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音乐愈发吵闹起来,衬得丹尼尔的手机铃声十分微弱,几乎奄奄一息。
柏然抿了抿嘴,朝丹尼尔伸出手:“给我吧,我替你接。”
丹尼尔忙把手机给他,像是在扔一颗即将到时间爆炸的炸弹。
“喂萨曼莎,”电话接通,柏然面色冷静,吐字清晰平稳:“丹尼尔去洗手间了。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其余四双眼睛全都定在柏然的脸上,见证着原先冷静平和的表情,逐渐变得困惑、怀疑、恍惚。
丹尼尔在柏然眼前晃动手掌,朝他夸张地比口型:“怎么回事?”
柏然忽地轻声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湿润的光,又飞速偏开垂下,声音里蕴藏着难以抑制的细小颤抖:
“《Lightning》的预告视频,上了实时趋势第八。”
方才还探头探脑,窸窸窣窣的几人像是瞬间静止了,只有眼珠子里映着震颤和喜悦交加的复杂情绪,不知所措地晃动着。
“第八?”丹尼尔还迷糊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杰西卡和谢桑榆行动飞速,当即拿出手机确认。两人愣怔,抬眼相视,同时笑着欢呼起来。
“实时趋势第八?!”丹尼尔惊呼,又赶忙捂住嘴巴,激动得连拍身边辛西娅的肩膀。
辛西娅上半身被拍得歪倒,看着丹尼尔无奈又纵容地笑。
谢桑榆反应过来,将柏然手里的手机拿过来,放在自己耳边:“萨曼莎你下班了吗?我们大家在丹尼尔打工的餐厅,要不要过来一起庆祝一下?”
谢桑榆讲话的声音不大,但桌上还是瞬间安静下来,四个人齐刷刷地望向他,屏息凝神地等着。
谢桑榆嘴角抬了抬:“行,一会儿发你定位,路上小心。”
谢桑榆挂了电话,刚想说话;却见一个梳着背头的陌生男人走过来,弯下腰:
“辛西娅,我可以跟你合张照吗?”
也许是方才打电话时动静太大,辛西娅又已经摘了口罩,所以被认了出来。
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辛西娅也一时愣住了。丹尼尔以为辛西娅不想,转向她低声说:“不想也没关系,我替你拒绝。”
辛西娅轻轻摇头,看着男人笑了笑:“合影可以,但今晚先别发在网上行吗?”
“当然当然!”
男人连连点头,眼神却忽然一闪,视线缓缓移动,逡巡在丹尼尔那头耀眼的红发上:“你……或许你是不是……”
丹尼尔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轻轻点头,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Cynchro乐队的副吉他手?”
“哈哈哈哈……”杰西卡当即大笑出声来。其余几人也忍不住窃笑,辛西娅给那人接连递眼色,却只收到茫然的回应。
丹尼尔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语气有些幽怨:“我是贝斯手 ,我叫丹尼尔。”
“真是抱歉,丹尼尔。”男人立刻以手加额,又匆忙补充:“我很喜欢Cynchro的歌,你们应该快要发专辑了吧?希望以后可以在音乐节和Livehouse见到你们!”
跟辛西娅合过影之后,男人又跟在座的每个乐手单独合了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萨曼莎没一会儿也来了。除了柏然和谢桑榆,其他三人上次见她还是恢复排练后,彼此之间很是生疏的那次。
但或许是今天晚上有酒精的加持,萨曼莎还没解释什么,杰西卡就率先站起来,扑进她怀里拥抱她。
成人世界里,一个真诚而坚稳的拥抱可以传达许多意思,感谢、抱歉、想念、安慰……并不是人人都像柏然一样认死、一根筋,什么话都要明明白白说出来才行。
辛西娅也起来拥抱她。只有丹尼尔脸皮薄,磨蹭又扭捏,倒也没人见怪。大家往里面挪挪,腾出一个空位,新加一份餐具和一杯龙舌兰日出,便继续谈笑起来。
餐厅十点就关门,客人一桌一桌离开,音乐也换成了舒缓悠扬的萨克斯独奏。
直到正门上了锁,服务生将钥匙交到丹尼尔手里,最角落的那一桌卡座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暗下来的餐厅角落亮着一小盏灯。
听萨曼莎讲过始末,杰西卡和丹尼尔情绪激动,骂项目经骂得唾沫横飞;一会儿又打开手机,看着实时趋势醉眼朦胧地傻笑。
桌上大家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
丹尼尔指挥所有人像他一样,选一个心仪的卡座沙发躺下。大家乱哄哄地找充电插口,定好闹钟,将外套披在身上当被子。
餐厅安静下来,只有几个关不掉的应急灯还亮着。不同的方向传来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时不时有人翻个身,有人咳嗽一下。
柏然闭着眼睛平躺着,心脏却前所未有地亢奋,迟迟无法入睡。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预料不到的事,匆忙、混乱、压力、期待……就连第二天要发生什么,今天也完全没有给出提示。
柏然厌恶一切不在掌控的感觉,心跳数着秒,下意识抗拒着明天的到来。
不过,如果今天注定要结束的话——
柏然在黑暗中悄悄睁眼,看到自己左手边的卡座沙发上,已经熟睡的丹尼尔和谢桑榆。
——那大概没有比现在更完美的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可爱好欢乐好喜欢~下章明天或后天!
第37章 16.谢桑榆的一百种道谢方式
餐厅上午不营业,睡到日上三竿也没问题。大家前一天都累了,即便躺在窄小的沙发卡座上也睡得很熟。
柏然是被一串铃声吵醒的。萨曼莎的手机进了电话,虽然她在铃声完成渐强过渡前就关了声音,但大家似乎都已经醒了,听到铃声就伸伸懒腰睁了眼。
“你好?”萨曼莎压低了声音,一边穿鞋一边说着:“抱歉,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今早手机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
餐厅墙上挂着一个做旧的铜制挂钟,时针已经跑过了10。
“乐队?乐队怎么了?”
五人瞬间抓到关键词,同时扭头朝萨曼莎看过去。
萨曼莎眨眨眼睛,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出声,继续留心听着电话:“对,我看到了……要我带乐队过去吗?什么时候?啊……好,我先问一下他们,一会儿回复你好吗?嗯,再见。”
萨曼莎拿着手机的手放下,看着乐队成员们,脸上逐渐浮出笑意:
“大家,Moon要跟你们商量新合约了!”
最后一丝残存的睡意也不见了,大家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手忙脚乱地去卫生间和厨房洗漱。
萨曼莎不想迟到太久,叫了车先行离开;成员们还是分乘两辆车,由辛西娅和丹尼尔带路,朝Moon的办公地点驶去。
几人一出电梯,就有Moon的人等在一旁迎接。成员们被邀请到专属的协商空间,落座时,桌上已经提前摆好了热茶。
大家依次坐下。分明每个人都顶着熬夜又宿醉的脸,脊背却挺得格外直。
从乐队成立到现在,成员们第一次体会到自身拥有力量的感觉。不用偷偷摸摸揣摩对方的想法,也不用在他人打造的规则框架里费力取胜。
除了辛西娅,Moon的艺人从没有能进实时趋势前十的。第八?Moon买都不敢买第八!这种压倒性的成绩摆出来,就是同步乐队不容置辩的底气。
不到半分钟,工作人员也过来了。
柏然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几天前,他也坐在会议室里对他横眉冷目。但现在,那人笑得那样春风满面;明明是同样的脸孔,在柏然看来却无比陌生。
“你们好,又见面了。”那人主动朝谢桑榆和柏然点头致意。
“你……你好。”柏然心情有些奇怪。
谢桑榆并没开口说话,只朝对方微笑了一下。
完全不出意料,协商过程无比顺利。
乐队提出的概念更改方案被交口称赞,大力支持;乐队自己作曲编曲也没问题,公司只提建议,不做硬性要求。
无论成员们说什么,对方永远在附和、认可。就算某些方面有顾虑,也传达得圆滑又隐晦。一夜之间,似乎所有否定词都成了Moon的违禁词,说出来就要罚款似的。
在创作层面,Moon可以充分尊重乐队的自主权,充分给予乐队创作和表达的自由;公司只负责把控法律和舆论的尺度。
Moon唯一坚持的一点,是乐队EP发行的时间。
原本EP要用的歌曲都已经就位,发行时间也已经定好;各种活动安排、成本报批的流程已经走完。乐队现在要自己写歌的话,原定的时间就相当紧张。
可眼下《Lightning》造成轰动,同步乐队有天然的流量优势,正是出道的绝佳时机。如果推迟发行时间,这次的热度错过了;到EP上线的时候,很可能就没剩多少人还记得他们了。
乐队成员们商量了一下,大家也希望首张EP能被更多人关注。
但这同时意味着,他们需要完成三周内写出两首歌的挑战。
“桑榆……”
G19排练室,辛西娅满眼企求地看向谢桑榆。
“我?”谢桑榆不太确定地用手指向自己,面露惶然:“我现在也没有存货了。”
杰西卡忍不住搭腔:“我关注了你的账号,上面每周都更新两首新歌……”
谢桑榆连忙澄清:“那只是demo……不,那连demo都算不上,每条我只写了四句!”
丹尼尔也小声说:“但你跟柏然比赛那次,也是一周内就写好一首新歌了。”
柏然一震,瞬间睁圆了眼睛:“可那是编曲啊!词曲都是现成的,跟写新歌完全不是一个工作量。我从来没自己写过歌的。”
大家这会儿算是彻底没了主意,面露难色,彼此交换着勉强的眼神,都不再说话。
在座的几人的确都有过玩乐队的经历,酒吧乐队、校园乐队、爵士乐队、商演临时乐队……名目很多,但现实是,有原创能力的乐队非常少。大家组乐队要么照着谱子弹,solo的时候改一点;要么把经典歌曲重新拆解编曲,换个风格。
不客气点说,没有资本支持的乐队,做原创的性价比极低。且不说花费多少心力,就算做出来了,也很有可能根本没有人要听。观众们都想听酷玩,想听老鹰,想听电台司令;至于台上演奏的人是谁,没人想要了解。
“可是,”半晌,辛西娅再次小心开口:“我们五个人里,自己写过原创歌曲的,就只有桑榆了吧?”
谢桑榆眼皮一颤,抬头的一瞬间,其余四个人已经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
“呃……”谢桑榆偏开目光,微蹙着眉,沉吟思索。
某种意义上,写歌比编曲更依赖灵感。
旋律得有亮点,但也不能太跳脱;歌词得让人有共鸣,又不能太俗套。这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谢桑榆之前写歌都是断断续续,慢慢打磨出来的。三周时间出两首新歌,还得留出时间排练、编曲;谢桑榆确实没什么信心。
但环顾周围,除了他以外,又似乎真的没人能做这件事。
谢桑榆暗暗深呼吸:“那……”
柏然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们大家一起写吧!”
“什么?!”辛西娅、杰西卡和丹尼尔异口同声,满脸写着惊慌失措。
谢桑榆也愣了,不解地抬头看着柏然。
柏然似乎有些生气,语气比平时更强硬:“决定不推迟发行时间,大家都是同意了的。就算我们之中只有桑榆写过歌,这项任务也不该全都落在他身上。决定明明是一起做的,责任为什么只扔给一个人?这不太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