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帆没接他这个,直接坐到门口的长凳上。
靠在椅背上抬头往上去看。
刑向寒挨着他坐下。
手肘搁在膝盖上,过了快五分钟才道:“抱歉,害你没有接到林爷爷的电话。”
“不,这回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岑帆把头发往后用力一扒拉,“要不是你,我姥爷现在可能还被堵在手术室门口。”
“谢谢。”
刑向寒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紧:“我说过,你我之间本来就不用那么客气。”
岑帆没接他这个,目视前方,完全没偏头看他,“还有,我之前在木雕室不该那样对你,抱歉。”
他的语气是缓和真诚的,再没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却也说不上多热络。
刑向寒看向他:“要是你愿意,这件事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不用。”岑帆摇摇头,“我自己解决。”
说完就站起来,恢复成之前疏离的语气:“你回去吧,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这间病房的钱一会你发给我,我转到你手机上。”
说完要转身回去,手腕却被身后的人抓住。
这回刑向寒没再松开。
坚定的语气里却也不强势,带着点祈求,嗓眼微哑,“小帆。”
“接受我的好意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么。”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刑向寒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挫败过。
而让他变成这样的,又是他拼命想追回,必须要带在身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
这一刻他真的很希望有那种变大变小,能让对方变成自己,或者自己变成对方的,天天揣在身上就能带走。
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岑帆被他抓住也没像之前那样用力挣脱,却还是说,“我不想欠你。”
刑向寒还准备说什么。
岑帆又道:“你知道一开始,他们诬赖我姥爷偷他们的东西,我当时心里除了气愤,还想到了什么。”
刑向寒看着他的双眼,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溢出来。
“我当时想到了你。”
岑帆看着他的眼睛,“你也曾诬陷我偷了你的东西。”
刑向寒一怔,下意识松开手。
嗓眼里涌起股腥甜,又被他强力压下,看着对方的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所以在你眼里,我跟那些人一样是么?”
他神情太落寞,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但又觉得完全不该到这个地步,又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我不是这个意思。”岑帆扭过头,没再看他。
医院的走廊不适合人一直站这说话。
刑向寒松开手以后,看着眼前这张脸还准备要说什么。
嘴唇动了动。
过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
把凳子上的电脑拎手里,往前走几步,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病房门口。
岑帆一直等着他离开才重新进去。
其实自己刚才出来,只是想跟人道谢,但可能是憋闷的太久,心里想的那些话赶话的就这么全说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
经过这次之后对方绝对不可能再过来了。
岑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往病房里边走。
林建国还没醒,但手指动了几下,面上的气色也比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好,应该是药起作用了。
他的带过来的东西,除了家乡挖出的莲藕、红薯,行李箱里装着的是母亲的日记。
岑帆之前拜托人给他寄过来,没想到林建国直接带来了。
张叔这次是陪着来江城的,但他原本今天下午是要去银行办事。
收拾完东西,岑帆把家门钥匙拿出来,“叔,你先上我那儿歇会,明天周六,银行上午都是九点半开门。”
张叔哪能一个人住他那新房子,立马说,“没事儿,我住我哥那儿就行,人已经给我打一下午电话了。”
他说完这个又顿几秒,忽然有些愧疚地开口,“小岑。”
“过来的火车上,我扯着林老多聊了几句你作品挣钱的事儿。”
“估计被他们听见了,想着你有钱才找过来。”出门在外不能轻易露富,露富之后就是漏财。
张叔一脸后悔,都想给自己一耳瓜子:“我也是这会儿才意会过来,给你和林老都添麻烦了。”
“叔,您别这样说,今天您辛苦了一天,要说添麻烦的应该是我。”
张叔后来直叹气,又在床边上坐了会才离开。
岑帆一直把对方送到这层楼的电梯口。
回来的时候,发现原本的病床旁边多了个小床。
护士又送来枕头被子。
“我没有要加床。”岑帆奇怪。
“哦,是刚才和刘院一块儿过来的先生让支的。”
“还有这个,他说您每天晚上都会喝一杯热牛奶,我帮拿过来了。”护士说着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搁旁边桌子上。
又客气地冲他,“给您放这里可以么?”
人都端着拿来了不好再推回去,岑帆拒绝的话卡在嘴边,最后只道:“可以的,谢谢。”
等人走后。
岑帆先是坐在林建国病床上。
老人中途醒了一次,半睡半醒之后又睡着了。
能看到略微起伏的胸口,面上传出的一点鼾声。
一般能正常睡着就说明没事了。
岑帆松口气。
手机“嗡”了两声。
[我这几天都在医院旁边的酒店,有任何需要就喊我。]
[明天早餐我给你们带过去。]
岑帆先愣了下,照旧回复了一个“不用。”
发过去以后又觉得自己其实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暗叹一声,把薄毯拿过来,靠在紧挨姥爷床榻旁边的凳子上。
闭上眼睛。
不知道因为姥爷就在自己身边,还是因为别的。
岑帆分明今天在医院经历了很多事,人又是半靠在冰凉的椅子上。
后半夜却睡得很沉。
一晚上连梦都没做,再度睁眼时整个人快出溜到地上去。
旁边的病床是空的!
“姥爷......”
岑帆呢喃一声,立刻从位置上起来,往病房外面去。
长长的走廊。
穿着病号服的林建国,双手撑在助步器上,走一步歇一步,一点点往前慢慢走。
刑向寒在旁边一直陪着。
两人已经走到尽头,岑帆看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往回走。
林建国看到岑帆的时候咧嘴一笑,朝他这边扬起手臂。
岑帆远远去看他们,滞了片刻后还是走上前,忍不住冲林建国:“您现在需要静养。”
结果老头不当回事,抻抻脖子,“没事儿,我感觉我就是昨天突然大脑缺氧,醒了以后就想下地活动活动,主要也是想去洗手间。”
岑帆见林建国精神不错,心里松口气。
面上却还是道:“医生说了,您就算是活动也不能那么快下床,毕竟昨天才动的手术,还是得赶紧回床上休息。”
“知道知道,这就回去了。”林建国抻抻脖子。
对旁边的刑向寒,“小刑啊,刚才谢谢了,剩下这段路我自己过去。”
说是这么说,但老人最后还是被扶回去的,毕竟刚做完手术,谁的身体都不是铁打的。
岑帆把老人扶回床上坐着。
低声说了几句才出来。
只隔了一晚上。
病房的走廊上仍是这两个人。
刑向寒应该是睡了一觉,精神看着好多了,看向他的目光比昨晚更澄澈,似是偏执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