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 第30章

第38章 袭营

柔然大营。

族中的重要人物几乎都去参加与雍朝的会盟了,为了安全起见,能留守驻地负责看家的,自然也得是他们心腹中的心腹。

左右贤王留下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副将,柔然王这边负责管理大营的,却只是一个奴隶。

为了稳固草原霸主的地位,柔然王族常常与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通婚,通过生下拥有共同继承权的儿子来逐步吞并对方。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传统,柔然对于王子的血统十分看重,像左贤王博迪这种,母亲是奴隶却还能获得王室承认的私生子,在柔然历史中寥寥无几。大多数情况下,母亲是奴隶,生下的孩子即便是王的血脉,也只能做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一辈子被那些母亲出身显赫的王子所驱策。

如今留在王营里的巴拉,便是柔然王众多的私生子之一。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他父亲的奴隶。

不过巴拉虽然没有博迪那样的好运气,却也在成年后因为精明能干,逐渐受到柔然王的看重,将一些士兵和草场交给他打理。

巴拉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任务完成的极其出色,柔然王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喜爱这个小儿子,甚至连留守王营这样重要的工作,也放心交给了他。

照这样发展下去,巴拉有信心只要再过个一二十年,自己也能混到博迪那样的位置,成为王座之下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他到底和博迪不一样。

博迪出生的时候,柔然王还是个小年轻,他崭露头角的那些岁月,柔然王正值壮年,有精力也有能力为自己心爱的长子谋划一切。

反过来再看看巴拉呢?

他出生时柔然王已经四十了,等他艰难的长大,终于能被父亲看在眼里的时候,他的父亲却已经是个快要六十岁的老年人了。

六十岁,这在雍朝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环境艰苦的柔然,这几乎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王族男性的寿数。要知道,前面的几任柔然王,可是没有一个活过五十的。

现在柔然王活着,巴拉在族中还能受到几分尊重,等到父亲一死,他的哥哥们上位,到时候巴拉就真的只能做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奴隶了……

站在平缓的草丘上,巴拉眺望着王族们会盟的方向,目光越来越冷,南方天空上那一弯盈凸月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的时候,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看向下方站着的那个数月前突然现身草原的雍朝男人,居高临下的开口:“雍朝人,你的请求,我同意了,明天我会将路上的守卫调走,你们承诺的财宝,也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与王族们一口流利的汉语不同,他的音调怪声怪气,也只会用一些简单的词语。

对面的男人却没有任何笑话的意思,反而是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极恭谨的柔然礼节,用柔然话回复道:“殿下放心,只要明天的计划成功,我的主人定会献上十万两银子和三十车财宝作为对您的感谢。”

至于大雍太子送给柔然王的财宝刚好就是三十车这种事,他就小小的隐瞒一下吧。

*

就算送上了再多的财宝,对于割让西阳城的事情,闻承€€依旧是寸步不让,搞的柔然王极其光火。最后还是闻承€€半示弱的说了一句:“此事之后,孤会让冯家人回建安老家,从此不踏入西阳城半步。”

几乎是在直白的表示,如果你们想要西阳,那就等冯家人离开后,自己来拿吧。

柔然王得了这个保证,果然也不再继续纠缠,只是逼着闻承€€将刚才的话白纸黑字的写在了议和条约上,双方签好名字,又各自盖上国玺后,这份条约从此便有了效力。

按照条约,柔然需要在一月内退兵,而大雍也要在此期间送上相应的财宝和粮草。

会盟双方算是达成了完美的合意,决定明早各自回去处理。至于今晚,自然是要通宵达旦的饮宴狂欢庆贺一番。

于是,在柔然的王帐里,便又多出了几个打扮格格不入的雍朝人。

萧扶光试着喝了一口他们的马奶酒,被那股酸辣的味道刺激地浑身一激灵,脸皱皱的将杯子给放下了,又去吃已经片好了的烤全羊,刚一入口就被那鲜香的味道惊艳到了,就算挑剔如萧世子,也吃得眉飞色舞了起来。

见他光吃东西不喝酒,博迪两眼一瞪,端着牛角杯走到萧扶光面前,八字胡一翘一翘的:“靖远侯世子,我还当你是个好汉!现在怎么跟个小鸡崽一样,一点酒都喝不了!”

说着就将手头的杯子塞到萧扶光怀里,硬要他喝。

如果只是敬酒的话,萧扶光肯定得给面子喝上几杯,但现在博迪将自己用的杯子递了过来,萧扶光瞧着被他蹭得油乎乎的杯嘴,恶心到天灵盖都麻了,一时间怎么也下不去嘴。

按照柔然风俗,上位者将自己使用的酒杯递给下位者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也是他们用来表达喜爱的方式。此时见萧扶光不领情,博迪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两人僵持在这里,也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萧扶光见气氛不对,正打算一咬牙将那杯带着羊膻味儿的酒喝掉时,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杯酒端走。

博迪不爽地转头看过去,却见大雍储君站在那里,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手中正端着个熟悉的酒杯。

闻承€€对一旁不停发射求救信号的萧世子视若无睹,只对博迪笑道:“萧卿年少体弱,家中长辈管束不让饮酒。左贤王的盛情也不好辜负,不如就让孤来替他领受。”

说完一仰头将那盏酒尽数吃了,又亮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杯底示意。

见他如此豪爽,帐中的柔然人都轰然叫好,纷纷凑上来要向他敬酒,闻承€€也都是来者不拒,举止十分随和大气。就连上首的柔然王也忍不住连连夸赞闻承€€是条真汉子,又亲手片下最好的羊肉命人端给他吃。

萧扶光被太子的神来之笔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闻承€€已经被层层叠叠的柔然人围在了中间,正在一杯一杯的灌酒,不由得有些担心,凑到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沐昂之面前,担忧道:“沐统领,殿下喝得这样急,会不会有事啊?”

领导在被灌酒,你这个做下属的为什么吃得这样心安理得啊!萧扶光心中咆哮,脸上还是一派赤忱的担忧。

将羊腿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又打了个腻乎乎的饱嗝后,沐昂之才懒洋洋地回道:“这能怪谁,殿下还不是为了救你,才被那些蛮子欺负。”

他本意是为了调侃,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谁知话刚说完,就见被说中心事的萧世子眼圈儿一红,竟然自责地快哭了。

沐昂之一直在麒麟卫那些没心没肺的糙汉子堆里打滚,哪里见识过这阵仗,顿时酒都吓醒了大半,手忙脚乱的安慰:“没事儿啊!没事的!殿下的酒量你见识过就知道了,简直就是海量,这些人根本难不倒他的!”

安抚了半天,好容易将个泪眼汪汪的萧世子劝住了,又见他眼神期盼的看向自己,沐昂之头皮一紧,没奈何的起身,朝闻承€€走去:“别只和殿下一个人喝啊!我们大雍其他人又不是死的!”

这语带挑衅的话一出口,柔然人又怎么会放过?当下一拥而上,也将他也围住了,热情的灌酒。

有酒助兴,又有柔然掠来的胡姬献舞,一时间王帐内欢声笑语,热闹不断,宾主尽欢。

不过,仍有一人与这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萧扶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神色郁郁的二王子,不得不感慨,这位也是个实打实的演技派。

*

柔然人狂欢起来几乎没有尽头,等到他们意犹未尽散场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丑时末。

沐昂之没有撒谎,闻承€€酒量的确惊人,就算被柔然武士们围起来车轮战敬酒,他的眼神依旧清明。沐统领都已经醉到需要被麒麟卫抬回去了,闻承€€却轻描淡写的拂开了萧扶光想要搀扶的手,微笑着示意自己无事,步伐稳稳地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见宣称要贴身伺候太子的甄掌印现在也是醉醺醺的,萧扶光无法,吩咐了两个麒麟卫去打盆热水来,自己则赶紧往太子帐篷里跑。

一进去就见号称清醒的太子殿下连头冠都没卸掉,正毫无形象的趴在褥子上。萧扶光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试探地喊了两句殿下,闻承€€却毫无反应,安静地躺在那里。

萧扶光无法,只能先小心的为他摘掉发冠,又拿了个枕头塞在脑袋下面,好让人睡得舒服点儿。

但一直这样睡着也不行,等热水端来后,萧扶光想让麒麟卫帮忙将人扶起来,谁知道那两个家伙见到太子就好比老鼠见了猫,压根儿不敢近身伺候,一边告饶,一边一点儿不耽误的跑远了。

萧扶光气结,没办法只好先拧干了帕子,再艰难地将太子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扶着人,一手用热乎乎的手巾给他擦脸。

感受到脸上舒服的热度,闻承€€因为胃痛而紧皱的眉头都松缓了不少,虽然人还未清醒,却开始乖乖配合起萧扶光的操作来。

艰难地为太子清理完,又将人摆放成侧睡的姿势,避免睡眠中呕吐窒息,萧扶光累到完全没精力再打理自己,勉强拖了床毯子过来,铺在太子床榻下面,囫囵躺上去睡了。

但身体越累,精神上就越亢奋,躺好之后,萧扶光反而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月亮的微光透过帐篷顶的缝隙穿了进来,正好洒在睡在中央的太子脸上,月辉并不刺眼,不过仍然烦得闻承€€哼了一声。

萧扶光还以为他要吐,从地上弹起来凑过去看时,却发现太子殿下睡得正熟,只是眉眼间依旧皱得死紧,让人忍不住想伸手为他抚平……

等等!

等萧扶光反应过来时,他罪恶的爪子险些就搭在了大雍太子的脸上,吓得他赶紧收回手,在闻承€€不舒服的闷哼声中,欲盖弥彰地抱着手臂发呆。

【你又色迷心窍了,小萧。】小美幽幽的吐槽。

对于系统萧扶光总是下意识地抬杠:【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伶牙俐齿的靖侯世子难得的卡了壳。

是因为这一路上亲眼见到金尊玉贵的太子,是如何为了这个国家披肝沥胆、殚精竭虑,甚至不惜以身入局,赌上自己的性命去给大雍子民博一个美好的明天吗?

还是因为那天河畔的夕阳实在太过美丽,太子俯身去抱那个脏兮兮的女婴时的眼神又太过温柔?

又或者是因为今晚太子为他挡酒的姿态太过坚定,酒液划过喉结的曲线太过动人?

……

理由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让萧扶光一时间难以找到准确的原因。

但他同样也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一切莫名的情愫,绝不仅仅是因为闻承€€有一张让他心动的脸。

或许一开始有些见色起意,但接触得越久,萧扶光对太子那张俊脸的关注度就越低,触动他的反而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坐在地上,萧扶光看着月亮的清辉洒在大雍储君完美的侧脸上,路过他挺直的鼻梁时,还在眼窝处留下了小小的阴影。

该死的,他长得可真好看。

还是喜欢,呜呜。

*

丑时一过,那轮盈凸月便渐渐淡到看不见踪影,失去了月亮的夜空上,只有几点稀疏的星子努力的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反而将草原的夜映衬的更加漆黑恐怖。

就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怖夜色里,一群人正在紧急行军。

他们都穿着黑色劲装,黑巾蒙面,脚上穿的都是厚厚数层羊皮纳的软底靴,走起路来动静全无,正二十人一班,抬着两个黑布遮着的大家伙往前走。一路上唯一能听见的声响,就是他们偶尔发出的喘着粗气的声音。

走了一路,一个柔然人都没有遇见,为首的黑衣人松了口气,刚想示意兄弟们停下来歇息,就见到一队柔然士兵正在往这边过来。

眼见就要被发现,众人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却见那群柔然人里领头的那个远远的就放下武器,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走过来用一口别扭的汉语低声道:“雍朝人,你们跟着我走。”

为首的黑衣人还在将信将疑,那群柔然人里却又有个人跑了过来,一嘴流利的京城口音:“大妹妹,是我啊!是殿下派我出来接应你的!”

冯修微被来人一语道破身份,差点条件反射的拔剑相向,幸亏动手前反应了过来,这人难不成是她那只见过两面的未婚夫?

来人不是倒霉的施景辉又是谁呢?

说来也合该施景辉命苦,当初得知太子想混到使团里,他为了去见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各种毛遂自荐,还主动暴露了自己精通柔然语之事,不料正中太子下怀,命他假扮行商混到草原上接近柔然王幼子巴拉。

太子这神来一笔,就让施景辉在草原上风餐露宿了快两个月,才彻底扒拉上了巴拉。

不过一见到未婚妻,施景辉顿时觉得两个月的委屈没白受,跟个哈巴狗儿一般殷勤地跟在冯修微身边给她引路,又解释道:“弘吉刺部的人只能守在外围,不能深入大营内部,咱们想要接近粮仓,还得多依仗巴拉殿下。”

冯修微这才知道那领头的柔然人居然还是一位王子,当下停住脚步结结实实的向人行了个礼。

见到大雍人对自己这么恭敬,巴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将人带到一处高点后,依旧是那口怪怪的发音:“你们,天亮前,动手,怎么逃出去,我不管。”

交代完他便带着人先走远了,毕竟柔然人都知道,巴拉王子做事勤勉,夜夜都会亲自巡逻。

对于夜袭来说,天亮之前的确是动手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毫无防备,而彻夜值守的士兵,也会因为安宁的一晚即将过去而放松戒备。

冯修微谢过了这位大义灭亲的王子殿下,示意属下们将带来的东西放好。

众人花了些功夫调整好角度,才将一路抬着的东西小心放下,掀开上面罩着的布匹,露出红衣大炮狰狞的全貌来。

施景辉眼皮狂跳,虽然觉得拂了未婚妻面子有些不好,但坏了太子的事就更加完蛋了,于是犹豫地开口道:“大妹妹,咱们烧了他们的粮仓便是,用炮是不是有些过了?”

大炮一响,柔然三座大营都得炸锅吧。

冯修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烧?怎么烧?柔然这么多人看着,夏天又不缺水,只怕火还没烧起来就给他们扑灭了。”

可是你用大炮点火,效果不也一样吗?施景辉有些委屈,但是他不敢说。

冯修微懒得再理他,从胸口抽出一副厚厚的牛皮手套带上,转身从副将腰间巨大的水囊里取出一颗怪模怪样的炮弹,亲自上膛瞄准。

施景辉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那颗炮弹划过天际,落在柔然人精心码放好的谷垛之上,随即绽出耀眼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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