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命不凡 第11章

“我们吃墨西哥菜吧。”

柏然没征求谢桑榆的意见,径直走向墨西哥餐厅的区域。

谢桑榆虽然不是特别在意程序和礼仪的人,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可能像柏然这种人,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请人吃饭;新手嘛,表现得生硬了点也正常。

谢桑榆知道柏然没有恶意,也便没生气;快步跟上柏然,在桌边坐下。

“一份大份鸡肉玉米片,一份芝士牛肉薄饼,两份香草味冰激凌球。再帮我拿两杯白水,其中一杯稍热一点。”

柏然甚至还没看菜单,就跟服务生点完了菜;说完这一串后,看向谢桑榆:“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谢桑榆有点懵,摇了摇头:“应该够了。”

服务生于是离开,用玻璃杯装了两杯水过来。柏然把那杯微微冒热气的推到谢桑榆那边,自己端起另一杯装着冰块的,毫不客气地咕嘟咕嘟喝了半杯下去。

谢桑榆惊讶于柏然对菜单的熟悉程度,忍不住问他:“你是经常来这里吗?”

柏然摇摇头:“没有,第一次来。”

谢桑榆又问:“那……你喜欢墨西哥菜?经常吃吗?”

“一般吧。做得好吃就喜欢,没有很偏爱。”柏然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无意义地滑动:“今天主要是请你吃,我无所谓的。我本来也不怎么挑食。”

谢桑榆没明白柏然的意思,愣了一下。

忽地想起大概一年前,他刚到BC没多久的时候,跟几个同学一起做了BC食堂测评的Vlog;其中就包括这家墨西哥餐厅。

不过那就是唯一一次了。这家味道是不错,但性价比实在不算高。

谢桑榆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笑了一声,不确定地眨着眼看着柏然:

“所以,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刚点的那些,都是我在Vlog里说好吃的菜吧?”

柏然倒是很坦然,当即点头:“当然啊。点别的菜万一你不喜欢怎么办?”

“哈……”谢桑榆呼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单手撑起脑袋,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盯着柏然看:

“柏然啊,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柏然眼中闪过慌乱:“不是说……”没有人会当真吗?

“你真的已经变成我的粉丝了吗?”谢桑榆朝柏然笑:“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点什么菜了,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柏然无奈:“我记性好而已。”

谢桑榆脸上的笑愈发不加遮掩:“记性好?不是吧,那怎么一段五拍律动也没记住?”

“那是……”柏然有些慌乱,声音稍稍提高了些:“遗忘曲线你不知道吗?你的Vlog我昨天才看过。对你来说是一年前的事情,对我来说只发生在昨天,所以我记得比你清楚很正常啊!”

谢桑榆气定神闲地靠上椅背,端起水杯喝水,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不是就不是咯,那么激动干什么。”

柏然重申:“我真的不是!”

谢桑榆点头,表情中藏着些揶揄:“我知道。”

柏然没脾气了,叹了口气,不再跟谢桑榆斗嘴。

这个时间在三楼吃饭的人不多,柏然点的菜很快做好了。

芝士牛肉饼是正常的份量,但大份鸡肉玉米片比柏然预想得多太多。除了旁边围成一圈的玉米片之外,一大盘里全是鸡肉,几乎占满了整个两人位的桌子。

谢桑榆和柏然实在吃不完,芝士牛肉饼剩下了两小片,有些凄惨地躺在狼藉的一角。

柏然过去买单。

虽说已经有了心准备,但当他真正看到账单,拿着手机准备付钱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着。

“抱歉……”柏然看向服务生:“能再帮我拿只打包袋吗?”

柏然拎着那两小片没吃完的芝士牛肉饼,跟谢桑榆一起从餐厅里出来。

“回宿舍吗?”谢桑榆问。

“嗯。”柏然点点头:“不过要先去系里把吉他带走。”

谢桑榆想了想,问:“你下午有课吗?”

柏然摇头。

“那要不要去试一下琴再回去?”谢桑榆朝柏然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狡黠的笑。

柏然提着打包带的手攥了攥,顿了一下,才说:“好”。

柏然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或许还是不适应吧……感觉无论看多少次,谢桑榆朝他笑的画面还是太超过他的接受范围了。

流行音乐系的地下一层就是琴房,有大有小,供大家日常排练或练习用。

大一点的房间是乐队房,需要预约才能使用。里面会摆键盘、架子鼓、音箱、谱架等等;只是架子鼓镲片的质量参差不齐,一般需要换成鼓手自己的。小一点的练习室刷学生卡就能进,里面只配一台立式钢琴和音箱,谱架和椅子都是流通的,缺了就去附近其他的排练室拿过来。

柏然只是试一下琴,就和谢桑榆随便找了一间空练习室进去。柏然放下琴包,小心翼翼地把吉他抱出来。

大部分吉他手至少会有两把吉他。一把是原声吉他,音色纯净质朴,用来演奏古典或民谣作品;一把是能插音响的电吉他,音色更灵活多变,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效果,更适合录制和演出。

柏然原先的电吉他就是半空心的,跟谢桑榆的这把Gibson一样;只是琴身小一寸,背上身的重量倒是差不多。

柏然先试着弹了下裸琴,把音调准;再插上音响试音色。谢桑榆就坐在钢琴边的琴凳上,靠着键盘盖,偏头看着柏然。

柏然只是用手指弹拨了几下,就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乐手和乐器之间的羁绊感很奇妙,“一眼万年”、“一见钟情”这种词也绝不夸大。

这把Gibson ES-355基本是全新的状态,按弦推弦的手感跟旧琴完全不同。柏然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封建社会里,在结婚当天掀开新娘盖头的新郎——

虽然之前是从未见过的关系,但只需要一眼,他们从此就是要对彼此负责的人了。

定制琴“千琴千色”,这把Gibson的音色浑圆饱满,有种泥煤威士忌似的醇厚的风情;跟谢桑榆单薄肤浅的low-fi音乐一点不搭边。柏然甚至有了种荒谬的使命感,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一样,他一定要把这琴从谢桑榆的乐器收藏里解救出来!

柏然把挂在脖子上的拨片摘下来,接着,十分自然地弹起了《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弹了两句而已,一旁的钢琴忽然按了一个分解和弦,跟上了吉他乐句的末尾。

柏然抬头。谢桑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琴盖,此时一只手放在钢琴上,正偏着头朝柏然这边看。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是一首爵士标准曲,最开始是电影《绿野仙踪》的主题曲。因为是大家都熟悉的曲子,所以常被用来即兴Jam(合奏)。

柏然看到谢桑榆的视线落在吉他琴颈上,就明白了谢桑榆的意思。弹下一小节时,柏然即兴改了一下和弦;谢桑榆便也用钢琴接住。一来一回,原先的“试一试琴”,就变成了一场即兴合奏。

柏然原本不是很容易惊讶的人,谢桑榆却经常性地让他感到惊讶。

这首《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是爵士曲目,可谢桑榆是写流行歌的,或者再不客气一点,是写口水歌的。他是怎么能在不熟悉乐谱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地跟上合奏呢?

柏然心中霎时间燃起了胜负欲,在原有节奏型上,即兴在旋律中加入了三连音;原本规整的音乐瞬间有了爵士乐的听感。

谢桑榆只是笑了一下,钢琴立刻转成了Swing的弹法,跳动着合上了吉他的声音。

柏然又试着用其他技巧“为难”了谢桑榆,但奇怪的是,谢桑榆总是能举重若轻地接住;像是武林高手一样见招拆招,卸掉柏然每一次出击的力量;又在吉他旋律空出缝隙的时候,弹出锦上添花的钢琴旋律。

谢桑榆的弹奏单独看并不算多精妙,技巧上也不算出彩,但是胜在稳定且恰当。在吉他即兴solo的时候,钢琴很自然地给吉他让位。钢琴不会在吉他的能量很满的时候争奇斗艳,而是在整体上充当着的支撑和补充作用;处处透着编曲师的思维和意识。

柏然弹得酣畅至极,旋律从指尖自然而然地奔涌出来,几乎没有思考的过程,直接从心脏灌输到指尖。

直到谢桑榆的钢琴声忽然断了。

柏然也停下手上的动作,纳罕地抬头看向谢桑榆:“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谢桑榆好笑:“你没发现自己solo的时候在弹我的曲子吗?一句也就罢了,你连着弹了三句是什么意思?”

“我……”柏然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他飞速地回忆了一下,反驳:“我明明改了重音和节奏型,还加了切分!”

“旋律可完全没变啊——”谢桑榆故意拖长嗓音,微笑着蹙眉:“柏然,你到底是在即兴《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还是在即兴我的歌?”

柏然低头,把拨片重新挂在脖子上,避重就轻地答:“试一下琴而已,都是随便弹的。”

“哦——”谢桑榆抿嘴笑笑,看在柏然今天中午请了午饭的份上,没再揪着他不放,轻轻点头:“不过吧,你的机能和技术确实很好。”

对于业余音乐爱好者来说,谢桑榆这话自然是毫无歧义的夸奖;但对于专业人士来说则不然。就像评价一道菜好不好吃的时候,只说它摆盘很好、食材珍贵一样。

柏然又追问:“只有技术好吗?”

“唔……”谢桑榆转转眼睛:“毕竟即兴的部分很难说是不是真的即兴。”

柏然无奈摇头,把吉他摘下来,像抱孩子一样,轻手轻脚地将它抱回琴包里。

“不过吧,”柏然学着谢桑榆的语气:“你钢琴确实弹得很不错。”

柏然一边拉上琴包的拉链一边说:“对于很多做流行乐的人来说,没有乐谱的即兴并不容易。”

谢桑榆知道,柏然不是会跟别人客气的人,尤其不会跟他客气。所以柏然说他“很不错”就真的是很不错。

是确信的夸赞,而不是不知程度的客套。

所以谢桑榆听到柏然这些话,可以很放心地感到高兴。

谢桑榆笑了,难得地没有自谦:“所以说啊!互联网上这么多写歌唱歌的bedroom musician,我能火还是有自身原因的。对吧?”

柏然不想顺着谢桑榆夸他的演奏实力,他也想趁机损谢桑榆一把,脱口而出:“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

狭小的练习室里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长得好看”这四个字变成了电波形式,在两人的脑袋里无止境地循环起来。

“哈哈,哈。”谢桑榆干笑了几声,稍偏开脸眨了眨眼睛:“也不是没可能哈……谢谢?”

柏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低着头背起琴包站起来:“我客气一下而已……”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好荒谬

第16章 从再见到明天见吧

柏然几乎不敢看谢桑榆了:“你还要练一会儿琴吗?我想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谢桑榆也站起来:“你一个人怎么背两把吉他回去?”

柏然本想说,他背一把抱一把回去也可以的;可想象了一下画面之狼狈,貌似此时坚决拒绝谢桑榆的帮助才更反常。

柏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谢谢你了……”

“没事。”谢桑榆把琴盖放下,扭头朝柏然随意地笑了一下。

谢桑榆好像真的很擅长笑,柏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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