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命不凡 第13章

收拾好排练室,还剩两分钟到约定时间的时候,辛西娅和丹尼尔才一起过来。

辛西娅先给大家看了一条视频,是谢桑榆给乐队投的视频资料,他对《As Chocolate》的重新编曲。

五个人围凑在一起,看着辛西娅手中的平板电脑。视频画面被分成四格,分别是键盘,吉他,贝斯和打击乐;只有辛西娅的人声部分没有改变,其他器乐全部按流行摇滚的风格重新编排。键盘的间奏、吉他的solo,甚至鼓的加花全都考虑了进去,每一轨都有自己的巧思。

“桑榆很厉害啊!”杰西卡看完后有点惊讶:“简单但有亮点,比原曲的风格更干脆。改过之后瞬间就有乐队的感觉了。”

丹尼尔撇撇嘴:“但贝斯有点太简单了,我弹的话可以弹得更好。”

辛西娅转头问谢桑榆:“桑榆学贝斯应该没多久吧?”

“是,两年前才开始学。”谢桑榆说。

辛西娅把手中的平板电脑合上,说:“《As Chocolate》大家应该都听过的,我们需要给这首歌重新设计一版乐队编曲,之后放在乐队的出道专辑里。今天大家先一起Jam一下,彼此碰撞碰撞灵感,看看有什么可以写进编曲里的。可以吗?”

其他四人点头同意。

大家基本都只是第二次见面,才刚认识的状态;对彼此的风格和偏好全然不了解。对乐手来说,Jam一下,就是最直接、最快的彼此了解的方法。

因为没有固定的曲谱,没有严格的强弱标记,大家弹奏只是凭“感觉”,凭自己对歌曲和旋律的解,用下意识的,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弹奏表现出来。

有些人在Jam中喜欢强势的表达,喜欢做毫无争议的主角;有些人喜欢温和一些,做承托和配合的角色,在乐曲露出空隙的时候适时填补。当然,这也跟乐器的种类有关,像贝斯和鼓这种节奏属性比较强的乐器,虽然也能在合奏中展现精彩的段落,但当主角的情况并不算多。

柏然和这把新Gibson还在蜜月期,正是抱着吉他爱不释手的时候,加上爵士乐本就有即兴的传统,Jam的时候,吉他的声音总能一次一次冲出音墙,主导着乐曲的情绪走向。

辛西娅的人声进来后,吉他收敛锋芒,也基本回到节奏支撑的范畴;器乐上就只剩键盘可以增添色彩。

原本这就该是谢桑榆发力的部分,每个乐句的停顿都是钢琴可以冒头的机会。但谢桑榆的演奏很平静。虽然没有完全按照原曲的和弦来,但本质上,只是在拆解流行音乐中的“万用和弦”,按照最舒适的听感发展下去。

不能说不好,流行音乐中很多人在正式单曲里也这样做;但也绝对称不上很出彩。像是纯净水,确实有解渴的功效,却很难让人夸它好喝。

但谢桑榆一如既往地,依旧很稳定,充当着“水能载舟”的作用,并无不妥。只有柏然,因为见过谢桑榆前一天的表现,所以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不在状态。

柏然很多次朝谢桑榆看,给他递眼神让他专注;但谢桑榆总是低着头,状似无心地避过去。

大家来来回回Jam了几遍,一起回顾、记录精彩的部分;边弹边讨论该怎么发展、打磨这些细碎的灵感。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在讨论。乐队热火朝天地排练到晚上七点,丹尼尔到了要去兼职的时间,排练才结束。

“什么时候餐厅老板也能给我五十刀每小时就好了……”丹尼尔一边收拾乐器一边叹气。

辛西娅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他没几天就得破产了。”

“哼哼,”丹尼尔干笑两声,举起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晃了晃:“破产怎么了?我买完这块表的瞬间已经破产过一次了。”

杰西卡忍不住摇头:“真不知道那表有什么好的……”

丹尼尔不乐意了,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把那片圆形的表盘举到杰西卡眼前:“这可是游艇名仕!你不觉得这个黑金配色,还有这个皇冠图标,处处都透露着与众不同的贵气和豪气吗!”

杰西卡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鼓了鼓腮帮子,诚恳地说:“倒很像青蛙的爪子。”

“什么?!”丹尼尔几乎要跳起来。

大家哈哈大笑。辛西娅好容易忍住笑,朝眼睛冒火的丹尼尔招手:“快点儿,再不走就算我开车送你也要迟到了。”

丹尼尔权衡两秒,气鼓鼓地瞪了杰西卡一眼,还是先跟着辛西娅离开了。

谢桑榆是键盘手,走的时候不需要什么东西;见辛西娅和丹尼尔离开,谢桑榆也笑着朝柏然和杰西卡挥挥手:“我也先走了。”

“嗯!拜拜桑榆!”杰西卡也笑着跟谢桑榆挥手。

柏然有点愣神,顿了一下才说:“要一起回宿舍吗?”

“哦——”杰西卡不怀好意地拉长语调:“还真和好了?合着现在就我一个人要单独走啊。”

谢桑榆轻轻笑了笑,看着杰西卡说:“需要的话我陪你走也可以,我没那么快回宿舍。”

“我开个玩笑而已啦,”杰西卡催促地摆摆手:“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好,那下次排练再见。”谢桑榆仍旧微笑着,朝蹲在一旁收吉他的柏然点点头,先离开了。

柏然莫名有些不安,回身看杰西卡:“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谢桑榆有点不太对劲?”

“没有啊。”杰西卡说得干脆:“反倒是问出这个问题的你,对我来说更不对劲。”

柏然怔了一下,眼睛无措地眨了眨。

杰西卡说得没错,他和谢桑榆虽然不再是“不共戴天”的关系,但也绝对没有到可以相互关心的程度。

柏然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何能从谢桑榆别无二致的笑容里看出端倪,为何能听懂他情绪内敛的演奏,又为何会抓住这些细枝末节不放,没来由地担心起他来。

或许仅仅因为他是谢桑榆。柏然可以记恨他,可以讨厌他,可以原谅他;却无法不在意他。

柏然忽地站起来:“杰西卡,你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我不把吉他拿回去了。”

话音未落,柏然已经迈开大步夺门而出。杰西卡回答“好”,被柏然远远落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说】

投喂海星即可加速柏然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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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今晚会喝醉,拜托你了

下午六点半,旧金山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黄昏含着最后一丝未尽的橘色,挂在西北方的地平线上方。

校园里稀稀落落地散布着被拉长的人影,或形单影只,或三两成群。身体的轮廓被勾上了浅浅的光边,面目大都看不真切,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模糊的。

柏然的双脚顺着人流,带着他朝学校外的方向走。街道华灯初上,商铺的橱窗里照射出颜色不同的光,落在经过的每个人身上。

柏然下意识踮起脚尖,眼睛茫然又忙碌地环顾着,企图在一片模糊的身影中找到熟悉的人。

不远处一间披萨店亮起招牌,红色的串灯下站着很多排队等餐的人。似乎为了避让人群,一个背影稍稍侧了身。浅浅的红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彗星一样扫过他的鼻尖;很快又消失了。那人重新转回脸,只在柏然的眼睛里留下一个后脑勺。

柏然却已经认出了他,心口一松,前进的方向坚定了起来。

谢桑榆穿着排练时的牛仔外套,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在人行道上安然无声地走着。

柏然跟到了谢桑榆身后,相隔不过三五米的位置,不敢再靠得更近。如果被谢桑榆发现,问他为何会出现,柏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原因。

因为不安?因为担心?觉得他状态明显不对,担心他会出事?

还是因为好奇?因为讨厌?因为就算和解了也还是在意,所以不想错过每一个可能让他丢脸的瞬间?

这是柏然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柏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或许是一路走得太快,胸口的心跳直顶到了嗓子眼。

黄昏时间看什么都不真切,像在将睡未睡的梦里;每次闭上眼睛又睁开,都觉得世界的色彩在变化。

直到下一次睁眼的时候,柏然的视野中没了谢桑榆的踪影。

这一段街道人并不多,除了零散奔走的行人,就是街角靠卧着的流浪汉。

旁边的店是一家精酿啤酒餐吧,靠街道的墙面开了两扇不小的窗户,从玻璃里看进去,里面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客人。

柏然逐渐焦躁起来,眼睛漫无目的地乱瞟。街角的流浪汉眼神涣散,拨开脏乱打结的头发,扶着墙根站起来,径直朝柏然走去。

柏然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步迈上了店门口的三级台阶,“哗”地推开餐吧的棕色木门,躲了进去。

流浪汉没有再跟进来,弯着腰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走了。

“喂。”

谢桑榆斜倚着墙,就站在餐吧的第一扇窗户和木门之间的地方,平静地望着尚且惊魂未定的柏然:“找我吗?”

空气里飘着啤酒特有的麦芽香,暖黄色的灯光分隔出与室外完全不同的气氛,客人们端着大杯装的啤酒,与同桌的朋友凑近谈笑着,没人在意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柏然喘了口气,看了谢桑榆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走去一张空桌子边坐下。

谢桑榆跟过去,坐在柏然对面的位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柏然抽出桌边立着的菜单,低下头翻看:“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我有必要回答吗?。”

谢桑榆讶然,低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那……今天还要请客吗?”

柏然把摊开的菜单转了半圈,朝谢桑榆推过去,很不客气地表示:“请不起了。”

谢桑榆大致翻了两下,点点头:“也是。你都追来找我了,这次就我来请吧。”

柏然不服:“什么叫我追来……”

“还是你来请?”

柏然语塞,老老实实地不再回嘴。

谢桑榆只看了酒水区,在两款精酿中纠结。服务生简单介绍了两款酒的风味,谢桑榆更无法取舍,决定都点过来。

柏然暗暗咋舌,只点了一份薯条,一份鸡米花。

“你不喝酒?”谢桑榆挺稀奇。

柏然张了张嘴,摇摇头:“今天不太想喝。”

如果谢桑榆喝醉的话,他要负责将人安全带回去。两个人里,至少得有一个人清醒着才行。

但这些柏然懒得解释,他也不觉得谢桑榆会愿意听。

店里人不多,音响质量也一般。背景音乐听起来模模糊糊,只能辨出混杂在周围人交谈声中的,军鼓的碎拍。

精酿啤酒都是现成的,谢桑榆点的那两杯很快便端了上来。

谢桑榆把两杯酒凑在鼻尖闻了闻,端起其中一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大口;放下杯子的时候,液面眼看着就下去了一寸。

“喝慢一点,”柏然忍不住提醒:“本来就没吃东西,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谢桑榆颇不在意地笑笑:“啤酒而已,跟水一样。”说完,接着端起另一杯,又喝了两大口下去。

柏然忍不住小声叹气,看谢桑榆的心情就像是看自己年幼且不懂事的侄子。想到几小时后即将拖着人回宿舍的画面,柏然现在已经开始觉得心累,忍不住端起自己手边的白水一饮而尽。

谢桑榆看柏然的杯子空了,便很自然地端起一杯啤酒,给柏然的杯子里倒:“只有我一个人喝酒好奇怪,你也尝尝。”

啤酒杯比较深,不太好倒;谢桑榆已经足够小心了,但还是把一半撒在了桌面上。

柏然忙去抽纸巾盒里的纸巾,手忙脚乱地擦干桌面:“别折腾了,你一个人喝就行了。”

谢桑榆很坚持,两手扶着巨大的啤酒杯,抬抬下巴朝柏然的杯子示意:“好歹尝尝嘛,好喝的。”

盛水的杯子没那么大,谢桑榆倒了半杯。柏然不喝,谢桑榆就一直盯着他。

柏然实在没办法,像吞药一样,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下去。

“尝出味道了吗?”谢桑榆笑着问。

柏然眉头紧皱,手里的杯子死活不再放上桌面,生怕谢桑榆又要倒另一杯让他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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