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直说便是,不必忌讳。”
“如今京城上上下下都在谈论此事,还累及了国子学的名声,搞得卢夫子告状告到了陛下面前,要求皇兄斥责永兴侯,说他教子无方给读书人丢脸。”成郡王道:“我朝不像前朝那般放荡不羁,素来不许官员和皇族狎妓,父皇在世时,就因为我王叔养了俩外室,就把人撵出了京城。所以皇兄对这种事情也很忌讳……”
喻君酌听了这些话并不意外,他正是知道这些,才会这么安排。
“嫂嫂……此事都怪我。”
“此事不怪你,是我有意为之。”
成郡王闻言一怔,他其实早有耳闻自家嫂嫂和永兴侯府不和,毕竟当初对方嫁进淮王府时,喻家从上到下都比较冷淡。但他没想到,此事竟然是对方一手安排的。
“嫂嫂就不怕,喻二公子会身败名裂吗?”他问。
“我二哥尚未娶妻,也尚未入朝为官,便这般胡闹不知收敛,若他将来成家立业再如此,岂不更加辱没门楣?”喻君酌道:“男子汉大丈夫谁人无错?若他真有志气,将来改过自新自有他的去处。怕就怕他不认错,还执迷不悟,那喻家早晚要毁在他手里。”
成郡王听得连连点头,暗道嫂嫂为永兴侯府可算是操碎了心。
“嫂嫂,还有一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昨晚还有几个武训营的少年聚.众那个什么,被巡防营的人给抓了个正着。据说,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武训营里的长官。”成郡王到底是少年心性,如今又打心眼里把喻君酌当自家人,所以在外头听了新鲜事便忍不住想与对方分享。
“哦?那京中对他们可有什么说法?”喻君酌问。
“说法不一,有人说当时那两个长官是被绑着的,估计是被几个少年强迫的。”
“几个少年,如何能轻而易举将一身武艺的人拿住?”
“我也觉得蹊跷,说不定他们就是好这一口,我听说有些男风馆子里,他们就喜欢拿绳子绑着,还拿着马鞭……”成郡王说到一半,感觉这个话题好像有点不合适,忙解释道:“我都是听他们说的,我从来不沾这些东西,我可不敢丢了皇家颜面。”
喻君酌失笑,示意自己不会误会,对方这才放心。
“我听说文昌伯和刘侍郎正到处托人给儿子求情呢,旁人倒是无所谓,但文昌伯和曾先生相熟,这曾先生又是皇兄的老师。他若是去找曾先生说情,也不知皇兄会不会网开一面,不让人追究了。”
喻君酌闻言拧了眉,此事闹得这么大,刘四他们几个名声算是毁了,也不可能再去武训营。但皇帝若是下令不追究,只怕武训营里那两个会躲过一劫。
“刘管家,你去找一找原州,就说我寻他有事。”喻君酌吩咐道。
他担心武训营那俩人回去后,为了恐吓被欺负过的少年,可能会变本加厉。所以他得想想办法,绝不能让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多时,刘管家过来回话,说原州出门了,不在王府里。
“说是我的贴身护卫,用得着他的时候反倒没影了。”喻君酌有些不悦,不是因为原州出去,而是猜到对方八成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才故意躲着他。
本来昨晚就是个意外,两人说开也就好了。
这下原州故意躲着,倒显得他们见不得人似的。
“嫂嫂,可是要找人办事?”成郡王指了指自己的护卫道:“我的人也很听话的,你可以吩咐他们去办。”
“我今日确实有点事情想做。”喻君酌略一思忖,觉得让成郡王帮忙也行。反正对方已经帮过他一次,又是淮王的亲弟弟,他名正言顺的小叔子。
“殿下可否随我出去一趟?”喻君酌问。
“当然没问题,嫂嫂想去哪儿?”
“我想去见几个人,但我只知道名字,并不知他们家住何处。”
“这好办,我着人去查便是。”
喻君酌想见的人都在武训营中,要是查起来应该也不难,于是他便写了几个名字给成郡王,并叮嘱对方不可声张。成郡王生怕自家嫂嫂客气,见喻君酌拜托他办事,高兴得直摇尾巴。
成郡王看着不太聪明,办事却很靠谱。
也不知他怎么查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他把几人家住何处,父兄是何官职,在京中有何靠山都弄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原州依旧没回王府,喻君酌叮嘱了管家两句,便跟着成郡王出了府。
与此同时,皇宫内。
周远洄正在陪着皇帝下棋。
皇帝一脸烦躁,几次欲言又止。
“你这大半夜偷偷溜进宫,来了也不说要干嘛,朕陪你下棋下得腿都坐麻了。你除了想证明禁军防卫能力不行,到底还想做什么?”皇帝无奈地看向他:“总不会是临行前舍不得朕,特意来道别的吧?”
“皇兄若是有事,只管去忙,不必会我。”
“是不是跟喻少师吵架了?”
“皇兄没在淮王府安插眼线吗?”
“朕大半个江山都敢托付给你,用得着往你府里戳钉子?”
周远洄将手里的棋子落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此时,有内侍来报,说曾先生求见。这位曾先生是皇帝的老师,也就是成郡王口中提过的和文昌伯交好之人。
“不见。“
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看看,你这位王妃给朕惹了多大的麻烦?”
“他凭一己之力震慑了国子学,想来往后十年之内,国子学里的人不会再有敢狎妓的。武训营就更不必说了,我朝武将有一半以上都出自那里,喻少师替陛下肃清了武训营中的败类,陛下不该赏他吗?”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赏,你说怎么赏?朕今日便下旨,封他为永兴侯府的世子,如何?”
“这本就是他该得的,不过他如今未必想要这世子之位。”
“他是你的王妃,喜欢什么赏赐你肯定知道吧?”
周远洄略一沉吟,“倒是有一桩事情,他应当会高兴。”
皇帝看着周远洄这神情,忍不住有些想笑,感觉自己当初乱点的鸳鸯谱,好像还真有点谱。
不多时,又有内侍来报。
不过这次报的是成郡王的消息。
那日周远洄差点被成郡王认出来后,特意着人知会了皇帝一声。此后皇帝便派了暗卫一直跟着成郡王,以免出什么岔子。
“他找人查了武训营的人,还跟着淮王妃出去了?”皇帝一脸惊讶地看向周远洄:“喻少师何时同老三走得这么近了?”
“我跟他说过,有事可以去找老三帮忙。”
“那……他这就是有事喽?”皇帝看了一眼那份名单,没看出什么端倪。
周远洄却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告辞。
“等会儿,天没黑呢,你就这么走?”皇帝叫住他。
周远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戴了人.皮.面.具,哪怕被人看到也没什么。更何况周远洄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一旦淮郡那边有了动静,淮王尚在人世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大渝。
“远洄。”皇帝起身走到周远洄身边,收敛了笑意,“你动身去淮郡之前,应该不会再来看朕了吧?”
“嗯,记得让禁军调整一下布防。”周远洄道。
皇帝险些被他气笑了,又道:“活着回来,朕和大渝都不能第二次失去你。”
“嗯。”周远洄点了点头,从开着的窗子一跃而出,转瞬便没了身影。
皇帝看着桌上的残局,忍不住叹了口气,而后找人收好,准备等淮王平安归来后再决出胜负。
另一边。
喻君酌和成郡王去找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少年。
今日正好武训营休息,所以他们拿到地址后找到人很容易。
喻君酌并未大张旗鼓去找人,而是让成郡王的护卫将人请了出来,他自己待在马车上没露面。他想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是否坦诚相告。
“请问是哪家府上的贵人,怎么不进去说话?”少年立在马车外问道。
“昨晚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卫校尉被巡防营的人拿了。”
少年一惊,面色登时变得苍白。
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命随身的小厮走远了些,这才开口。
“你是谁?”他问。
“我想让他永远不能再回武训营,但是需要有人帮我。”
喻君酌重生后,没有了在武训营的那段经历,所以他无法自己去指认那两人。但他知道营中被针对、欺负的少年,不止他一个,所以他想劝说这些人站出来指认。
“我帮不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说着转身欲走。
“你就不怕他明日就被放回去吗?”喻君酌道。
少年顿住脚步:“你知道姓卫的是怎么进的武训营吗?”
“你是担心他背后有人撑腰,最后白忙活一场还惹来他的报复?”
“你既能找到我家,便该知道,我们这种家世在京城就跟个蚂蚁差不多,任谁一脚都能踩死。”少年冷笑一声,“连我爹都叫我忍忍,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为我做主?”
“凭我亲手将他送了进去。”喻君酌道。
“你?”少年看着车帘,忍住了询问身份的冲动。他眼中有一刻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这种事情闹大了,我全家都要跟着蒙羞,我……帮不了你。”
他转身欲走,却听到背后之人再次叫住了他。
“我可以朝你保证,不会让事情闹大,不会让你被人议论,也不会让姓卫的知道你做过什么。”喻君酌跳下了马车,看向几步之外的少年。
少年转头看向他:“你是,淮王妃?”那日淮王出殡时,他曾见过喻君酌,对方长相太过出众,因此他一眼便记住了。
“王妃殿下,怎会牵扯进武训营的事情中?”
“此事本与我无关,但无意中听说了,便不得不管。”喻君酌道:“我夫君是个武人,为大渝征战数载,最后死在了南境。他生前常说,身为武人最重要的,便是忠和勇。若你们在武训营中,学不会忠和勇,学到的只有怨恨和愤怒,那将来大渝便无将可用了。”
躲在暗处偷听的周远洄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道自己“生前”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少年听了这话沉默良久:“淮王已经殉国,永兴侯府如今也焦头烂额。王妃殿下,当真能凭一己之力,将这混水荡涤清明吗?殿下对淮王的情谊令人佩服,但恕我直言……”
“我有赤金令。”喻君酌说。
就算淮王妃的名头在淮王死后没用了,这赤金令总还是有用的。
少年最终也没松口。
喻君酌并不气馁,上了马车准备去下一处地方。
“嫂嫂,你就这么亮了身份,不怕他到处宣扬?”成郡王问。
“他不会那么做。”
喻君酌上一世在武训营时对此人还算了解,否则也不会第一个便来找他。
“要不干脆我亮身份得了,我可是皇兄的亲弟弟。”
“不必,此事未必能成,没必要把你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