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刚缓过来不久，看到主管医生是邱遂辰，没表示不满，现在是病人了，客客气气地和邱遂辰打招呼。
邱遂辰表情淡淡。
查完房后，排床护士私下过来和邱遂辰解释，因为昨晚是孙主任二线，邱遂辰和孙主任又是同一组的，所以很自然把昨天收的这位重病人分配给了邱遂辰。
邱遂辰说没事，倒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卸掉私下的这些事，他们也就是普通的医患关系，按病情照常处治疗就行。
他想得简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是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
直到临近下班。
老太婆给邱遂辰憋了个大招。
管床护士急匆匆过来找邱遂辰时，邱遂辰正准收拾东西去驾校接冉星。
管床护士恰巧也是上次那位小玉同事，小玉跑到邱遂辰跟前，整个人都要碎了：“20床出事了。”
邱遂辰放下手里的东西。
事情要从中午开始说起。
老太婆觉得一直躺着不舒服，全身没多少力气还想起床去厕所，说想要下床走一走。
家里年轻人没来照顾，老头子刚出院不久也没法来照顾。
陪护的是位女护工，拦不住老太婆的倔性，扶着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老太婆讲究，脱裤子上厕所的事情不肯让女护工陪，她把护工轰出厕所，然后自己在里面头撞到墙壁，又忍着不及时说，等到下午，撞到的脑袋越来越痛，说话都大舌头了，女护工才发现不对劲，一问究竟，老太婆才说中午自己脑袋撞墙的事。
边赶去查房边听小玉说全过程的邱遂辰：“……”
老太婆的情况要比邱遂辰设想的严重。
病情发现太晚，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出血性脑卒中，紧急联络家属，等待家属签字转神外手术。
一通忙活。
神外接手的医生和邱遂辰认识，对这事两人聊了几句老人家的预后，能抢救回来就不错，只是预后免不了痴呆。
邱遂辰情绪下沉。
再回到办公室时，同事基本下班，邱遂辰带的几个学生他也先放走了。
值班的同事在值班室吃晚饭。
办公室空荡荡，只有邱遂辰一个人。
他先去洗了手，再回到工位，补全病程。
不能去接冉星，邱遂辰先给冉星发了消息。
冉星没闹不愉快，得到消息后，不追问，还要他下班回家吃晚饭。
邱遂辰看着聊天记录，上头停在冉星那张小兔子乖巧等待的表情包上。
邱遂辰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
冉星乖到没边，乖到邱遂辰觉得自己对冉星没有一丝半毫的好。
小玉也还没走，过来和邱遂辰对了几遍医嘱和护记录时间点。
这件事需要上报不良事件，科室后续还会对这件事进行讨论与整改，更可能还要面对家属的纠纷。
等把所有东西补完，小玉拿了两盒东西出来，她说：“前几天我休假不在，本来想早点拿给你的。”
礼盒包装邱遂辰眼熟，是上次他送冉星的那款护手霜，味道和润度都好用，还有一盒巧克力。
小玉和邱遂辰同一批进的医院，搭过的班次数不胜数，小玉的男朋友还是邱遂辰以前带过的一男学生。
两人关系不错，小玉把礼盒送给邱遂辰，她多少猜测到：“新婚礼物，上次护手霜是帮你对象问的吧？”
邱遂辰说是，没客气，手下礼物：“谢谢。”
窗外月色浓稠。
等邱遂辰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时，想到什么，又折回工位，拆了巧克力盒，拿出一颗摆在工位上，巧克力和多肉并排。
下意识的想要这么做。
他只是想起那天给15床查体时，看到老太婆把两颗巧克力都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让老太婆也吃，老爷子说知道老太婆喜欢吃巧克力，老太婆不肯，硬将两颗都让给了老爷子。
邱遂辰不知道这种感觉现在想起来要怎么说，形容不来。
***
冉星练完车收到邱遂辰消息时没觉得有不妥，他们那行忙是常事。
冉星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回家。
只是在等车回家的路上，冉星刷到了顾乔发的一条朋友圈：真的不明白身体不舒服了还要忍什么啊天啊老太婆是忍者神龟吗！
没头没尾的抱怨，配图是一张搞怪熊猫拍手叫“秀的秀的”的表情包。
医务人员不允许在其他场合透露病人消息，顾乔写的内容相当隐晦。
而阅读解能力满分的冉星一眼就懂。
冉星私信顾乔，拍拍顾乔头像：“你们下班了吗？”
顾乔在线：“哥，邱老师今天遇到了超级郁闷的事情！”
冉星一看就知道问对人了。
顾大漏勺没等冉星开口，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输出，连带老太婆头上血肿多少厘米的包块这种细枝末节都和冉星交代清楚。
冉星听得一愣一愣。
下班时间点，公交车人挤人。
上车后没有位子坐，冉星抓着扶手，手机里一大串文字越看头越疼。
等公交车到站，冉星下车，才给邱遂辰发消息：“哥哥，晚上直接回家哦，今天在家吃中餐。”
发完带小兔子表情包的消息后，冉星绕去药店买了些百合干，又去超市买了菜。
回家顺手直播一期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能吃什么？】的视频。
百合、合欢炖煮肉汤，药材入得了心，治得了伤心病。
先前霸占了一周富豪榜TOP1的账号流量就是大，直播一开弹幕满天飞。
有文化的人给直播题目作解释：“黄帝内经讲过的养生之道，百合和合欢，治疗悲欢离合。”
等邱遂辰开门进屋，扑面而来一屋饭菜香。
冉星虽然会下厨，但邱遂辰不常让冉星动手。
这顿饭算是两人婚后的第一顿全由冉星主厨的大餐。
冉星甚至还为邱遂辰蒸了虾和蟹，他知道邱遂辰喜欢吃海鲜，只是邱遂辰为了他不在家碰这些。
邱遂辰把带回来的礼盒放一边，先去抱冉星。
冉星只给他抱一分钟，一分钟后推着人去洗手吃饭。
再回到餐厅，冉星关了其他房间的大灯，留下餐厅里的一盏。
邱遂辰这套房子面积大，整了中岛台还在餐厅落地窗边安了块餐桌，配备的椅子柔软舒服，偶尔两人想安静多坐一会儿，就会选择用餐桌。
餐桌中央摆着盛开灿烂的羞涩新娘，睡莲花香清淡。
从窗户往下望，城市灯光五颜六色。三十五楼高的世界，隐约还有汽笛声。
灯光投下温暖的亮圈。
冉星把海鲜都往邱遂辰面前推。
用餐期间，冉星明说自己已经从顾乔那知道的事，邱遂辰无声笑了下，他道：“我也知道你知道了。”
冉星：“嗯？”
邱遂辰手指在虾尾上滑了下：“所以今晚为我准备了这一桌饭菜。”
冉星眨眨眼：“那哥哥多吃点。”
邱遂辰当然要多吃，一点都不能浪费冉星的心意，吃到一半邱遂辰想起带回来的东西，他指着旁边的东西：“一位护士朋友送的新婚礼物。”
冉星刚就看到那两盒包装，“巧克力和护手霜？”
邱遂辰起身去把礼盒拿过来，护手霜是给冉星用的，巧克力的话邱遂辰说：“巧克力我拿走了一颗。”
冉星嗯嗯哈，以为是邱遂辰也爱吃，“你还可以拿很多块。”
邱遂辰无奈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问冉星愿意听他今晚的心事吗？
冉星自然是愿意的。
暖色灯光恰到好处散了些在冉星头发上。
冉星今天穿了件白色上衣，整个人温暖到不行。
邱遂辰坐回座位，轻声细语地描述起今天的事，以邱遂辰的角度来讲解。
最后邱遂辰问冉星，这样的故事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
明明之前老太婆还不依不饶投诉过他们。
冉星也说不知道，憋半天就蹦出五个字：“一念生死吧。”
血糖太低不管会死，性子急躁不发泄情绪会死，撞到脑袋忍着痛不说也会死。
老太婆给了老头子一颗巧克力糖，老太婆又一头撞墙。
儿女不在身边，女护工不干跑了，刚出院走路还颤颤巍巍的老头子拄着拐杖赶到医院签手术同意书。
冉星单手撑在下巴上，扭头看窗外的繁华城市。
这个世界很大。
身边的人最后都会陆续离开，冉星和邱遂辰也不例外。
陪伴走到最后的，多数是结婚证上挨着的那个人。
冉星深吸了口气，回头看邱遂辰，“真的很神奇，我和你结婚了。”
我们的命运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