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笑着点头,给林樾盛了饭夫夫二人坐在屋檐下吃了晚饭,今晚的饭菜都很合林樾胃口,他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这会儿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消食,直到沈淮之烧好热水才招呼他回屋洗漱。
八月初五,府学最后一天上课,午时所有的课就结束了,下午上了一节大课,府学所有人都在,上课的是李助教,此次去省城考试的后勤就是由他负责的。
“乡试为八月初九,梧州府到省城赶马车需两个时辰,所以府学的安排为初六一早出发,杨助教已经在省城租好客栈等着大家了,府学学生均可跟随府学队伍一同去省城,来往车马费,初六初七的住宿费,路上照顾各位的仆人费用,每人合计二两银子,也可自行前往。”
“另外,诸位所在县城县太爷均派人送来了“宾兴费”,数目不一,稍等我会一一分发给诸位,府城知府大人也送来了“奉旨峪南省乡试”旗帜,沿路关税均免。”
“最后,是有关乡试的考前准备,虽说杨助教明日会带诸位前往,但我今天也再强调一遍,诸位一定要牢记,乡试需应试秀才自买卷子、文房四宝,一应进场之物,三年前需要近十两银子,今年应当也是如此,诸位记得带足银钱,购买由此次所请的仆人负责,他们都是有经验之辈,定会在初七午时前为诸位备齐。”①
……
李助教刚说完,下面就有学生拱手请教了,“请问助教,进场所需之物具体几何?”
李助教拿起桌上的纸,朗声道:“贡院外一里路有卖卷厂,你们需要购买答题用纸三份,每份有草稿用纸七份,誊真用朱线纸十四页,为前两场考试用,最后一份有草稿纸八页,誊真用朱线纸十六页,第三场使用,另外还有一份证明书,最迟初七黄昏交到收卷场,由收卷局盖上布政司印章留存,初八入贡院,有关夹带检查之前府学季考已经演练过了,相信诸位都还记得。”
“诸位需跟随府学队伍前往的,稍后寻我登记,卯正时府学门口集合出发,自行前往的到省城后去贡院外寻杨助教登记后便可自行安排住宿,初八寅时末,贡院门口集合。”
最后一段话是郑教授说的,“祝诸位此去一帆风顺,桂榜高中,九月府学招收学生之时,希望不要再见到诸位了。”
他一向严肃,突然说这样的话,下面学生都笑开了,崔济坐的远,但声音极大,“教授放心,我一定不会回来了。”
这话郑教授是相信的,要是连崔济都回来了,那这回府学估计就是全军覆没了,“行了,戒骄戒躁,好好准备。”
从李助教开始说,沈淮之就提笔开始写,以防遗漏,等他们说完,沈淮之都写了满满当当一页纸了,教授一挥手,他就带着刚写的笔记起身出了学堂。
崔济拎着书袋过来,“沈兄,屈兄,二位是同府学队伍一起走,还是自行去省城?”
家里有林樾在,并不缺这二两银子,而且他一个人去省城林樾肯定会担心,沈淮之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了,“随队伍一起走。”
屈坚白家里没有那么宽裕,但这点儿银钱也是不缺的,自然也点头了。
听他们这么说,崔济放心了,“走走走,寻助教登记去,咱们仨结伴同去,家里人也放心。”
他们三人几乎是最快决定的,登记完准备离开了,府学里还人声鼎沸的,都是在商议这事。
走到府学门口,沈淮之停下脚步,三人默契地拱手行了个礼,又同时笑开,崔济扬声笑道:“此去,我们三人定要桂榜高中!”
沈淮之轻吐了一口气,“一定。”
屈坚白七月的考试终于进了前十,这会儿也很有信心,“若是得中,来日请两位兄弟吃酒。”
崔济好酒,立马答应了,“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和沈兄就等着了。”
沈淮之脸上难掩得色,“说不准,是我先请你们吃酒呢。”林樾怀孕快满三个月了,乡试结束回来这个好消息就不用瞒了,满月酒虽说得明年初夏,但那个时候他们三个或许已经各奔东西了,就当提前请满月酒了。
崔济和屈坚白都以为沈淮之说的是乡试,压根没想到别处,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离开了,明天出发,今天要收拾的东西不少,不能再耽搁了。
林樾今天铺子关门得早,午时末还没卖完的那一点儿点心分给了徐洛和袁梨,他挂上打烊的牌子就回屋了,沈淮之到家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
沈淮之一眼就看见了林樾额头上的汗珠,拿着帕子就过去了,“放着我来收拾就好,你坐着歇会儿,今天有些热,你额头都是汗。”
林樾低头在他手上蹭了蹭,低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是明天吗?”
沈淮之点点头,把今天助教的交代大概和林樾说了一遍,又叮嘱道:“这次去估计半个月我才能回来,你这两天一个人在家要小心些,初十那天娘她们过来就请她们留在府城陪你,等我回来再送爹娘回去。”
林樾不想他担心,只好点头答应了,“我都记下了,现在先收拾你的东西,八月里还有些热,也不知道贡院的号舍怎么样,前两天我特意去布庄买了新布,掌柜的说那个穿着凉快,我给你做了两件,已经洗过了,你明天都带上。”
“还有银钱,你的荷包里我放了三十两银子,要是不够,另一个荷包里还有二十两,你全带去,干粮我也准备了两筐,贡院外肯定也有卖的,到时候你再买一些。”
林樾念念叨叨了好半晌,一边念一边往外拿东西,卧房的桌上都堆不下了,沈淮之的书箱里也是满的,明天估计麻袋都得带两个才够。
沈淮之有些哭笑不得,“真的够了,我就去半个月,有九天还得住号舍,哪需要这么多东西。”
林樾轻哼了一声,“穷家富路你都不知道吗?你不带我哪里放心。”
沈淮之无奈,只好答应了,“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保证都带上。”
不过林樾收拾完一圈,看着桌上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他最后也觉得有些太多了,到时候再压着沈淮之就不好了,他只能又挑拣了一番,把不是很必要的都剔除了。
明天要出发,今晚两人睡得很早,沈淮之的手一直放在林樾肚子上。
怀孕近三个月,林樾原本平坦的小腹都有了弧度,沈淮之每晚睡前都要摸一摸,而后才开始给林樾按脚,现在他要走,也不知道林樾晚上一个人睡觉会不会睡不着,沈淮之越想越愧疚,不由长叹了一声。
林樾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一回头,沈淮之还睁着眼,眉头紧皱,林樾就算不问,也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在担心自己,只能抬手捂住他的眼,轻声哄他,“听话,快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第166章
九月初六, 晨光熹微,天色渐亮之际。林樾就起床了,摸索着点亮床头的油灯,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沈淮之的东西,未免遗漏, 然后就去了铺子的后厨烧火,准备早饭。
今天的早饭林樾准备的是两碗鸡汤面, 另外还有及第粥和定胜糕, 这段时间见识到府城对于好彩头的向往, 林樾也被影响了,每样都给沈淮之准备了很多。
这边粥刚煮上没多久, 沈淮之就过来了, 昨晚他有些没睡好, 今早林樾醒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是这会儿外头路上有了响动他才惊醒。
“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吃的?从这里到省城不过两个时辰,吃不完该浪费了。”
林樾直起身看他, “车上肯定不止你一个人, 到时候和同窗分了吃就是, 要是准备的少了, 你一个人在车上也不方便吃。”
“好啦,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了,吃完我送你出门。”
时候不早, 沈淮之也没再耽搁,拎着热水就出去了。
吃了面,沈淮之回屋拿上书箱包裹,林樾拎着食盒, 夫夫二人迎着天际初升的旭日,大步流星地赶往府学。
刚进府学那条巷子,路就被车马堵住了,依次排开的是府学聘请的马车与车夫,对面参差不齐的是自行前往的学生以及其他地方赶来的学生,府学每次乡试出发的时间都是初六,不少对省城一无所知的学子,会在这天一早赶到府学外,跟随府学的车队一同前往省城。
赶考的学生,送考的家眷,熙熙攘攘挤满了整条巷子。
沈淮之也顾不上是在外面了,直接抬手揽住林樾的肩膀,护着他往里走,刚才在路口看见人群他就想让林樾回去,偏林樾又不答应,沈淮之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撞着林樾。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府学门口,崔济和何嫱夫妇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除了府学请的,崔济家里也预备了一个小厮跟着照顾,何嫱的牙行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只能和林樾一样今早送了人就回去。
他们汇合不过片刻,屈坚白夫夫也过来了,一问,徐云也没法跟去,他们父母不在府城,要是徐云去了,家里的孩子就没人照料了。
崔济晃了晃手里的扇子,大方道:“不碍事,我家派了人跟着,我们仨同住,一并照顾了,反正也住不了几日客栈。”
生活琐事自然是不需要小厮的,他们都不是那种需要照顾的人,只是省城人生地不熟,总要打听个消息,寻摸个铺子什么的,虽说府学请了人,但终究不如自家人方便,沈淮之和屈坚白闻言也没和崔济客气,拱手谢过了。
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那边助教就通知准备出发了。
林樾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叮嘱道:“记得吃,不然凉了不好吃。”
沈淮之摸了摸林樾的额发,眼里俱是担忧和关切,“我不在家,你一个人要小心些,等我回来。”
林樾仰着头,眉梢舒展开,一双杏眼里带着潋滟的笑,抬手虚抱了一下沈淮之的腰,“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家里等你,早些回来。”
乡试有多难林樾知道的并不详细,但府城那么多读书人,年幼不过垂髫,年长已过花甲,然而举人的数量依旧屈指可数,他不确定沈淮之能不能考中,能中举自然最好,若是真有万一没中,林樾也希望沈淮之不要太过沮丧,能平安顺利地回来。
自从来府城,林樾明显感觉到沈淮之压力更大了,刻苦程度比起之前在家尤甚数倍,林樾劝不动他,只能祈祷诸事顺遂,此去能达成所愿。
沈淮之深深地看了自家夫郎一眼,揽过林樾的肩,埋在他后颈上,低声保证,“我会的,我知道你会等我。”
“我走了,你等人群散了再回去。”
看着沈淮之上了马车,林樾用力地挥了挥手,心里的担忧瞬间爆发了,“早些回来!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路途并不遥远,此去同行者甚多,林樾求的是无论成败,夫心平安。
马车滚滚向前,一路出了府城,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
日悬中天,府学的队伍到了省城,李,杨两位助教指挥着同行的仆从,将所有学生送到了客栈。
这家客栈距离贡院不过百步,客栈的掌柜原是府学曾经的学生,自客栈建起之日,乡试之期梧州府府学赶考的学生大多住在此处,后来更是与府学达成了长期的合作,乡试前一个月,府学便会派人前来告知此处府学来赶考的人数,客栈留足房舍后才会接待其他散客。
初来乍到,不少人放下行李就出去了,沈淮之三人都留在了客栈里,明日事忙,趁现在还有空闲,得再温习一遍功课。
初七一早,仆从便送来了一应进考场所需之物,中午赶赴收卷局,初八凌晨,李助教清点过人数,便带着他们往贡院去,到贡院时三发号炮刚过,考场中门大开。
李,杨两位助教各带了一队学生,待办事官员点呼过后,沈淮之几人便到了“头门”接受搜身,拿到“照入签”后便是到“仪门”接受服饰检查,领取“考试守则”,最后一道门是“龙门”,龙门内就是考试的地方。
沈淮之运气不错,他的号舍距离生火做饭处不远,方便吃饭又不会被烟熏到。
初九,子时,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沈淮之深吸了一口气,心无旁骛地开始查看试题,良久,打好腹稿的他才提笔答题。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号舍内逐渐有人点了蜡烛,昏黄的烛火映照下,狭窄的号舍里,沈淮之执笔答题的动作未停。
他从未觉得九天七夜是如此地短暂,仿佛刚拿到第一场的考卷,最后一场的答卷便交到了受卷官的手上,握着写有“照出笺”的竹牌,沈淮之一时都没能回过神,三年一会的乡试,至此便结束了。
八月中旬,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沈淮之自幼田间劳作,习惯了严寒酷热,此时还算撑得住,与他一队出来的十几人里,几乎有一半勉强撑着出了考场便倒下了,最后是由家眷仆从扶着离开的。
他出来的时候崔济已经在外面了,后脚屈坚白也过来了,三人默契地没提一句答卷,崔济靠在自家小厮身上,无力地挥了挥手,“二位兄长,咱们先回如何?助教们估计还得再等一等。”
沈淮之点点头,“走吧,总归不会今日放榜,在这里也是无益。”
屈坚白轻咳了一声,“再不回去等会人多可出不去了。”
此时是八月十七,他们回客栈休息了一天,十八的午时末,助教才招呼他们离开,府学强身健体的课程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这回虽然也有人倒下,但绝大部分都坚持到了考完,唯有两个身体欠佳的学生只考了两场,只能三年后再来了。
沈淮之他们离开前,李助教已经派仆从上门通知过,乡试放榜之日在九月初十前后,到那时,考中者,贡院的门丁会送捷报回乡,不仅要送往考生家中,还要送到考生的亲戚家,不过这亲戚的名单是由举人家提供,报喜人上门报喜,请他们前来贺喜。
崔济就是府城人,所以直接回家即可,但沈淮之和屈坚白都是游江县人,他俩就得在九月上旬回家去,以免错过了报喜人。
一上马车,屈坚白就和沈淮之商量了,“沈兄,我们九月初一回乡,你和弟夫如何安排,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沈淮之思索了一瞬,回道:“多谢屈兄好意,待我回去和夫郎商议过再与你回话。”
崔济一下直起身,“说好的吃酒呢?你们怎么就商量回去了?”
第167章
沈淮之和屈坚白对视一眼, 他俩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但他们会承认吗?那必然不会啊。
沈淮之淡定自若地反驳崔济,“我们商量的是九月后回去, 现在才八月中旬,别说是吃一回酒, 三回都够了。”
屈坚白也跟着点头,“要不是惦记着吃酒, 说不得八月底我们就回去了。”
崔济又不是傻, 看他俩义正言辞的样子, 更加确定他们就是忘了,也就是他大度不和他们计较, “算了, 现在刚考完也没心情吃酒, 先歇两天, 屈兄九月初一回,那我们八月廿八约, 就当我给你们践行了, 这庆功酒等你们回来再喝。”
屈坚白轻叹了一声, 他的酒是不是庆功还两说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廿八再见。”
一刻钟后,府学的队伍就启程了。
从昨天一早,府城的城门口就陆续有人等着了, 都是家里有赶考学子的家眷们,有的过来溜达一圈就回去了,也有的干脆在城门口待了一整天,因家里是做生意的, 还在城门口也支了个小摊子,一天下来生意还挺好。
林樾便是后者,这两天宋寻春在府城照顾他,他除了做点心愣是没捞上半点儿活,昨天想出来宋寻春还不肯,林樾磨了半天她才松口,原本是想着出来看一眼就回去的,也不知怎地就摆上摊了,林樾负责收钱,宋寻春在前头招呼客人。
十七都来了,十八自然也不会不来,瞧着太阳升起,铺子里又没旁的事儿,娘俩就拎着东西出来了。
简易的小货架,上头是用油纸包着的点心,路上灰尘大,所以只各放了一块在外头揽客,货架后方是一把椅子,上头还撑着伞,林樾能说服宋寻春就是答应了出来不久站,能休息就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