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能够给咒灵带来心阴影的前辈赞美语录,又穿过老旧电视无信号一般的雪花点。
几息过后,真人终于触碰到了青年记忆的核心。
真正的、能够被他轻易击破的记忆。
可与记忆一并呈现的,却并非封印破碎的动听声音,而是咒灵圆睁的异色眼睛——
“……欸?”
出乎意料的画面。
灰与蓝的倒映下,一对灿金色的眼与咒灵视线交汇,最终错开于皑皑白雪。
天寒地冻,记忆的尽头就连呼吸都冰冷。
可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却依旧赤|裸着双足,仅着一件单薄衬衫便灵活穿行于小路间,一刻钟后就抵达了街尾。
他有一头在雪地里格外显眼的黑发,不同于成年期会剐蹭在腰窝处的长度,只是刚过脸颊。
鬓角处的碎发时不时被风吹到皮肤上,稍微勾起痒意,便又由细白指尖挽至耳后。
露出的脸艳丽却稚气未脱,尚有肉感的弧度在风雪里被吹得泛红。
可并非冻伤,倒像是夕阳掸落的辉光洒在上面,与眸中金湖一起微微荡漾。
视线再往下,却是一对与人类有异的翅膀。
线条流畅,绒羽丰盈,照比略显单薄的身体,墨色羽翼即使尚未展开,也要比男孩本人显得更宽大,或许可以将整个人都裹在其中。
而与尾端锋锐的羽毛不同,挑起衣摆的尾尖更偏向圆润心形,看上去倒是更搭那张幼嫩的脸。
……那是什么?
咒灵除了咒胎以外还有生长期吗?
在蓝发咒灵陷入困惑时,站在与咒灵仅隔不到半米的位置,五月朝宫叹了口气。
自从和苏格兰有过实质性|交流后,他就很少回忆往事了。
如今身边的咒灵直接给他上了高清版,还是贴心的循环怼脸播放,让五月朝宫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放这只咒灵活着离开了。
人类,或者说生物真正脆弱的记忆是什么?
——是童年啊。
被拉进意识海里,黑发青年并没有立刻寻找破局点。
而是抬眸凝神,与孩子相似但更显细长的鎏金定定看向远方。
下一秒天旋地转,画面的主角依旧是那个孩子,只是前一刻还上扬的唇角笑意全无。
瘦小身躯被人大力拖拽着,最终按倒在雪地里。
金湖也压在泪水中,在水汽冲刷下几乎看不清底色。
只到成年人胸口的孩子小心蜷缩着身体,任由围过来的人类拉扯推搡。
似乎想用这种方法让施暴者失去兴趣,就此离开,可默认暴行的行为却只能得到更深刻的虐待。
于是肩胛骨处细腻的皮肉被狠狠撕裂,痛感犹如凌迟般侵袭着神经,整个人开始不住地颤抖。
殷红顺着皮肤流下,大片大片地砸在地上,染红了所有人的手,有些甚至还甩在孩子的眼里,让那对不知何时睁开的鎏金沾上鲜红。
没有声音。
在这段记忆里,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发出声音,乃至周围人的欢笑与疯狂也没有声音。
白色的雪、黑色的发,所有一切都仿佛黑白默片。
遭到[欲望]污染的人不会有任何顾及,只是一味用秽语和暴行撕扯着孩子的身体,以及那片漂亮的羽翼。
不知过了多久,被疼痛模糊的视野之下,唯独眼睛是剔透鎏金,与唇边嫣色一同成为整个画面的焦点。
而后鲜血顺着砖石渗入地面,没有温度的雪将颜色迅速吸收,仅留下男孩逐渐苍白的脸和微弱吐息:
“救救我……”
——那是他的过去。
被养母带回族群后,他就一直按照母亲的特征伪装成魅魔的样子,甚至就连幼生期羽翼敏感脆弱这样的特点也一并模仿去。
于是在力量暴动的那天,钻心的疼痛与疤痕通通留下,刺痛连绵左肩直至成年。
“所以,不愤怒吗?不恨吗?”
有声音自身后传来,蛊惑人心。
“对人类来说,我们本就是凌驾于其上的存在哦。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在一开始就能被人看到,但…既然他们对你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不如——”
“不如加入我们吧,把世界蹂躏成想要的样子,这样不好么?”
将对方记忆里保护得最好的部分翻找出来,蓝发咒灵在青年身边喋喋不休,似乎真心替这位同类担忧。
一对异瞳却不停打转,伺机寻找发动术式的机会。
只要再来一次,一次就好。
这样他就可以彻底击垮眼前可恶的精神污染源,赶在那些碍事的咒术师追来之前,把对方拉到他们这边。
“既然我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为什么不干脆合作——”
“你在急什么?”
拉人入伙的话术被截断。
黑发青年缓缓转过身,将面孔直对着咒灵。
真人这才发现,对方根本不像想象中那样眼神空洞,神情恍惚,反而含着促狭的笑意,像看戏一样看着自己:
“是感受到了那边的情况,还是怕五条君他们摆脱纠缠追来?”
?!
本应被击垮防线的人笑意盈盈,面对如此不合常的情况,真人整个咒灵突兀一个激灵,直觉不妙。
可下一秒,想要往后退去的路却被堵死,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没有让他移动分毫:
“萩原君的欲望从刚刚开始就好像在雀跃,以及——”
感受一下那边的情况,五月朝宫握着咒灵的手继续施力,一边扬眉慢吞吞地道:
“松田君,他们欲望的位置重合在了一起。这个结果代表了什么,应该不用我多作解释?”
虽然是警察,但松田阵平同时也是咒术师,试问咒术师有几个不是疯子?
既然对方与萩原研二顺利汇合,那么缝合线的后果自不必多说。
再加上五条悟那边完好无损的欲望——
胜负已定。
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结果,蓝发咒灵慌乱地咽了咽口水,看着黑发青年明显要将自己斩草除根的架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目顷刻狰狞:
“等等,我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没被记忆影响到,就连动作停顿也是为了骗我进来!”
似乎完全没料到咒灵的反应如此之快,那对眯起的鎏金都睁得圆润几分: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真人:?
这是夸人的态度么!
被哽得不上不下,真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但一想到对方依旧存在的封印,蓝发咒灵便咧开嘴角,大有挑衅的意味:
“呵呵,就算你把我引到这里又能怎样?只要不解开封印就不能催眠我,这样一来——”
“你知道么,那处伤口很久没疼过了。”
声音被再度打断,异色眼眸一怔,旋即猛然转向自己被捏住的手腕,无法使用术式的不安让咒灵浑身一颤。
可未等心生惶恐,便听面前传来一声呢喃:
“大概两个星期,或许更长。”
意识海里,褪色的画面依旧在流动。
直至记忆中有黑雾开始笼罩那道幼小身影,可青年却依旧钳制着身前的咒灵,没有给幼年的自己分毫注意:
“曾经我想过报复人类,也想过不管不顾地进行复仇,让所有人类品尝被自己的欲念反噬的滋味,但——”
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将皮肉撕得血肉模糊的手忽然尽数消失,有羽毛飘飘荡荡地落下,随后白色的影便笼罩在伤痕之上。
似有所感,来自过去与未来的两对金色一同朝着影子遮来的方向探去,就见一双羽翼将孩子牢牢护在身下。
四下寂静,羽尖柔软。
沿着手臂线条向上,最终映入眼帘的是女人温柔的脸,以及一对比晴日天空更加浅淡的蓝。
——回忆和伤害同时终止了。
“他们一点都不像,甚至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但从某一天开始我就明白,无论是母亲还是前辈,本质上都能将我从欲海中拉起。”
“我如此相信着他们。”
任由咒灵拼命挣扎,黑发青年将方才散下的碎发拢至耳后,嫣色轻挑,一对鎏金在昏暗中灿如曜日:
“所以,我同样也要信任自己。那么你解不开的封印,‘就让我来帮你’。”
“——这句话还给你了。”
“不,慢着!你……?!”
这家伙要自己解开封印!!
预感到了什么,咒灵突然赤红着双眼,将另一只手化为锋利镰刀,想要找寻防御缝隙攻击青年的灵魂!
——然而办不到。
话音刚落,脚下忽然悬空,紧接着精神便浮上水面。
然而就在回归现实的第一秒,无边黑潮便随着什么碎裂的脆响翻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