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 第28章

她不是很懂,但太子表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过冯修微这回过来是有正事的,耽搁不得,此时她也不管太子和世子之间微妙的氛围,直接出声打断两人的互动:“殿下,末将已经将礼单备好,还请您审阅。”

会盟近在眼前,大小事宜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有给柔然王族的礼单一直迟迟未定下。

能以女子之身混迹行伍,冯修微的办事能力自然毋庸置疑,闻承€€扫了两眼礼单,觉得色色都十分妥当。

只是在看到给二王子阿里不哥准备的东西时,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指着那处写着“名画若干、文房四宝若干”的礼单道:“就算二王子欣赏汉学,只准备这些风雅之物也实在简薄了,彰显不出我泱泱大国的气度。”

又道:“珠宝黄金比照着给博迪的例,多多得添上些。”

无端端给一个没有实权的二王子送这么重的礼干什么?

冯修微有些摸不准太子葫芦里装得什么药,不过军人血脉里的天性让她习惯了无条件服从上级的指令,就算是对太子的指示满心不解,仍然二话不说领命去了。

*

雁门关。

这座矗立在大雍北疆数百年而不倒的巍峨雄关,在近千年的时光里,不知道沐浴了多少战火,又有多少大好儿郎埋骨于此。

萧扶光混在麒麟卫中,打马从其下穿行而过,被塞外草原的北风伴着黄沙打在脸上时,只觉得大夏天没来由得从脚底蹿上一股幽森寒意。

过了雁门关,车队暂时停下来休整,闻承€€观其颜色不好,以为是骑了小半日的马累到了,干脆将人喊到马车里,只道:“快到地方了你再下去骑马便是。”

萧扶光当然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压根不累,脸色不好是被雁门关的肃杀萧索给吓到了,顺势谢过了太子的美意,在马车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自行坐下。

优哉游哉了一段时间,车队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萧扶光连忙要求下车,却见不远处已经支好了数张帐篷€€€€柔然人居然没有遵守事先约定的会盟地点,提前了数里地等在这里。

闻承€€刚下马车,就有个柔然汉子大笑着走近,要过来给他打招呼,中途却被麒麟卫给拦了下来。闻承€€见他满头小辫儿和夸张的八字胡,认出来这人是柔然左贤王博迪,随即示意麒麟卫让开,走上前去与来人手臂相碰,行了个柔然同辈间打招呼的礼节。

博迪于是大笑道:“好好好!大雍太子,你和其他大雍人不一样,是我们柔然欣赏的好汉子!”

被他一语道破身份,闻承€€脸上笑意不改,礼貌的回道:“早就听说左贤王乃柔然第一勇士,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一来一往打了个平手,博迪笑得越发畅快,突然转头看向缩在人群里装透明人的萧扶光:“我父王和老靖远侯打过交道,说他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到了他孙子这里就藏头露尾的,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被当众点名的靖远侯世子:……

第35章 会盟

左贤王突然拿萧扶光做笺子当然不是无的放矢,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变相秀秀肌肉,通过展示柔然如今对大雍情报掌控程度之深来警告闻承€€。不过他连名不见经传的萧扶光都能认出来,却对队伍中更加显眼冯家家主视若无睹,这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闻承€€与舅舅对视一眼,只作不觉,随着博迪一路往已经搭好的帐篷那边去。

博迪与闻承€€并肩而行,朝他笑道:“知道雍朝使臣换成您的时候,我父王他高兴极了,特意备了好酒想要见一见大雍的英雄。只希望您这回是真的想开了,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美意。”

作为最坚决的主战派人物,大雍太子在柔然的名气当然低不到哪里去,在大雍子民仇恨蛮夷凶狠之时,同样也有不少柔然人将闻承€€恨到了骨子里。如今他竟然愿意作为与柔然议和的使节主动赴会,柔然一方在感到痛快的同时,也难免怀疑他是不是不怀好意。

听到博迪毫不客气的试探,闻承€€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回道:“既然两国诚心和谈,那孤自然会让贵国看到大雍的诚意。”虽说两国名义上对等,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大雍是弱势的一方,闻承€€这话一出,气势就无端弱了半截。

博迪听完,只觉得这位大雍储君是为了面子在虚张声势,顿时将人看轻了三分,又撇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一声不吭的冯士元,心中冷笑不已,懒得再与人周旋,径直将闻承€€他们带到了柔然王的帐篷前。

众人在门前卸了兵刃,连博迪都将身上的弯刀解下来扔到一旁,仅闻承€€仍佩着一柄文剑,又有柔然士兵过来上下搜身,仔细检查无虞后,才终于肯放人进去。

博迪举着手被两个柔然兵卒上下揉了一遍,冲着面色不好的闻承€€解释道:“见我父王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谁都不让带兵器,现在里面的人也都是没有佩刀的。太子要是还不放心,您的扈从可以继续留在外面守卫。”

沐昂之被搜走了贴身的匕首,臭着脸站在闻承€€身后,用眼神示意几个武艺最高的麒麟卫跟着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时刻戒备。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就算被柔然明晃晃欺负到了脸上,大雍储君也能强忍下这口气,还要换上一副笑脸来应酬朝这边走过来的柔然王。

在见到柔然王的那一刻,萧扶光先是一愣,看画像这老东西还挺威猛的,没想到他真人竟然如此矮小,几乎只到闻承€€的肩膀。光看外貌,完全想象不出这个圆滚滚像颗土豆的老头子,居然就是传闻中结束了北漠草原百年分裂的枭雄。

闻承€€虽然也吃了一惊,但他的养气功夫显然更好,此时面上毫无异色,对柔然王行了个晚辈礼:“大雍闻承€€,见过大王。”

他没有用太子的名头,只报了名姓,谦卑和讨好的态度做了个十足。

柔然王果然很高兴,发出了和身形完全不符的洪亮笑声,络腮胡笑得一颤一颤的,拍着闻承€€的手道:“很好!雍朝的太子,本王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英雄,今天才发现,你还是个聪明人。”

闻承€€笑而不言,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开,对他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大王已经看到了晚辈的诚意,那大家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柔然王欣然应允,就在这宾主皆欢的大好时候,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太子殿下的诚意,难道就是将冯家的祸首明目张胆做了议和的副使?”

萧扶光循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穿着左衽的柔然贵族礼服,头上却梳了个汉髻,瞧着不伦不类,显然就是那个号称喜爱汉学的二王子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阿里不哥依旧不慌不忙,指着被柔然王和大王子有意无意忽略掉的冯士元,厉声道:“三十年来,冯家军手上沾了多少我柔然大好儿郎的鲜血,与我族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太子就这么把人带过来,难不成不把我族开出的此次议和的条件放在眼里!”

当初柔然开出的和谈条件之一,就是交出冯家全族任其处置。

被他刺破了虚伪的平和假象,闻承€€和柔然王都没有说话,反而是一旁的左右贤王对视了一眼,一直像个隐形人的右贤王阿岱才笑道:“太子既然敢将人直接带来,小王相信一定自有他的道理,二王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说完又嫌弃道:“都怪这些日子和你这个讲究人说了太多话,害我都变得文绉绉了。”却是将二王子喜欢汉学的事情当成了打圆场的笑料。

众人给面子的笑了,没人再去管阿里不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柔然王趁势将闻承€€引到已经铺设好的案几前坐下,自己也在上首的虎皮褥子上坐了,沉下脸来,对闻承€€道:“本王这二儿子虽然有些无礼,说得倒也是实话。太子把冯大将军带过来,打的到底什么主意。”

这时谈话才算是终于入了港。

闻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起身向柔然王敬了酒,按照柔然的习俗一气喝干了后,才道:“不敢欺瞒大王,晚辈此次过来,就是想为我舅舅全家,向大王讨一条活路。”

“讨一条活路?”柔然王很感兴趣的样子,向前倾身,示意闻承€€继续说。

“晚辈自知舅舅全家镇守边关多年,与贵国已结下血海深仇,因此不敢奢求大王原谅。只是这些天晚辈已经筹集了些银两,或可补偿贵国一二。”

大雍储君此时的姿态放得极低,吐出来的话却让柔然上下一惊,“一百万两银子,只要大王肯高抬贵手,晚辈定当如数奉上。”

一百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大雍一年的赋税,其实也就一百五十万两上下。就连柔然一开始狮子大开口要求的赔款,也不过一百万两。

这样天大的巨款,大雍太子不过是为了救他舅舅,就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饶是柔然王早就猜到闻承€€是过来给冯家人求情的,也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大手笔。当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太子的意思是在赔款的金额上,再加上一百万两?”

闻承€€笑道:“赔款自然是用的国库内帑,这里说的一百万,尽皆出自我的私库,算是晚辈额外的孝敬。”

他这话说的太过豪气,连柔然王都被他这败家子的举动给镇住了,一时竟想不到话来回他。

阿里不哥却在此时冷笑一声:“一百万两?太子也不怕风大把门牙闪到了,空口白牙的话谁不会说,到时候拿不出来怎么办?”

他依旧阴阳怪气,柔然的其他人却不再制止,显然也是有着同样的怀疑。

闻承€€却笑了一下:“晚辈猜到大王会有疑虑,因此已经事先备好了十万两纹银,明日便可送到此处。至于剩下的,银子沉重不好搬动,晚辈愿意用太子印立下字据,三个月内,定当补齐。”

又恍若无意看了眼阿里不哥,傲然道:“晚辈贵为太子,又是家中嫡长,这点儿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听到他说“嫡长”二字,阿里不哥神色触动,还欲再反驳,却被父王看过来的眼神逼退,只好愤愤的止住了发言,用一双阴郁的眼睛扫射着大雍众人。

谈妥了冯家人的事,闻承€€便做出对和谈万事不管的态度,只让甄进义与柔然人周旋。

甄进义显然是得到了兴平帝授权的,做主答应了柔然人百万之巨赔款的要求,又承诺奉送万担粮草和千匹丝绸,豪横的比闻承€€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得坐在下首的萧扶光一愣一愣的,他清楚太子刚才说的话都是诓人的,但甄进义许诺的这些,要是没有太子横插一脚的话,可是会真的给出去的。好家伙,兴平帝这人,有钱他是真给啊。

悄悄瞟了一眼太子,果然见到他虽然闭着眼睛,但额头的青筋都气得要鼓出来了,萧扶光不由得跟着皱了下眉,开始暗自盘算着这场谈判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

柔然人得到了甜头,又立马露出了贪得无厌的本来面目,在和谈的条件上继续加码,要求大雍割让西阳城。

柔然王犹自带着笑意的话音刚落,帐篷内便陡然安静了下来,不管是柔然人,还是大雍使团,都将目光对准了仍在闭目养神闻承€€,显然知道他才是那个真正拍板的人。

感知到众人的停顿,闻承€€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笑意不改的柔然王,正色道:“和谈之事,两国接洽颇多,期间大王可从没提起过想要本国割让城池。”

柔然王还是那副圆滚滚的样子,笑起来像个凶神恶煞版的不倒翁:“诶€€€€太子这话不对,咱们接洽的时候,您不也同样没提过要本王放了冯家人吗?”

“孤可是送了一百万两银子给你们!”闻承€€有些气恼。

柔然王却勃然变色:“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一百万两就能补偿得了我数十万柔然好汉的性命吧!”

“你€€€€”一直强装谦卑的储君殿下此刻终于绷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拔出佩剑。身后的麒麟卫见状也摆开阵势,与屋里的柔然人对峙起来。

气氛紧张地一触即发,左贤王博迪赶紧扑过来将闻承€€拔剑的手摁住了,又笑:“好商量,好商量!咱们不还在谈着嘛,太子何必如此着急啊!”

见闻承€€仍然愤愤,他便强行将人拉出了王帐,来到一处布置得比王帐不差毫分的帐篷里,劝他:“我父王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太子不如先在这里住下,消消气,明日再和他好好聊。”

萧扶光坠在后面,等博迪出去了,才一闪身进了帐篷,见闻承€€倒头睡在那上首的虎皮褥子上,笑了一下,将案上的奶茶倒掉,拿带过来的茶叶重新沏了一壶清茶,倒了杯递过去,笑着揶揄道:“臣从来不知道,殿下居然也唱得好戏。”

闻承€€翻身坐起,举起茶盏朝他笑道:“孤唱得再好,也不过是独角戏,比不上那帮蛮子,红脸白脸,念唱做打,四角齐全。”

知道他是在讽刺柔然王族刚才的表现,萧扶光不免也笑了出来,等笑完了这场,还是不免担心的问道:“下一步,殿下准备怎么做呢?”

毕竟柔然狼子野心,张口就是要他们的西阳城啊。

第36章 兄弟

这年头马匹是很珍贵的战略资源,运输货物基本上都是用牛车,速度上自然就慢了一截。闻承€€给柔然王族准备的礼物,第二天被几十辆牛车拉着,送到了会盟的地点。与礼物一起送到的,还有十万两银子。足足五吨的雪花纹银,用了十几辆牛车才勉强装完。

瞧见地上深深的车辙印,萧扶光瞳孔微微放大,平时太子多简朴一人啊,真看不出居然能有这样的手笔。

虽然昨日不欢而散,在看到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宝和白花花的银子后,柔然王再难克制心中愉悦的朗声大笑,走到帐篷外面,亲眼盯着麒麟卫们上上下下的搬箱子。

闻承€€朝他那边过去,马上有两个佩刀的武士意图上前阻拦,被柔然王一个眼神制止,退了下去。对于柔然人的动作,闻承€€恍若无睹,走到柔然王近前,笑道:“银子已经如数奉上,大王尽可让人清点收藏。至于这些,则是晚辈另外的孝敬。”

说着便打开一直拿在手中的锦盒,耀眼的珠光瞬间晃花了周围每个人的眼睛,赫然是整整一盒指头肚大小的珍珠。

柔然王被惊得有一刹那的失语,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上前拈起一颗珍珠,拿在手上摩挲了一阵子,才转头看向闻承€€,神色莫名:“太子可真是气魄非凡。”

纵然他也是一国之主,但柔然地处苦寒之地,出产唯有牛羊和马匹而已,哪里比得上拥有大片沃土可供耕种的大雍富饶。

可就算早就知道了邻国的富有,在看到这些奇珍异宝被雍朝储君用一种随随便便的态度摆出来之后,柔然王仍是险些没控制住心头瞬间涌上来的觊觎与仇恨€€€€如此丰饶的土地,却掌控在一群孱弱无力的汉人手里,实在是天道不公。

闻承€€仿佛看不到他的异样一般,又献宝似的打开另外一个由两人抬着的木箱,黄灿灿的金光又一次晃花了人眼,他笑道:“这套食器乃是纯金打造,其上用白银掐丝修饰,既美观又可防止食物被人下毒,正适合大王使用。”

这话却是说到了柔然王的心坎里,走过去细看,只见里面放着整套的黄金器皿,俱是精雕细作,杯碗内部都有细细的白银镶边,的确是又美观又实用。当下又被哄得高兴起来,指着箱子对身边的卫士吩咐道:“收起来,午饭时便用这套餐具。”

闻承€€含笑看着,等他说完后,又一一介绍其他礼物,当真是样样珍奇、色色贵重,让柔然王这样见过不少世面的人都啧啧称奇。

一直到看完全部礼物,柔然王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一旁的左右贤王则是眼热地看着这一切,尤其是博迪,眼珠子都快趴到那盒珍珠上面了。唯有二王子,仍是神色阴郁,毫无兴趣的站在角落里,仿佛是个没有人气儿的木偶。

就在这时,冯士元却亲自护送着一个用白绸裹着的长条状物体过来,其他人还在纳闷,阿里不哥已经反应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当下几步就要冲上前来,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武士制住,不准他靠近柔然王。

阿里不哥目眦欲裂,竭力挣扎道:“放我过去!”

此时柔然王也明白了过来,挥手让武士退下,阿里不哥一个箭步栽到那东西前面,几次伸手想摘下其上的白绸,手却始终颤颤巍巍、不听使唤。

还是柔然王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地扯下白绸,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竟然是个涂着金漆的杉木棺材。

闻承€€这才开口:“我舅舅当初为三表哥收敛时,路遇贵国三王子的遗骨,于是也依样收裹了,如今正好奉其灵柩归国。”

冯士元也道:“战场厮杀,不过是各为其主。私底下某一向敬重三王子少年英杰,实在不忍见其曝尸荒野,还请大王恕某冒昧。”

柔然王还未开口,就听得阿里不哥冷不丁笑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冒出来似的,透着森森的寒气:“照你们这么说,那我还得谢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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