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顾昭按着香囊警惕的横跳开两步。
“臣有时间给您重做一个。”虽然在王府他只当顾昭是他的夫君,在外面顾昭却毕竟是大钦尊贵的王爷。带着破旧的香囊成何体统,容从锦不赞同道。
“那你拿新的来换旧的。”顾昭拿手指点点王妃,非常机智道,“要从锦亲手做的。”
容从锦:“……”
他确实没功夫做这种香囊玩意,而且他的绣工极差,本来是想让碧桃给他做一个的,顾昭堵死了他的道路,只能颔首。
顾昭满意的来牵他的手,“嫂嫂又给兄长绣了一个有杨柳鸳鸯的。”
“臣知道了。”容从锦无奈点头,好在太子妃没亲手给太子裁制衣裳,不然他估计下半辈子就在卧房里跟锦缎、剪子斗争了。
还是得想个办法撇开顾昭的视线。
否则顾昭“攀比”下去,还是他两面为难。
容从锦已经一个月没在宫里露面了,宫中处处窥伺不知是他身体不好还是和瑞王的关系有变,称病不出,定远侯府虽在望京中并无实权,但也是勋爵,而且定远侯府盘桓滇南多年,望京猜测定远侯府多少在滇南还有些势力,这些可都是太子的助力。
容从锦的动静或许就代表着定远侯府的意思,所以皇后迫不及待的召他们入宫,就是为了打破流言。
“王爷要记着,在宫里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臣去过益州。”容从锦叮嘱道,“臣病了,一直在王府养病。”
“本王知道。”顾昭拍着胸脯保证,母后和太子兄长嘱咐过的事情他也记得,也不用明白缘由,他只要听他们嘱咐就可以了。
“本王找了只黑狗,这么大。”顾昭比划了一个不到两尺的大小,滔滔不绝的跟王妃分享着这段时间望京的趣事,兴奋道,“皮毛在阳光下就像是金子光泽似的,你见了肯定喜欢。”
“四哥伤好了,胳膊没什么事,就是脸颊上落下了一道疤,父皇还赐了他许多治疤痕的伤药,本王看是不太管用的。”顾昭皱了皱鼻子,“那些药味道刺鼻,不知道四哥为什么还擦。”
男子又不看长相,以正立身,行事坦荡,再说四哥都娶亲了,长相又有什么重要的?他或者是王妃现在毁容了变得不好看啦,难道他就不喜欢王妃了么?
顾昭撇嘴,只觉得四哥矫情,容从锦微微一怔,追问道,“陛下赏赐了四皇子治伤的药?”
“是啊,还是大食进贡来的。”
容从锦心念电转,贤妃和四皇子失势已成定局,为何一月间就能再次起复,难道是太子那边出了差错?又或是陛下急于扶持皇子对抗太子?
“对了,本王有没有在信里告诉过你,五姐的婚事定下了。”顾昭声音略低沉了几分,不复刚才快活。
“是哪家大人的公子?”
“□□,突利可汗。”顾昭垂眸掩住难过,“贤妃娘娘亲自去求的父皇,五姐自愿为大钦跟突厥和亲,再过两个月,宴射后她就要北上和亲了。”
容从锦心中一沉,不同于顾昭对兄妹的伤怀,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贤妃母子壮士断腕,舍了一母同胞的五公主,换了重回到建元帝面前的机会,恐怕很快建元帝就要重新册封四皇子为王了。
这一招好狠,又果决,在太子蚕食四皇子的势力前,抢先做出了反应,太子虽然在这一役中获利,得到了不少朝臣世家的支持,但并没有起到他们预想中一击即胜的效果。
恐怕贤妃又要春风得意了。
“五姐一贯体弱,怎么受得了那等苦寒之地呢?”顾昭絮絮道,“那突利可汗听说已经年过三十,前面又有两帐夫人…”
顾昭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满目黯然。
容从锦不禁有片刻愧疚,他想到的唯有利益,算到的都是朝廷局势,四皇子和贤妃的动静,甚至没有将五公主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许这是皇宫中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唯有顾昭想到的是他们的手足之情,五公主的处境。
“公主是皇室血脉,突厥不敢不敬公主的。”容从锦安慰道。
顾昭摇头,低声道:“皇子公主的有什么好。”做只猫狗的还能过自己的生活呢。
“王爷不可妄言。”容从锦立即制止道。
顾昭抬眸,一向清澈似山间清晖的星眸染上沉郁,容从锦又心疼起来,手掌搭在顾昭的手背上低声道:“您若不是王爷,恐怕我们也难以成婚,这王爷的身份难道不好?”
“本王不是王爷,从锦就不愿跟我成婚了么?”顾昭反问,虽是问句,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对世间公认贵贱的轻蔑,从锦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他喜欢从锦,只因为他是从锦,而不是定远侯府的公子。
“倒也不是。”容从锦没法骗他,沉默片刻道,顾昭不是王爷,哪怕是个贩夫走卒他也愿意的,恐怕他现在还要更愉快轻松几分,不必再为了两人的性命忙碌。
“对啊。”顾昭坦然点头,修长手臂将王妃拥入怀中,低声道,“其实你不用做香囊,本王这个还能再戴几十年呢,只要…”
“只要王妃和本王永远在一处,什么都不要紧。”自从他们成婚后,顾昭就极爱用“永远”这个词,仿佛这个词在唇齿间轻转的一圈带着缱绻的温柔,也只有这个词才能代表他的心意。
顾昭暗下决心,就是哪一天他被削王囚禁或是出了什么变故,也都不离开王妃。
长春宫,皇后和太子妃正说着话,侍官通禀,“娘娘,瑞王、瑞王妃到。”
“让他们进来吧。”皇后精神一振,太子妃也期待的微微侧首望向大殿门口。
一对璧人携手而入,容从锦略微落后一步给两人行礼。
“快起来吧。”殿内留下的都是心腹,皇后连忙招容从锦上前,仔细打量他道,“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本宫都听说了,益州的事料理得极稳妥,更是重新修建了河堤,新建成的九洲河堤固若金汤,这是万世之功。”皇后激动道,最重要的是除去赈灾银两、粮食外,修建河堤没再动用国库一分银两。
建元帝也是满意的。
既没有让建元帝对太子再添忌惮,又得人望民心,账也做得完美无瑕,可以说是一箭三雕,瑞王妃隐去姓名,甘愿让太子居功,这些好处都是太子的。
“太子殿下回来了么?”容从锦问道。
第33章 莲池
太子比瑞王妃早回来几天, 从齐地找了一个玉玄真人来,这个玉玄真人故作高深玄而又玄,很受建元帝信重, 已经将他留在宫里了。
容从锦颔首, 神情稍微轻松了些又对太子妃道:“臣前些日子不在望京, 闻太子妃对王爷多有照拂, 臣深谢太子妃了。”
说着,转身微微一拜。
他是真心的,碧桃再精心照料顾昭, 毕竟身份只是个侍女,若无太子妃这样高贵而有权柄的有意关照顾昭, 就算他是王爷底下的小人也会给他苦头吃的, 又是一个小喜子。
顾昭性格又好, 即使吃了亏也是片刻就又笑着不在意了, 只会平白让他生气。
“都是亲眷,何必说这些呢。”太子妃连忙扶起容从锦, 不等她开口, 皇后在高位上略带嗔怪的温声道。
初时她也觉得给顾昭找一个双儿做王妃, 不甚匹配, 只是他自己愿意也就罢了,这皇宫中能让他顺心遂意的事情不多, 既为生母她也想让皇儿高兴, 容从锦成为王妃后, 处事严谨待人有礼, 将上下打点得安稳妥当,虽性情冷淡一些却也不是什么毛病。
在皇后看来,容从锦这个瑞王妃做得她至少有八分满意了, 能帮上太子的忙这却是意外惊喜了,贤惠温柔是对待王妃的要求,谋士良臣只要有才略、善筹谋,对有太子忠诚可靠,瑞王府可以由侍从照料,能为太子办事这才是首要的。
皇后笑容越发温和,细致关心了一番瑞王妃,容从锦坐在下首谨慎的不时回应,称不上言谈甚欢,气氛总是和睦的,顾昭自己拿金钳钳了半盘干果,把好的推到容从锦手边,看他依旧在条理清楚的跟皇后和太子妃交谈,眼神却总是不自觉的向下沉去,有片刻的混沌,又强令自己抬起眼眸重拾清明。
“母后,从锦累了,他想睡觉。”顾昭立即打断还在问益州情形的皇后,站起身道。
容从锦窘迫的轻推他手腕,示意他噤声,“王爷。”
顾昭却展现出了非一般的霸气,挑眉道:“你吃果子。”
容从锦也不好在皇后面前违抗顾昭,只能对一旁的太子妃报以歉意微笑,太子妃下意识回以浅笑,视线划过他脖颈,笑容却不由得微微一僵。
修长白皙弧线优美的脖颈上有一朵嫣红红痕,尚带齿痕,衬着雪白宛若透明的肌肤,无端流露出一种缠绵暧昧的气氛。
容从锦不动声色的用拇指拂过衣襟,浅色云锦拢住了桃色的暧昧痕迹。
皇后也没有多留他们,笑着责问了顾昭两句,就吩咐他们去歇息,天色尚早不必急着在宫门锁禁前出宫,可以在永宁宫暂歇。
皇宫里顾昭最熟悉了,也不用长春宫中的侍女带路,自己牵着王妃的手兴高采烈的捡了小路往永宁宫去了。
“还记得这株茶花么?”顾昭亲昵的握着王妃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特意绕了路回到御花园中指着花丛里一株纤细枝茎道。
时至盛暑,御花园绿意盎然枝叶繁茂,茶花的花期却已经过了,容从锦只能看到两片墨绿叶片,也不得茶花花色,倒是一旁琼花尚在。
容从锦恍然间忆起琼花清幽香气,似顾昭身上的气息,优雅的白檀香气下带着一丝甜甜的气息,就像他这个人,憨愚的外表下隐着一颗赤诚坦然的心,要仔细辨别才能嗅到这缕甜意。
“记得呀。”容从锦缎哑然失笑,声音也温柔了几分,下巴微扬指着花丛间一个明显的大洞问道,“这是怎么来的?”
顾昭余光瞥见,不由得涨红面颊,粗声道:“…有时候想你,本王会进去坐一会。”
看天空云卷云舒,花枝摇曳,游风拂过间他仿佛又能听到王妃轻声对他道,”我总不负你。”
书本中最好的良辰美景都道不尽他心中欢喜的万一。
他坐在这花丛里,心底仿佛就平静了许多,时间也总是过得很快,不多时太阳就落山了,他就暗自窃喜,每次太阳落山,他就离见到王妃近了一天,又是一天。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约是黄昏花房的人来修建花枝,修建到一半见了花丛里的他惊得跪倒在地,碧桃找了一天心急如焚,终于找到他的踪迹也急着赶他出来…后来他能在花丛后坐着的时间就变少了,碧桃发现了他的秘密据点,每次被他甩开就来御花园找他,赶着他回瑞王府换衣裳。
尽管每次在御花园花丛间坐的时间不长,但水滴石穿,一个月后花丛上还是留下了一个洞,花丛背后的泥土上还有他的屁股敦痕迹呢。
容从锦面上笑容更盛了几分,他也没想到烂泥枯叶间成全了他们的缘分,顾昭因为痴愚总是滑稽中带着深情,让人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痴愚才做出种种令人费解之举。
他却很清楚,顾昭心底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比常人少一些自制力,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毫不顾忌规矩礼仪,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王爷,闭上眼。”容从锦轻声道。
顾昭是个不问缘由就会听从王妃的好夫君,闻言乖乖闭上双眸,只是手依旧牵着容从锦的手掌,指缝间渗出汗来也不舍得松开他的手,怕他一眨眼的功夫,王妃又不见了。
阳光拂落,浅金色的光芒融在他深邃年轻的面庞上,俊朗如星,浓密眼睫投下一片似瓷器细腻的阴影,刚劲挺拔的身影似一棵压不弯的青松,数月前的美少年,已经成了皎皎如月的英俊公子。
或许是因为这世他在王府精心照顾顾昭的原因,顾昭身高比前世还要高上几分,双肩也更加宽阔,似山间修竹,林畔清泉,容从锦面颊染上一抹轻薄红晕,探身仰起首轻吻住顾昭薄唇,唇瓣相触,丰盈嫣红的唇瓣略压下些许,唇瓣相接时仿佛揉进了花汁的清甜。
顾昭一怔,本能单手按住他的肩背,加深了这个吻。
时光迁移,融金似的温暖光束轻盈流转,莺雀啼鸣,柔风拂过几片粉白的芙蓉花瓣翩然坠落在他们肩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恰是好时节。
“走吧,本王带你去永宁宫。”顾昭也不是对礼法全然不顾及,至少关于王妃的名声他还是在乎的,片刻强让自己退开些许,意犹未尽的用拇指抚过容从锦被吻得嫣红盈着一层晶莹易碎水光的唇瓣,他下意识的拇指微微用力,看着娇艳唇瓣被压落时的痕迹,莫名其妙的觉得心底一动,这场景格外让他留恋。
“嗯。”容从锦轻声应道。
顾昭说是让他睡觉,就没有半分旁的想法,唤来永宁宫留下的宫女,给王妃找了一条轻薄柔软的锦被,又换了蜀锦的床垫在房中点了安神香,和衣躺在王妃身边陪他入睡。
”王爷陪着臣。”容从锦枕在舒适的粟玉枕上,嗅了些安神香的气息,本就疲乏的身躯刹那间松懈下来,侧躺着单臂搭在顾昭胸膛上道。
“本王哪也不去。”就是有人打他,顾昭现在都不会动弹了,翻过身注视着王妃,许久轻声道:“从锦…”
“嗯?”容从锦半睡半醒间语气多了一分慵懒。
“你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了。”顾昭像是在说什么情话,语气温柔轻缓。
容从锦费力的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抵抗不住睡意还是沉沉睡去了,只是修长手指抓住了顾昭衣领。
顾昭的掌心在容从锦脊背上徐徐摩挲着,他嗅了许多安神香,却丝毫没有睡意,借着轻容纱帐间渗漏进来的和煦阳光打量着王妃,目光描摹勾勒着他的相貌,他清瘦了一些,皮肤依旧白皙,只是眼下隐约有些青黑,憔悴几分无损他的美貌,反而更添了一分我见犹怜的娇弱,令人心生怜爱。
若是懂风情的公子,恨不得将这等美人揽在怀里怜惜。
顾昭却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
他还是更喜欢王妃健康有活力的模样,就是训斥他也没有关系,反正王妃说什么他都会听从的。
在宫外已经立府的皇子不便在宫中过夜,不过顾昭的情况建元帝也知道,皇后细心特意遣人去请旨,建元帝准了瑞王和瑞王妃在宫中留宿一夜。
容从锦这一觉便睡了一天,次日清晨方醒。
“王妃。”一个生面孔的宫女在屏风后轻唤道。
“进来吧。”容从锦坐在床榻边上尚有几分回不过身来,宫女捧着铜盆让他净手。
“王爷呢?”容从锦起身洗漱,披上外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