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 第38章

“竟敢让本王吃你的口水!”说着顾昭差点吐出来,他向来是憨憨好脾气的,就是宫人拜高踩低的欺负他,他也只是难过一会就快活的钻到假山洞里去捉蛐蛐了,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但他到底不是狭隘心胸,看那双儿摔得可怜,躺在地上半晌没起来也就不好再责难了,闷哼一声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双儿吓得匍匐在地上,以为他要惩处自己。

“本王的菜呢?”顾昭气道。

四皇子定神看了他半晌,竟笑了出来:“给他带一份。”真是个傻子,他只想着如何离间瑞王和瑞王妃的感情才把他带到醉春楼来,其实这件事对他的益处并不大,但是只要瑞王过得不痛快,他就好受了,凭什么一个傻子在望京里能过得比他一个正经的皇子还好?

不过转念一想,有这么个傻子作夫君,才是对瑞王妃最大的惩罚吧,这才是他的苦楚呢。

侍从很快捧了个雕仙鹤二撞提盒来,顾昭提了就要离去,四皇子唤住他。

“做什么?”顾昭闷声道,他已经很不爽了,只是他有点怕四哥,不好当场发怒。

“别说哥哥不疼你,今天做兄长的教你个有意思的。”四皇子笑着对侍从耳语吩咐两句,侍从很快又捧了个锦匣过来,四皇子别有深意的微笑着对顾昭道,“出门怎么能不记得给你的王妃带一件礼物呢?”

顾昭找不出错漏,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冷着脸把锦匣放在提盒上从三楼下去了。

“殿下?”侍从低声道。

“不必拦他。”四皇子站在高处俯视顾昭急步走出醉春楼,在街上转了两圈汇入人群。

望京人群熙熙攘攘,他孤身一人出点什么事,难道还要怪在留在酒楼用膳的皇兄身上么?

几个身着浅褐色短打的健壮汉子悄无声息的跟在了顾昭身后,转过街角,抬起手正要抓住前面的顾昭,手腕被斜刺出来的两人握住,一拧一转,手腕顿时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软软垂了下去,不等他们惨叫出声,后面又有几个人勾住了他们的腿,壮汉脚下一滑向后倒去,被人接住堵上了嘴,从后面直接拖走了。

“王爷。”容从锦掀开车帘,轻声唤道。

“从锦!”顾昭眼前一亮,一路小跑过去,手里的食盒都摇摆起来,快活问道:“你怎么出来啦?不多睡一会么?”

王妃这段时间总是在瑞王府补觉,像只慵懒的小猫似的,他不舍得吵醒王妃才只带了碧桃去侯府的。

早知道王妃醒了就应该带着王妃一起去啊,定远侯夫人也想念王妃的。

“已经醒了。”顾昭都去青楼了,他自然是立刻醒了过来,容从锦瞪视他,语气却无比温柔,每个字都被蜜浸过似的,“王爷快进来吧。”

顾昭丝毫没察觉到不妥,摇着尾巴垂首钻过青色车帘,坐到王妃身边抓住他的手,“本王早就该回府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哥非要拉着本王去酒楼。”

“那好吃么?”容从锦温声问道。

“好吃!”酒楼侍从衣裳虽然穿得少,但菜肴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味,顾昭眉飞色舞道,“下次带你一起去。”

青蓬马车缓缓前行,马蹄落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响声似碎玉坠落,容从锦手腕在他掌下微微一拧,顾昭手心一滑王妃纤巧皓腕就从他掌心褪出,容从锦慢条斯理的用丝帕擦着自己的手腕,浅笑道:“既然在外面吃饱了,也不必回府用膳了。”

“今天吃饱了,明天还要吃啊。”顾昭质朴的重新抓住容从锦手腕,理所应当道。

容从锦忍不住冷了脸,微垂着首敛去面上的怒色,顾昭怀里的食盒还在轻轻晃动,他小心的晃了晃容从锦的手腕,“你是不是生气了…”

“王爷是皇室宗亲,尊贵无比,臣妾不敢。”容从锦声音如泉水激石,泠泠道。

顾昭听到他自称“臣妾”,先是起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然后在心中打了个冷颤,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王妃本就应该自称臣妾,但是王妃心中自有傲气,向来是省去一字的,他也只做不知,听习惯了还觉得这是他们夫妻间的小乐趣,现在王妃骤然改变称呼,顾昭心里顿时像踩空了一阶台阶,空落落的。

“本王错了。”顾昭放下食盒,牵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

容从锦闭目养神,不愿搭理他。

顾昭急得团团转,像一只看见骨头卡在角落里又不得其法取不出来的大狗狗,每次他想再靠近王妃一点,王妃就会一指点在他肩头,不许他凑近。

“王爷,王府到了。”马夫在外面道。

容从锦冷着脸下了木阶,将顾昭甩在身后。

第37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

“从锦, 从锦。”顾昭跟在后面一路小碎步的追赶着,遇见的侍从女使都躬身退开些许,心底却暗暗奇怪。

前面那个眉间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王爷追在后面却是满面茫然, 急匆匆的, 王爷和王妃一向和睦, 从未红过脸却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关门。”容从锦挥袖,直接回房休息了,碧桃微一迟疑还是把落后一步的王爷关在了门外。

“从锦!我错了。”顾昭在外面拍门道。

容从锦气得胸膛不住剧烈起伏, 解开外衣想换身衣裳,衣服微拧了个结他索性将外袍一把扯落。

碧桃和扶桐在屏风外听着房内的动静, 不由得面面相觑, 容从锦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看着茶面水波轻晃, 心绪却久久没能宁静下来,他还从没这么失态过, 仅仅是想到顾昭和另一个人亲密他就无法忍受, 旁人是呷醋, 他却是吃了一筐的炮仗, 直搅得他心潮翻涌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顾昭还在外面不知疲倦的敲门,好像意识不到王妃是故意冷落他, 可怜兮兮的想要进来, 扶桐裙摆微移, 碧桃拉住她若不可见的朝她摇了摇头。

扶桐只能留在室内, 俏丽美目睃着门扇片刻又瞥向卧房,不由得叹气,这是何苦来哉。

碧桃等了半晌, 亲沏了一杯苍山浮翠,叩门后送到卧房,容从锦还坐在紫檀圆桌旁的靠背椅上怔怔出神。

“公子何需跟王爷生气呢?”碧桃放下建窑茶盏,低声道:“王爷的脾气您知道的,他不可能做对不住您的事情。”

“我知道。”容从锦眼皮微阂,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我只是气…气他这样轻易的就被别人诓骗走了。”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顾昭就回来了,又衣衫整齐神色清明丝毫没有躲闪回避他的意思,他就知道顾昭心中坦荡,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又失落,无论他待顾昭多好,平时他们如何相知相爱,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顾昭他根本想不了这么多…

或许在他心里,他只是另一个照顾他的母后或是太子,他意识不到夫妻亲密代表着什么,可能永远也不能回馈他同样的感情。

容从锦不禁自嘲,他要跟于陵西成婚时,连他有几个鼻子眼睛都不在乎,碧桃劝他和于陵西举案齐眉时他更觉得好笑,夫君的心思在谁身上有什么重要的?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个夫君少来打扰他才好。

现在换了顾昭,却是想到他或许碰了别人一根小手指,他就按耐不住的想要将顾昭碎尸万段,气得郁结于胸连一杯香气沁然的清茗都喝不下去。

“这多半是四皇子看不惯王爷,给他找些麻烦。”碧桃劝道,“公子可不要中了四皇子的计谋。”

“我明白。”容从锦应道,他心中沉闷,仿佛□□和灵魂被撕成了两半,理智告诉他顾昭没做错什么,他冤枉了顾昭,可是灵魂却在叫嚣着痛殴顾昭一顿,这实在是不像他,容从锦极力压制着这种冲动,半晌低声道,“我乏了,你给王爷收拾间卧房,让他歇息吧。”

“…公子。”碧桃迟疑道。

“照我说的做。”

容从锦放下金钩里的幔帐,自己面朝床内休息了,眼眸却是睁着的丝毫没有睡意。

碧桃见一时劝不动他,只能出去安抚还在敲门的顾昭。

”怎么样了?”顾昭敲得手指关节染红,声音也哑了几分拔步就要往里面走,碧桃不动声色的挡在他面前,委婉道,”王爷,王妃倦了不如奴婢先引您也去歇息片刻吧。”

“他不肯见本王。”顾昭怔怔道,眸底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萎顿了几分,片刻摇头道,“本王哪也不去。”

顾昭就像是一只被赶到庭院里的大狗狗,嗷呜一声尾巴失落的垂在身后,在廊下美人靠上捡了个位置坐下,靠着朱红雕花廊柱,单手抱膝双眸望着他们寝殿的房门。

顾昭从没经历过冷战这么高级的手段,刹那间就慌了神,他不知如何处理,却守在门口不愿离去,碧桃无奈回去禀告了一声,容从锦默不作声只当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扶桐向来跟他关系好,看顾昭在廊下缩在窄条的美人靠上的可怜模样,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道:“王爷您舍近求远了呀,公子从不会真的跟您生气的,您进去哄哄他,公子很快就不生气了。”

留在外面,公子又看不到他的诚心?真想手把手教他哄公子。

顾昭摇头:“从锦不让本王进去。”

一双金雕落在花木扶疏的院内,站在鹰架上好奇的看着这个留在外面的主人。

午后阴云密布,暴雨如注,夏日的雨携着呼啸的风卷过庭院,容从锦望向窗外,已经阴沉得只能看到些微光线,不禁心生烦躁,“碧桃。”

“公子。”碧桃掀帘进来。

“他…还在外面么?”容从锦尽量平静着声线,语气听不出起伏。

他?碧桃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王爷还在呢,怎么劝也不肯走。”

“这么大的雨,怎么能让他站在廊下呢?!”容从锦顿时顾不得生气,急忙道。

虽有琉璃瓦遮着,但是吹进来的雨丝携着寒风就够顾昭着风寒了。

“扶桐给王爷找了件蓑衣,还有竹伞不会冻着王爷的。”碧桃连忙解释。

容从锦匆匆走到寝殿房门前,绕过山水屏风步伐微微迟疑,望着三扇雕灵芝纹木门上的薄纱还是轻叹一声,过去打开了房门。

“从锦!”顾昭和扶桐穿着蓑衣,扶桐手里还拿了一把大竹伞,尽力抵抗卷着雨丝的狂风,看到房门打开,一道欣长人影立在门前,顾昭立即站起身冲到他面前,又一个急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面上的神情。

“进来吧,碧桃去吩咐烧水,给王爷沐浴。”

“你也下去歇着吧,喝碗姜汤再睡。”容从锦对扶桐道。

“是。”扶桐松了口气,收了竹伞抖了抖半湿的儒裙沿着游廊去房间休息了,这场雨来得可真是时候…免了王爷受煎熬之苦。

“坐。”顾昭不敢再让王妃生气,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站在门口衣摆往下滴着水,少顷就洇湿了一小片地砖,听到命令才敢坐下。

容从锦收了他已湿了的外袍,让侍女挪了炭盆过来,将一杯茶推到他手边:“喝。”

顾昭顾不上看,连茶沫子都喝了,放下茶盏低垂着头,眼睛却悄悄瞄着王妃暗中观察,容从锦还是生气的,可是又不禁被他逗得唇角微扬了一瞬,语气和缓几分:“茶不烫么?”

顾昭点头到一半又连忙摇头,手指爬上桌面悄悄勾住了王妃的尾指,“从锦什么都是对的。”

“你知道错在哪里么?”容从锦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指。

“啊?”顾昭现在就像个临近夫子抽查功课,不仅没有温书连小抄都没做好的学生,当场愣在原地,他哪里知道错在哪里,吃了顿不付银两的午膳回来,还给王妃带了个菜,本来一切都美滋滋的,王妃就动了怒,他只知道让王妃生气就是他极大的不对,他哪里都是错的。

“王爷大婚时允诺过臣什么?”容从锦轻叹,提醒道。

顾昭挠头:“永远不骗王妃,什么都告诉你。”

“不是这个。”容从锦摇头,“王爷说过,和臣一生一双人。”

“如今新婚不满半年,王爷就倦了我么?”容从锦低声问道,将湿了的外衣搭在竹编香炉上。

“没有没有!从锦是最好的。”顾昭立刻跳起来反驳道,容从锦眼睫微垂,一副受了委屈心灰意冷的模样。

顾昭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怎么才能让他相信自己:“本王从没想过旁人,始终只有你。”

“从集英殿外,本王心里只有你一个,以后也是如此。”顾昭斩钉截铁,努力搜刮措辞道,”从锦那么美,又待我极好,你就是画上的仙子啊…我…”

本王每次亲近你,都觉得像是做梦似的美妙,不仅是亲抱时他才能感觉到这种在心底涌动着的情感,即使是王妃对着他笑一笑,在书上写批注时阳光映在王妃身上,他也觉得无比满足。

这不是一时的贪恋容色,他心底很清楚他想要的是长久的陪伴,一生一世都只有从锦。

“王爷去沐浴吧。”碧桃回来,容从锦站起身道。

顾昭失魂落魄的跟在他身边,直到整个人浸在温水里还反应不过来,有一种闯下弥天大祸却不知道如何补救的感觉,别人都笑话他傻,他却觉得傻一点也没妨碍,还是每天都很快活,只有此刻,他恨不得把头皮敲破了,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才能让王妃重新对他笑。

容从锦站在他身后,单手握着玉舀,温热的水从顾昭线条流畅的宽肩滑落带走寒气,浴房内有低声响起:“王爷知道您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么?”

“什么地方?”顾昭还在苦思冥想如何让王妃心情好一点,随口问道。

“青楼。”容从锦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不可能。”顾昭震惊道,停顿一瞬仔细回想,“不太像啊。”

容从锦抚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顿,柔声问道:“王爷以前也去过青楼么?”

顾昭老实摇头:“没去过,但本王以前…父皇还让少傅教本王的时候,少傅说过,那都是红粉骷髅肮脏涂壁的地方。”

“好像酒楼不脏啊。”顾昭眉心一拧,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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