头怎么卖的?”
“整个买十文钱一斤,砍开十一文一斤,今早才杀的猪,买回去怎么做都好吃,这位夫郎要来一个吗?”
林樾皱了下眉,“一斤猪肉都才十二三文,肥肉多的那种也不过十三四文,这猪头都没什么肉,还没有油水,骨头又多,哪里就要十文钱了,这也太贵了。”
“这位夫郎,我们这价真的不贵了,猪是我们自家养的,比一般的要大些,猪头也大,你瞧,这些全是肉,能煮出来不少油,买回去绝对不亏的。”
林樾用一种极度挑剔的样子翻了翻,随口道:“九文钱一斤,再抹个零,这是实价了,里头那个肉摊就是这个价,要不是我嫌他们的猪有些小,刚才我就买了,这个价你要是不卖就算了。”
老板有些肉疼,但猪头确实没有五花肉肥肉那么好卖,一咬牙还是答应了,“您要的多,今儿就算亏本也卖给你了,您稍等,这就给您称。”
林樾满意了,“老板,劳烦再剔个骨,猪头骨我要拿回去炖汤。”
老板:“……好,称过就给您剔。”
“一共十一斤,九十九文钱,收您九十五文。”
林樾扫了一眼摊子,回道:“九十九文确实不好抹零,这样,九十五就九十五,这页猪肝您送我吧,就剩这一点儿了也卖不上价。”
这生意做的真让人肉疼,“拿走拿走,你这年轻人杀价也太狠了。”
林樾嘿嘿笑了两声,利索给了钱,“谢老板夸我了,都是做生意的,这个价您肯定不会亏本的。”
老板已经不想说话了,唰唰唰几下剔完骨,用叶子包好连同猪肝一起递了过去。
沈淮之没上手,直接用竹筐接了。
买完肉,林樾没再多留,大步往里走了,先后买了卤肉的香料,半篮子橘子,一串柿子,一条鱼,鱼还是买的活鱼,为了这条鱼,林樾三人急匆匆回了铺子,紧赶慢赶把鱼放进了木桶,又舀了好几瓢水进去,生怕鱼活不到过年。
等三人重新从铺子出发的时候已然是一刻钟后了,这回去的是另一条街,布庄和米面铺子,杂货铺都在那条街,林樾和沈凌之左挑右选,鹅黄,豆绿,天青,藕褐各扯了几尺布,刚好够全家人各做一件衣裳的。
另外还买了些杂七杂八的,几卷线,做甜白酒的酒曲,刷牙子,牙粉,面脂等等,虽然都是小物件,但还是把竹筐塞满了,三人只得又回了一趟铺子,幸好两条街离得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第116章
刚日出不久, 林樾三人就出门采买年货,等买的差不多时已然过了午时,好不容易得闲一日, 林樾也懒得做饭了,三人就在镇上寻了个面馆, 一人吃了一碗羊肉汤面,然后才带着东西回了铺子, 连带着今早买的东西一起装车。
买的时候其实没发觉买了多少, 这个五文, 那个十文的,但这会儿要回家了, 林樾才发现带来的推车和竹筐都已经装满了, 但地上还有一堆东西没地方放, 幸好铺子里还有几个竹篮, 是平日里他们铺子生意不大好那日出去沿街叫卖时用的,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除了这些东西, 还有铺子里原本的衣裳被褥等, 这些需要换洗的东西又装了一个包袱, 再加上装着鱼的木桶, 三个人愣是没有一只手空闲着。
午时一过,镇上的行人就少了不少,三人顺利的出了镇口,这段时间没怎么回家, 林樾和沈凌之看着路边的灌木丛都觉得亲切,镇上虽然也好,但铺子里实在太窄,待久了感觉呼吸都不畅快了。
不多时, 三人就到了临水村口,已是年底,但凡家里还有点儿余粮的大多都在家闲着准备过年了,再加上今儿天气虽然不大好,但没刮风,也没下雪,所以村口还是聚集了不少人。
大多是正在做针线活儿的妇人和夫郎,不过也有不少端着杯水半天不喝的老头儿,但无一例外,甭管是在干什么,嘴里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尤其年底婚丧嫁娶的人多,他们能说的也就更多了,这家二十来岁的哥儿终于嫁出去了,那家结婚七八年还没孩子的终于怀上了,只要一有人起了话头,他们就能说很久很久。
林樾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他们说的最起劲的时候,但他们仨一出现,坐着的,站着的那群人都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林樾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认识而且知道叫什么的只有一半儿,于是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把后头的沈淮之给让了出来。
可惜没什么用,林樾虽然嫁过来快一年了,但在他们眼里还是新夫郎呢,比起和沈淮之说话,他们还是更愿意和林樾说,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话吧。
“哎呦,这不是樾哥儿吗?这是才从镇上回来,哎,听人说你们在镇上开了个大铺子,真是了不得,发达了哟。”
“可不是嘛,那天我还见淮之下学后急匆匆就去镇上了呢,肯定就是去找樾哥儿吧。”
这一套熟悉的话简直让林樾瞬间梦回还在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但凡去镇上卖个什么点心果子回来,一经过村口就得被打趣一番,单纯好奇的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就是见不得人好的,暗戳戳的说些不好听的话,林樾还小的时候经常气不过,回嘴骂人都是有过的,可惜他娘管得严,后来不许他骂人了,说是对名声不好,林樾就只能也暗戳戳地说回去。
还有的时候就装作没听懂,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应一声就匆匆回家了,实在忍不住那天才会回两句嘴,虽然忍不住的时候有些多吧,但总体来说还是“但笑不语”的时候更多些。
今天也是如此,林樾本来也没想说话的,但没能成功,临水村的这个碎嘴子明显比他们村儿的要能说一些,见林樾不答应更起劲了,
“樾哥儿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在镇上有了铺子,挣钱了就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吧,不过我觉得樾哥儿不像这样的人啊。”
林樾只得开口道:“婶子,你想多了,没有什么大铺子,就是一个多站两个人就没法转身的小铺面儿,生意也不大好,开起来一个月就快亏本了呢,说不得过两日还要找婶子借点儿钱周转。”
说到借钱,刚刚还跃跃欲试想再多问几句的妇人闭了嘴,反倒是另一边端着个茶杯的中年男子突然坐直了身,开始指点道:“淮之夫郎,不是三伯想说你,都是秀才夫郎了,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借钱呢?谁不知道淮之当秀才挣了钱。”
这回林樾不接话了,沈淮之虽然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但也不是什么闷葫芦,被人说到脸上了还不开口,“三伯,私塾的束脩收的是附近几个村镇最低的,尤其是临水村,你若是觉得多了尽可来和我说,不过三伯家里也没有小孩子在学堂,想来束脩钱是多少也是不用三伯操心的。”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沈三脸都拉下来了,还是旁边的人打了个圆场,“淮之这话说的,咱们临水村的少收了束脩钱,那是整个村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可能还会嫌贵呢?哎呦,这是刚才买的年货吧,快回家去吧,估计你爹娘该等着急了。”
沈淮之朝他点了点头,“是买了点儿,那今儿就不多留了,改日李叔得空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诶,诶,一定,一定。”
说完话林樾三人就走了,一直到他们走远,村口的人才重新起了个话头,“怎么瞧着一家都是牙尖嘴利的。”
“不至于,不至于,人家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听说樾哥儿的那点心铺子生意不错的,上回我家老三去镇上刚好经过,门口还排长队呢,不过樾哥儿又说不好,估计还是不稳定,不像咱们庄稼人。”
“再不好也比种地好啊,这沈家看来是要发达了。”
“人家原本也挺好嘛,穷苦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前不久还翻新了房呢,那大瓦房看着就气派,还是家里孩子出息啊,娶的夫郎也出息,估摸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不过他们再怎么议论,沈淮之几人也是不在意的,他们刚进家门,林樾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
沈凌之也闻到了,兴高采烈道:“娘,咱家今天杀鸡了吗?”
“今儿你们爹杀的,快进屋吃饭,早就炖熟了。”
宋寻春前几天就知道他们今儿要回来,一大早就把鸡给炖上了,特地挑的最大的那只,今儿炖了一半,剩下的半只等大年三十再炖,另外还煮了米饭,蒸了馒头,还有两碟子小菜也在锅里温着,就等他们回来吃了。
其实这会儿一家人都已经吃过午饭了,但鸡都炖好了,总不能浪费,于是又拿了碗筷吃了第二顿。
饭后,宋寻春抬手招呼道:“先不忙着收拾,我和你们爹有件事儿想和你们商量。”
见沈淮之哥俩都不说话,林樾只得应道:“娘,您说,我们听着呢。”
宋寻春抿了抿唇,缓缓道:“你们爹是想把你们小叔叔一家接回来过年,我的意思也是,好不容易来往了,一起过年也好,初一去接也好,今年总归是要聚一聚的。”
原本接出嫁的哥儿或者姑娘一般是初二去的,但今年是林樾出嫁后的第一个年,他初二是要回娘家的,所以宋寻春说的也是初一去接。
林樾和沈云初只见过一面,要说感情多深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这会儿也只是道:“娘,我听你们的,无论是今儿去接还是初一都成。”
沈正初和宋寻春对这事儿有些犹豫的原因之一就是当心林樾不自在,毕竟沈云初一家对于林樾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如果他们来家里过年,相处起来万一发生了什么摩擦,反而不好,见林樾真的不在意,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