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动作太明显。
好像他只要转身就能离开。
刑向寒低着头,手在底下想伸出去,临到的一瞬间又落下来。
“理由。”他深吸口气。
十年了,岑帆能听出来,对方此时并不高兴,但有些事早就不能拖了。
是他贪心,心里那点偏执舍不得放手,想要在刑向寒身边停留得更久一点,想实现自己一直想跟人去旅游的梦。
但梦就是梦。
虚无缥缈,本来就不该存在于现实里。
岑帆突然很感谢这一次对方的行为,把他彻底打醒。
“不合适。”他说。
“什么不合适。”刑向寒上前一步,
“我们。”岑帆滞了几秒,重复道:“我们不合适。”
他这句在对方那儿就是个笑话,刑向寒无法理解,“五年前合适,五年后就不合适了?”
到后面语气也变得严肃:“你已经二十几岁了,做事情能不能成熟一点?”
岑帆后半句堵在嗓眼。
先是跟平常那样撇开脸,却又回过来,在刑向寒的情绪里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是。”
“人和人相处本来就是需要时间的,有的人几天,有的人几个月。”岑帆深吸口气。
手在底下抓住的自己裤管:“而我花了十年。”
刑向寒看着他,半张脸埋在窗帘的阴暗里,死气沉沉,随时就会有暴风落下。
“你是在怪我么?”怪什么刑向寒没明说,但他可以解释。
岑帆却摇摇头,“在和人的相处当中,我从小就比别人迟钝,所以花的时间也比别人多。”
“这不能怪你。”
“那还有哪里不合适?”刑向寒还是无法理解。
在他这儿就是自己没有陪对方去旅游,所以岑帆才会闹脾气,才会说出这种没过脑子的疯话。
刑向寒定定睨他,气势上往后退了半步,“阳逻镇。”
“你要是想去,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岑帆抬头看他。
刑向寒伸出手想要拉开,被后者躲开:
“我们俩从来都不是去不去的事儿,我只是......不想一直跟在你后面,当一个毫无自尊的枯木。”
至于很多两人之间的其他事,那些需要被解释的东西,说不说其实都没必要。
柴刀落地,木头的根都没了,谁又管茎秆上被蛀出的那几个穷窟窿。
起初岑帆以为这件事提出来很困难,但现在真的说出口了,却发现比想象中容易,除了心里一抽一抽的酸涩,还有在那一眼之后,自己还是无法继续直视这个人。
“我从今天开始就不住这儿了,这里剩下的东西,我会找一个你不在家的时候再过来收拾。”
岑帆强压下这种感觉,往屋里看一眼,继续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刑向寒后来都没怎么说话。
只是在岑帆说到麻烦的时候抬起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外面一束暗光打进来,岑帆也看向他。
“在我这里,不管是谁,说出来的话就得算,我不会去留一个想走的人,因为这样做没有意义。”
“我也不会蠢到去接受一个曾经离开过的人回头,回头草不好吃,我不会给自己添堵。”
“所以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想——”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岑帆打断:“我就是因为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些话才一直拖到今天才说。”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们并不合适。”岑帆说到这里的时候用了点力气。
像单是身体,又像是从内心深处里边,反复不断地告诉对方,又告诫自己。
刑向寒噤了声。
看着这个人说完以后,撑开行李箱的把手,往家外面走。
门开开的一瞬间,刑向寒突然上前一步,把已经半开着门板用力压回去。
“砰”的一声,吓了站在旁边的岑帆一跳。
疑惑地抬头。
他不觉得都到这一步了,以刑向寒的性格,还有话要对他说。
当然更不可能是在留他。
刑向寒不喜欢自己,面对这种事接受起来应该更坦然,或者说应该终于松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么?”他抬头问。
眼里的纯粹带出好奇,好像真的已经接受他们分手的事实,把自己只当做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而他这幅样子在刑向寒眼中极其刺眼。
他盯着底下这个看似柔弱的青年,撑住门板的手握紧,力气大到一瞬间像是要把门槛捏碎。
后来却还是往旁边走,从门这边让出一条路,转身坐回客厅:
“你走吧。”
“别让我再看见你。”
岑帆握着行李箱的五指轻顿两下,点点头道:“好。”
说完便离开了。
很多东西在心底矛盾了几年,反反复复,考虑各种各样的情况和可能性。
但真要分开其实还不到二十分钟。
十年的感情,几句话就全都结束了。
实际上,岑帆从刚才到现在身体都是抖的。
下楼的时候他的速度极慢,一直到小区门口都在用全部的意志力撑着身心。
可直到小区外面。
眼前一瞬间还是被模糊。
他最近哭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真是不应该。
远处的太阳已经缓缓升起。
岑帆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外边的一排小花坛,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身后只留下道长长的背影。
正如他自己说过,不管这件事发不发生,他还是他,除了又变回自己一个人。
但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们俩分手这事,最高兴和最气急的那个都是陈开。
知道自己好友准备在木雕室二楼打地铺。
他实在憋不住气。
刚到工作室,蹭蹭蹭几步跑上楼,冲他骂咧:“哎不是,你俩这回分开,那姓刑也都不表示一下么?”
“表示什么?”岑帆正搬过一个绷子床,把头尾两边的铁架子放下来。
头也不抬说:“我现在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只能先在这凑合一下,以后的房租咱俩一人一半。”
“我缺你那点房租吗!”陈开只觉得无语。
“你都伺候那神经病......哦不,跟刑教授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也没说送你点东西啊。”
也真是被气的,自打知道岑帆一个人被落在高铁站他就窝火。
气都没往地方撒。
岑帆没把他前半句当回事,只道:“也没说分手一定要拿人东西吧。”
“怎么不行,我还送了我前任一辆车呢。”
陈开一屁股坐他旁边,说到这个,嘟嘟囔囔还挺委屈,“那次分手还是她提的!”
岑帆:“......”
默默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没事儿。”
“反正都这样了,只要以后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
劝着别人没事儿,岑帆自己其实也没好哪儿去,脸白得吓人,大夏天手脚都是凉的。
他昨晚在小公园的躺椅上坐了一晚,一夜没合眼不说,白天刚到木雕室就上上下下地收拾。
好容易把他们这满是灰尘的小二楼劈出块可以住人的地方。
今天晚上除了岑帆,陈开也破天慌地说要睡在这儿。
两人打包了烧烤和啤酒。
坐在木雕室二楼。
岑帆咬了一口烤馒头片,酒却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陈开惊讶,笑着杵了他一拐子,“你这明显没以前能喝啊。”
“本来喝多了就不好。”岑帆说。
自打住在一起,刑向寒不许他带着酒味回家,他已经好久不知道酒是这个味道。
“还难受么?”陈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