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吧。
这时,谢行却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哥哥,我前几天听见段先生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他发誓自己真的没想过阻止哥哥成家,但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宁柯会退出他的生活,和另一个人朝夕相伴,可能就连自己怀里这个玩偶,那个人也会有一份。
而且要是就像段原说的,是个男人的话……
他的语调虽然和正常说话时差不多,但宁柯却能听出一种小心翼翼,好像只等自己说出一个“对”字,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但还没等宁柯说些什么,一旁的谢明珏倒是突然提高了嗓音:“什么?男朋友?!”
“不不不。”宁柯连忙摆手:“小原那个性子爸您不知道吗?他就是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
闻言,谢明珏狐疑地皱了下眉,说道:“他最好是。”
宁柯安抚地笑了笑,却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爸,我还没吃午饭呢,您对这边比较熟,带我去找家餐馆?”
谢行刚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好了些,正想开口:“哥哥,我也可……”
没等说完,宁柯就抬手压上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难得来一趟,多陪陪阿姨。”
闻言,谢明珏便立刻意会了宁柯的意思,这大概是有话想和他单独说,于是男人站起身,回答道:“行,后院那边就有一家粤菜馆还不错。”
……
两人出了病房之后,直到走出医院正门,谢明珏才开口问道:“小宁,你不会真没吃饭吧?”
“没有,我吃了。”宁柯笑了下,和谢明珏一起转过拐角,走进了医院的后花园,如今已经算是深秋,大多树木的叶子要么落光了,要么也已经变得金黄,只有中间的人工湖还能有几分景色。
宁柯靠到湖边的护栏上,秋风吹起了他额前微长的碎发,他看着谢明珏说道:“爸,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奥。”谢明珏看着湖面上正在觅食的野鸭,说道:“你是说让阿行以后去实习那件事?”
“嗯……如果几个月前你这么问我,我可能还会觉得太早了,或者怕你们两个之间生出嫌隙。”
“但是。”谢明珏笑了笑,此时一只野鸭刚好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我现在想,也许阿行真的能帮到你。”
想到这里,他不觉皱了下眉:“我其实也没想到,腾云的手段是这样的,前几天公司的事,你自己那么解决还是太危险了,小宁。”
宁柯垂下纤长的睫毛沉默了几秒,才终于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应该更嚣张才对。”
“这和他们在哪里并没有关系,小宁。”谢明珏看见野鸭重新浮到了水面,嘴里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才抱着胳膊转过头,有些忧虑地说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把公司当作顶顶重要的事。”
“你任凭舆论发酵一整天,就像把自己当作鱼饵扔了出去。”
男人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宁柯垂着眸子,半晌才笑了一下:“下次不会了,爸。”
其实他一向觉得,不管遇见什么事,他总是有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危不危险,不管会有什么代价。
但是谢明珏好像一直执着于告诉他,那个目的其实也一点都不重要。
“你每次都这么说。”谢明珏说道:“不过,也好在如今华国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姝姝那时候遇见的也是如今这个世道,她和阿行会不会能过得更好一些?”
闻言,宁柯不觉一愣,他后知后觉地问道:“爸,您知道严阿姨之前的事情了?”
谢明珏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几秒钟之后,他便有些丧气地垂下头:“肯定是姝姝和你说的,但是她却没和我说,我还以为这一段时间她对我印象好些了……”
“……”,宁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是谢明珏倒是自己振作了起来,接着说道:“是我自己查的,其实也并不难查,只要没有人阻着我。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没有查,也是因为我想姝姝应该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
“但是……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我父母会那么做。”
第50章
其实在原主的记忆里, 谢明珏鲜少对他提及自己的父母,甚至严格来说,是几乎没有, 因为在谢明珏眼里,那本身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过至少在宁柯看来, 他们应该和自己的父母是同一类人。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听见宁柯轻声说道:“这不是您的错。”
宁柯知道自己无权去评价那些陈年旧事, 毕竟说到底, 那些事和原主都没有关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 他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 谢明珏却是没忍住嗤笑一声:“不管是谁的错, 结果已经造成了, 所以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就是尽力去弥补他们。”
“有的时候我也会很羡慕你, 小宁,能和他们相处得那么好。”
宁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转过头,顺着谢明珏的视线也去看那几只正在觅食的野鸭。
刚刚抓到鱼的鸭子却是把那条鱼喂给了跟在身后的,体型稍小一些的鸭子宝宝。
小鸭子满足地叫唤了几声,便跟着父母接着游走了。
宁柯正看得出神,就听见身旁的谢明珏接着问道:“小宁,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问阿行的事?其实这件事你自己做决定也完全没有问题的。”
宁柯轻声“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他还要做什么事。
他低头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了一张被封在密封袋里的很陈旧的剪报,递给了谢明珏:“爸, 你认识这个人吗?”
报纸的年头应该已经很久了,纸张有些脆, 照片也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出坐在天鹅绒扶手椅上的是一个年轻的英俊男人。
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同样有一头黑色的头发,但面容却是标准的西方人长相,眉眼锋锐,看起来阴沉沉的。
要是段瑶在这里,估计又要斩钉截铁地做出她惯常的结论:“这男的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
谢明珏眯眼看了一会儿,不禁疑惑发问:“这是谁?”
宁柯不禁笑了一下,抬手把谢明珏手里拿着的剪报翻过去,背面折起来的部分赫然是一句英文:「道森·帕特里克,腾云集团现任CEO。」
“他还有一个名字您应该更熟悉一点,叫容廷。”
闻言,谢明珏不禁愣了一下:“他就是腾云那个在北美的董事?”
他把剪报举高了,对着秋日里明媚的阳光又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看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的。”
宁柯:……您还挺搞笑的呢。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个?”谢明珏问道。
“宾大的同学,那时候听他说过他父亲喜欢收集旧报纸,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真的有。”
其实那也是原主的同学,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谢明珏沉吟半晌,接着问道:“他在媒体上露面并不多,就算有也是国外,不过小宁,你怎么突然对他长什么样这么感兴趣了?”
宁柯耸了耸肩,说道:“自从腾云他们来了西京之后,已经在我们这里吃了两次亏了,还都是低级错误。”
“我想的是,就算那位容董消息再怎么不灵通,也该知道了。”
谢明珏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想先调查一下他。”
“他能查到的东西不多。”宁柯微微蹙了下眉毛,显得那张秾丽的面容有了几分愁绪:“所以我想先看看他到底什么模样,至少能有一个印象。”
谢明珏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最为外人熟知的应该就是那一件事,在夺权那天杀光了他的所有兄弟。”
他语气很淡,好像是刻意不想让宁柯太在意这件事。
宁柯:……这件事虽然他也知道,但是真不是什么能一句话就略过的小事啊爸。
“相比于他,我知道的更多的是关于他们集团的事,比如……他们和欧洲那些年头很久的贵族不太一样,他们并不喜欢依靠血缘来进行传承。”
“什么?”宁柯难得的有点发愣,因为这句话他是真的没太听懂。
“就是说,他们喜欢去收养孤儿认作养子或者养女,等到成年之后再从他们之中择优选为继任者,要我说……”
谢明珏皱了下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像养。蛊一样。”
“而且,他们似乎对这一传统极为骄傲,从他们的姓氏就能看出来。”
男人对着宁柯抖了抖剪报,接着说道:“帕特里克,出自爱尔兰语的姓氏,意为出身高贵的人。”
不过谢明珏显然对此并不赞同,他面上有些嘲讽的意味,补充道:“不过到了秦煜他们这一辈,这个姓氏就不大对外使用了。”
宁柯垂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可是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华国名字。”
“是这样。”,谢明珏点点头:“不过这又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喜欢华国的文化,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不知所谓的原因,我估计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不过……”,谢明珏没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似乎是觉得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自顾自地转了话锋:“小宁,你说到这个,我才真的觉得让阿行早点去实习是个好主意,你们兄弟俩一直在一起,我还能放心一点。”
“奥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谢明珏把手里的剪报递还给宁柯,接着便从运动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系着香槟色丝带的请柬出来,递到了宁柯面前:“这是下个月一场高新产业商务洽谈会的请柬,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了,你带着阿行去认认人吧。”
宁柯把请柬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里面被邀请人那一栏是空白的,显然对方考虑得很周到,知道最后去的不一定是谢明珏本人,所以空出了名字的位置,方便他们自己去填。
他把请柬重新合上,却是问道:“爸,您之前不是不想让阿行太早出去抛头露面吗?”
闻言,谢明珏倒是笑了笑:“这种商务洽谈会是不会有媒体干一些捕风捉影的下作勾当的,况且……”
“就像小宁你之前说过的,我们总不能一直躲着不是吗?我想阿行也不是那样的孩子。”
宁柯点点头应了一声,把请柬揣进了毛呢大衣的口袋里,听见一旁的谢明珏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这一年就又要过去了。”
近来西京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像宁柯这种体质畏寒的人已经裹上了用来御寒的围巾,也许再过不久,西京就要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吧。
……
不同于谢氏集团的布局,腾云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位于最顶楼,而且这一层全部是秦煜的地盘,秘书办都是统统位于下一层的。
秦煜虽然在西京也有几处房产,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直接睡在公司的私人休息室的。
比如此时,他刚刚洗完澡,正裹着浴袍从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领口松松散散地垮着,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向下淌,但是他依然没有半点把衣服拢好的意思。
秦煜右手拿着手机,上面正挂着视频通话,但他却用手指把摄像头堵住了,直到走到床边,他也没有挪开,而是把手机倒扣到了床头柜上,自己则自顾自地倒在了松软的床垫上。
「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你的脸,秦煜。」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道十分沉冷的声音,英语的语调发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让人听不出对方的心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秦煜却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他靠在软包的床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枝型水晶吊灯,声音平稳地答道:「我刚洗完澡,父亲,您之前不是说过不想看见我们懒懒散散的样子吗?」
对面的容廷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吗,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几个月的事情,看看能不能让我高兴一点?」
说到这里,秦煜难得短暂的沉默了一瞬,接着才沉声回答道:「是我的错,我确实低估了华国人的阴险狡……」
「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容廷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你到底记不记得,临行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京的市场。」秦煜闭上眼,轻声答道。
「我现在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秦煜。」容廷慢条斯理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