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月凨先醒了过来。小丫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不熟悉的景象,下意识哼哼一声,立刻坐起身找爸爸。
她一扭头就看见了爸爸的后脑勺,赶忙抱过去,轻声哼唧:“爸爸……”
可往前一扑,她又看见爸爸怀里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头发很熟悉,背影也很熟悉。小丫头不禁睁大眼,手脚并用地翻过律爸爸,挤进两人之间,又搂住洛城,惊喜地喊:“爸爸!”
直到这时,两人才恍惚地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嗯?月凨啊……你起这么早?”
“爸爸在这里!”看见洛城的脸,月凨快乐极了,扑进他怀里使劲儿撒娇。小婴儿的腿脚十分有力,稍稍一蹬就踹到了他肚子上的淤伤。那瞬间,洛城痛苦失声,蜷起身子靠到闻人律怀里,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快,快把你女儿抱走!踹死我了!”
闻人律赶忙把月凨捞到身后,让她扒着自己的肩膀,失笑道:“什么我女儿,月凨不也是你的女儿吗?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呢!”
他用手轻轻揉着老婆的肚子,嘴唇挨着那头卷曲的头发,心里惬意到了极点。洛城抵着他的肩膀闷声哼唧:“乖的时候是我女儿,闯祸的时候就是你女儿!”
……这甩手掌柜的作风!闻人律无奈又甜蜜地笑,心想:看来以后结了婚,孩子的教育是指望不上他了~
醒来之后,一家人也不想出门,就在窝房间里吃饭、休息、滚在床上不起来。洛城身上有伤,不想动,闻人律也陪他一起躺着,还拿出前几天带月凨出去逛街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给他看:“这是环球影城,这是圣淘沙,还有鱼尾狮公园……”
看这小丫头在各个地标建筑前打卡拍照,洛城笑得十分开心,忍不住伸长了手去搓一搓女儿的脸:“哇,我们月凨都把新加坡逛完啦!爸爸还没逛过呢,好羡慕啊~”
月凨听懂了,立即拉起洛爸爸的手,放到律爸爸的手背上,又着急地跟律爸爸瞪眼睛:“嗯,去!爸爸,去玩!”
“你说我们带洛爸爸去玩是吗?”闻人律笑着贴上她的小额头,乐不可支。月凨却十分认真,小眉头严肃地拧起来,指一指房门口,又指一指窗外:“……我们,玩!”
洛城简直要爱死这个小宝贝了,大笑地捏一捏她的脸:“下一次再玩好不好?今天爸爸好累啊,身上又痛,只想躺着。月凨陪爸爸待在房间里,好吗?我们说说话,睡觉觉~”
闻言,小丫头立即趴下来,小心翼翼地钻进爸爸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看着这搂得紧紧的母女俩,闻人律坐在床榻另一侧,心里不禁被一股暖融融的幸福感占满了。
他忍不住也搂过去,把这两个他最珍视的宝贝圈进怀里,轻声道:“洛城……等明天回到申城,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在松涛阁买了一个复式的大房子,现在家具都配好了,味儿也散干净了,我们一起住进去……好吗?”
“回去再说吧。”洛城不以为意,犹自低着头,搓揉自家小宝贝:“我好些东西放在望海街的家里,还得回去一会儿呢。”
“嗯,那我等你。”闻人律避开他的伤口,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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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里惬意地黏糊了一天,直到傍晚,李雪和唐秘书在新加坡逛了一圈,回来要找他谈工作,闻人律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房间,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洛城则收到了KSP的短信:“你昨天是在房里休息吗?身上是不是很痛啊?Stones他们准备回到申城后,找一天去喝酒,你打不打算参加?”
……喝酒!洛城十分心动。但想到闻人律那个怨念的眼神,他纠结地咬一咬唇,还是将骚动的心按了下来:“我下巴有一道小裂缝,挺痛的,医生让我静养。喝酒的事,我看看情况吧。如果你们喝得太早,我可能就没法参加了。”
第二天早上11点要赶飞机,他终于提着行李走出房间,以一个鼻青脸肿的形态出现在了教练组面前。
看着他脸上的浮肿,曹教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操,伍沛霖下手可真狠啊!”
“还说呢……”戴上口罩,掩饰一下自己面部的青肿,洛城郁闷地跟着他们上了车,身子稍一躬,腹部便痛得要命。见状,曹磊道:“要不,等回去之后,还是过几天再喝酒吧?不然阿城这个样子,我们也喝不尽兴啊!”
KSP乖巧地点点头:“我没意见。”
半晌,到了机场,在贵宾室候机时,闻人律抱着月凨站在唐秘书身边,一边侧耳听她汇报工作,一边忍不住用眼神对洛城示意:待会儿你跟我坐一起。
洛城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撇撇嘴:着什么急?回到申城还愁没时间黏糊吗?……你真是,生怕大家不知道我俩的关系啊!
闻人律只得不甘地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听唐秘书说话。
五个半小时的飞行后,飞机落在申城机场。司机早已在通道出口等候,他们一露面便迎上去,自觉地接过行李:“少爷,你们是先回家,还是先去望海街?”司机小林习惯性地问道。
登峰的一行人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他俩,神色各异。霎时间,洛城那个如坐针毡、那个如芒在背,几乎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道:“哈哈,哈哈……不用送我,不用那么客气!我自己打的回望海街就行,你带月凨回去吧!”
说着,他拎起行李包,忙不迭跑出了机场,剩下闻人律独自接受众人的注视。
闻人律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他的惊慌失措——这人平静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抱着女儿、领着司机向外走去:“回家吧!你们也都回去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听见上班二字,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作鸟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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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是申城最舒服的季节。洛城坐在的士上,车窗大开,清凉空气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花香灌进来,他却无心欣赏,兀自低着头给闻人律发短信:“……你真是要死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让司机问出这句话,是不是嫌大家的闲话说得还不够多啊!”
“原来你是怕大家说闲话?”闻人律却反问他。
“废话!我脸皮可薄着呢,承受不起这么大的议论!”
“……是觉得我拿不出手吗?”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洛城被他气笑了,心里忍不住想:是我拿不出手才对吧!……你一个密什么根大学的硕士,我哪里配得上你?哼!
此时的士到了望海街,他懒得再回复,收起手机,拿起行李包下了车。
居民楼前的那棵泡桐花已经谢了,地上满是被踩得稀烂的花瓣。洛城可惜地望着这些泥泞,一抬头,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两辆黑色的豪车停在楼下。
正心想着,这是谁家来了个有钱的亲戚?十几秒后他爬上四楼,却见自家房门大大敞开着,里头站着几个身材魁梧黑衣人士。
一个头发花白的高挑alpha正站在妈妈的相片面前,背对大门,冷声嗤笑:“原来这也是个没妈的野孩子!难怪小律喜欢呢。”
洛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忍不住厉声抵吼:“操,你们谁啊?干嘛私闯民宅!”
屋里的人齐刷刷地回头望过来。当看清那个花白头发alpha的脸时,洛城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冷傲表情,绝对是闻人律的父亲没错!
第116章 你配不上我儿子 不知为何,在认出这人……
不知为何, 在认出这人是闻人律父亲的那一瞬,洛城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丝惶恐。
那种被人审视的不安和局促感,就像当年闻人律审视自己一样, 给他带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他的胸膛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 肺叶吃力地翕张着,呼吸猛地变得艰难。
闻人谦信冷眼打量着他,脚下不疾不徐地朝他踱步而来。手中那根红木拐杖一下一下杵在小花砖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仿佛索命的魂铃。最终, 他的视线落在洛城面部的淤青和红肿上,冷笑着发出了“嗤”的一声:
“这么狼狈,这么粗鲁……真是太不体面了!我搞不明白,小律为什么非要跟你们这种卖弄拳脚的人混在一起?……真是自降身份!”
精神矍铄、身材高瘦的Alpha仿佛闻人律三十年后的样子, 缓缓走到面前,对着他发出轻蔑而鄙夷的质问。
看着闻人谦信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身材,洛城深深呼吸着, 意识这才缓缓回笼。他艰涩地咽下一口气,咬牙冷声道:“这个问题问你儿子去啊!跑来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儿子肚里的蛔虫……神经病!”
骂完, 他粗鲁地挤开闻人谦信走进客厅, 将行李包用力扔在了地板上。闻人谦信被他挤得失去平衡,撞到门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赶紧冲上前扶住他,低声喊:“老爷,小心!”
闻人谦信难以置信地支着拐杖站起来, 怒不可遏地扭过头,瞪着这个粗鲁至极的家伙:“你这个没教养的混账,敢这样骂我——?!”
“我骂你怎么了?”急迫地倒了一杯水, 狂饮两口,洛城心里那股气后知后觉地腾起来,面色变成戒备的恼怒:“你私闯民宅,莫名其妙地对着我指手画脚,不该骂吗?!你自己为老不尊在先,还要我说话好听,未免太可笑了吧?!”
“……要不是你厚颜无耻勾引我儿子,我会来找你吗?”扶着管家的胳膊,闻人谦信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疾言厉色地指责道:“你们这种下等人,从来不走正道,只想着一步登天!你别以为生了他的孩子,我就会让你嫁进闻人家!你既无出身、又无教养,alpha不像alpha,omega不像omega……这样的下等货色,别想跟我们家沾上分毫!”
下等货色?将水杯往桌上狠狠一砸,用力坐到沙发上,洛城懒得看他那张傲慢的嘴脸,冷笑着双手环胸:“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让我离开你儿子?”
“是!”闻人谦信双手扶在拐杖龙头上,仿佛终于感到一种统治的快感,傲慢地昂起了下巴。洛城却又冷笑一声,近乎幸灾乐祸地抬眼看向他,奚落道:“可惜啊,是你儿子死皮赖脸缠着我确认关系的!你与其跑到我这里撒泼,不如去做他的心工作?”
……小律死皮赖脸?!
闻人谦信愕然瞪大眼,削薄的嘴唇仿佛某种奇形怪状的灵长类,扭曲地绷紧了:“不可能!小律像我,对感情从来不屑一顾,又怎么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肯定是你用孩子要挟他,他才迫不得已的!”
“哈!我用孩子要挟他?”洛城讥讽地大笑一声,面露不忿:“我怎么看不出他这么喜欢孩子,轻而易举的就能被我要挟了?”
此话一出,闻人谦信的面容狰狞地扭曲一瞬,气恼之中多了一丝恻隐。语塞两秒,他仿佛不想承认,窝火地偏开头,咬牙切齿道:
“小律他……气我跟他妈离婚,也气我忙工作不关心他,所以一直想要个完整的家。现在你给他生了个孩子……我听说,那孩子聪明漂亮,他当然喜出望外!不过我告诉你,你也别得意!小律个性认真、为人正直。不管谁给他生孩子,他都会负责的,这跟孩子的妈妈是谁没有关系!不然,你在他旗下待了这么多年,怎么拖到现在才开始不清不楚?”
说着,他冷哼一声,鄙夷地睥睨着洛城:“褚家那小子就是太一本正经了,不知道学你这种花招,给小律生个孩子!……如果他当初机灵一点儿,今天还有你什么事儿?”
一席话听得洛城面色青白,眼底火焰熊熊,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
一旁的保镖见了,顿时紧张地靠过来,伸手拦住他。洛城咬牙切齿地打量他们一眼,不禁狰狞地冷笑:“老子是UFC职业格斗选手,你们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想想看能不能拦得住我?”
两个保镖默默咽一口唾沫,面色苍白。不敢妄动。
再扭头望向半米之外面色倨傲的闻人谦信,洛城紧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不可一世:“老不死的……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你不希望我跟你儿子在一起,那你自己去找他说,别来我这里狗叫!老子只是伤了,不是残了,打你找来的这些小虾米还是轻轻松松!还有,你别以为自己上了年纪,我就不敢动手。现在是你私闯民宅在先,我就是把你打残了,舆论也是会偏向我的!”
想不到他如此冥顽不灵、软硬不吃,闻人谦信气得嘴唇发抖、呼吸不稳:“你,你这个小瘪三……”
话音未落,洛城挑衅地抬脚一踹,他那根油光锃亮的红木拐杖顿时脱手,“叮铃当啷”地从门口飞了出去:“还不走?我准备报警了哦!”
说着,他拿出手机就要拨打110。闻人谦信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抬起手颤抖地指着他,还想再说什么。身旁的老管家已经着急地扶着他,将人推了出去:“老爷,先走吧!咱们撬门确实亏,要真被拘留到公安局,那就丢脸了……”
一行人拉拉扯扯地走出门口,捡起拐杖沿着楼梯离开。洛城咬牙紧盯着他们,胸口仍然气闷得要命。半晌,他狠狠将行李包踹到了墙上,那股闷气这才发泄了出来,粗喘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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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被这样羞辱,好像还是跟小晴分手的时候。
结痂的伤疤被撕开,甚至变本加厉地撒上一把盐,洛城蜷缩在床上,久违地感到了苦楚。
有些事情他想要极力忽略,比如他跟闻人律之间的差距,以及闻人律一反常态的热情和钟爱,可总有人要把事实残忍地摆到他面前:你看看,你看看!他不是真正的喜欢你!你们之间夹杂了太多干扰因素,你不知道是哪一项让他改变了方向,浑浑噩噩地走过来……今后又会因为怎样的原因幡然醒悟,回到当初。
正如那个老不死所说,“你在他旗下这么多年,怎么到现在才纠缠不清?”
……如果没有月凨,他跟闻人律,其实永远没有可能在一起。
想到闻人律抱着月凨耐心哄睡的那些画面,洛城不禁苦涩地闭上眼,胸膛里面锥心的痛:他确实是一个非常负责的爸爸……他对月凨的关心和爱,也许比自己更迫切一点。
如果是别人生了他的孩子……以闻人律对家庭的渴望,想必他也是会欣然接受的吧?洛城不禁想到自己刚怀孕时的想法,即使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但他也毅然决然地将宝宝留了下来——孩子是无辜的,更别提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个道他都懂,闻人律不可能不明白。
再想一想以前两人针锋相对的情状……这样深刻的成见都能抛诸脑后,改变心意来追求自己。那换了褚云争来,想必他会更加全心全意吧?
将下唇咬得发疼,洛城忍不住用被子捂住头,把自己困进了不见天日的堡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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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做了梦。
梦里的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每天无所事事,赤着脚在望海街撩猫逗狗,到处惹祸。他学习不用心,上课也不认真听,偶尔在街上看到那些背着书包去补课的三好学生,还会放声大笑:“哈哈哈,真傻!有时间不玩,补什么课呀!把自己学傻了都!”
他从来都看不起那些闷头学习的尖子生。即使考试挂零蛋,被老师点名起来骂,他也不屑一顾。
同样的,那些尖子生对他也不屑一顾。他们本就属于势不两立的两个群体,正如他跟闻人律——如果他没有签到登峰旗下,两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会去到同一场宴会,更不会糊里糊涂地滚到同一张床上。
一切都是阴错阳差。
想到有可能擦肩而过的情状,洛城呼吸急促地惊醒过来,怔怔望着天花板上的霉点,在春暖花开的五月初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浑浑噩噩地坐起身,在熹微的天色里发了一会儿呆。半晌,伸手摸过手机,失魂落魄地点开社交媒体,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一打开主页,八卦新闻上赫然挂着前两天赛后采访的焦点问题:洛城拒爱KSP,钟情于孩子的亲生父亲!
……看着这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标题,洛城苦笑出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与咬牙切齿的懊恼:明明是他先告白的,但为什么……现在患得患失的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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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的三天内,洛城一直占据着各个新闻的头版,在网络上的讨论度居高不下。UFC粉丝们对他达斯绞降服伍沛霖津津乐道,CP粉则是为了自己产品的BE结局而哭天抢地:“怎么会这样……天降终究比不过孩子爸吗?洛城,你睁眼看看ksp吧,他又帅又温柔,我不信你能两眼空空!”
“我不行了,我要爬墙了……孩子爸,有胆你出来,认下老婆孩子!我马上拥护你为新的哥夫!”
“我的K城啊!就这么水灵灵地BE了啊!”
“这届网友到底行不行,怎么到现在还没扒出孩子爸的身份?”
“扒不出来啊!洛城捂得太好了……”
“我感觉孩子爸肯定是非富即贵的,不然不会藏得这么好!”
……
看着这些呜呼哀哉的评论,闻人律心里那个窃喜、那个得意,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注册个账号,承认自己就是孩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