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吗?”闻颜笑笑,“你这张专辑的概念是什么?”
“我想用这十几首歌讲一个故事。”歌曲到了尾声,江昊偏过身,摘下闻颜的耳机。
“什么故事?”
江昊没说,想听听闻颜的看法:“听旋律,你能感觉到是什么故事吗?”
“我觉得……”闻颜把耳机线卷起来,“虽然现在这一版歌词,里面写的故事似乎是一个好结局,可是旋律给的情绪却……怎么说呢,有点淡淡的伤感,就感觉,写歌的人好像因为这个故事难过了。”
他抬手碰了碰江昊下巴,偏头问:“你难过了吗?”
“只是那个时候难过而已。”江昊拿过耳机线,关了手机,他弯腰把两样东西都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摁灭了落地灯。
四处都陷落进黑暗里,没有了灯光,江昊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就更容易一些。
“写歌这么几年,对我来说最大的变化,其实是情绪上的,我总想写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但想要能够调动听者的情绪,总要先打动自己。”
江昊侧过身,他还牵着闻颜的手,说话时无意识地捏着。
“在生活中我其实也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以前我没有注意过他们,我就提醒自己,要学会思考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但可能后来自己也被影响了,我就变得更容易共情。”
这一点闻颜也感受到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分开过几年,这几年里江昊的变化,在闻颜眼里是格外明显的。
“我也很敏感,有时候可能……就比如你吧,闻颜,我会想很多,可能比你想象的那种多,还要多。”江昊低声说。
“我知道,”闻颜抬手抱住江昊,薄薄的睡衣下,两个人的身躯贴在一起,“你说出来会好一些吗?其实我特别乐意听你说这些。”
江昊无奈道:“再乐观的人也不能天天处在不好的情绪里。”
“可是你没有让我天天处在不好的情绪里,”闻颜拍拍他腰,“我觉得我挺好的,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嗯……”江昊抱紧闻颜,笑着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举例,你觉得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闻颜问。
“好吧。”江昊沉默了片刻,他往下缩了一些,在闻颜怀里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姿势,埋进他的颈窝,感到安全而温暖。
“睡了,”江昊轻声说,“我爱你,闻颜。”
闻颜摸摸江昊的头发,缓慢地出了一口气。
次日晚上,闻颜订了一家餐厅,他们吃好晚餐,便牵着手走在街道上。
下雪的纽约街头,四处都是浓郁的圣诞氛围。
沿街的门店外挂着铃铛和圣诞帽,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店内堆放着用作装饰的礼物盒,一圈一圈的灯串缠绕在街边的树上,即使到了夜晚,这座城市也灯火通明。
在这里几乎没什么人认识他们,江昊只戴着一顶鸭舌帽,穿了一身长到小腿的黑风衣,一直握着闻颜的手。
他们穿过一条街道,走到一家书店门口。闻颜抬头确认了店名,才带着江昊走进去。
店员检查完证件,便拉开一扇书架,书架后竟然是一条隐秘的楼梯,站在楼梯下就能听见悠扬的音乐声。
木质的楼梯有些旧了,闻颜和江昊一前一后朝上走,每动一次,楼梯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这家店专门做成禁酒令时期那些酒吧的风格,大家会把酒吧藏在书店、博物馆里,让警察没办法发现。”闻颜说。
走到二楼,一个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挤着许多张小桌,侍应生带他们去了角落的位置,并附上酒单。
闻颜还不能喝酒,但吃完晚餐,除了在街头散散步,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闻颜一时兴起带江昊来这里。
他们点了一杯温水和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一张很小的圆桌前,闻颜和江昊挤在同一侧的沙发上,大腿贴着大腿,手臂挨着手臂。
“你留学的时候经常来这些地方喝吗?”江昊不经意地问。
“同学叫我去的话我一般会去,不过自己不会。”闻颜说。
“哦,”江昊抬手搭住闻颜腰,低头靠近他耳边,“怎么不教教我在酒吧怎么玩。”
“你可是驻唱过的人,还要我教?”闻颜好笑地问。
“我只卖艺,不卖身。”江昊说。
侍应生用托盘装着他们的东西过来,帮他们放在桌面。
“可惜我才出院,不然今天其实也想喝点。”
“以后还是都戒了好。”江昊仰头喝了一口酒,搂住闻颜肩膀,偏头和他接了个吻。
虽然吻很短,闻颜却清楚地尝到了江昊口腔里的酒精味道。
“给你解馋。”江昊笑着说。
下雪时,一起在家里待一整天,傍晚雪停了,再出门吃一顿晚餐,然后去酒馆喝很少但让人微醺的酒……
江昊想这就是他想要和闻颜拥有的生活。
可这样的时间还有多少?
从前的经验告诉他,人最好不要觉得某一刻很值得珍惜,因为命运总是对他不好,这样美好的时刻,消失起来就如同梦醒。
江昊垂眼看着闻颜,在音乐声里,他的手指随着节奏轻轻在桌面上敲打。
好像瞬间就回到好几年前,闻颜来酒吧看江昊驻唱,等江昊从舞台上下来,就也像这样戴着鸭舌帽坐在闻颜身边。
酒很快喝尽,江昊却没想立刻就走。
他站起身,去和吧台边的酒保说话。闻颜就坐在位置上,隔着两张小桌看他。
吧台很高,但对江昊的身高来说恰好合适。
他大概只和酒保讲了两三句话,酒保便离开吧台,转身去拿酒。此时,江昊才偏过脸,用手指了指酒柜,示意闻颜等一等。
几只酒瓶被摆上吧台,江昊侧身继续和酒保说话,偶尔抬手帮一下忙。没一会儿,酒调好了,江昊走回闻颜身边,把一只古典杯推到闻颜眼前。
杯身冰凉,酒的下半部分沉淀着透明的冰块,浅而淡的青蓝色让闻颜想到有一年旅游在北极见到的冰川。酒的上半部分像一座倒放的雪山,隔着玻璃杯看那种白,会觉得它坚硬,但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它内里软绵的气泡。
江昊没有坐下,他站在闻颜侧后方,吹了一层火石粉到酒杯上,又点燃手里的一只铜制器皿,往下倒着透明的液体。
灿烂微弱的银色的光仿佛烟花,在酒杯的上方燃烧,照亮闻颜的眼睛。
“这杯酒叫什么?”闻颜问。
火光中,江昊看向他眼底的闪烁,“叫……纽约雪夜。”
“听起来像是刚才取的。”闻颜笑笑。
“你猜对了,”那微小的焰火转瞬即逝,只在空气中留下燃烧后的尘埃,“配方是蓝橙、伏特加、柠檬汁,还有酸奶。”
江昊拉开椅子,在闻颜身边坐下。
“杯子里像雪山……”闻颜握着杯身,很轻地转了半圈。
“差不多,”江昊侧过脸,看着闻颜沉默了片刻,“是海面下的冰川。”
江昊没有想过闻颜会懂,毕竟这种比喻太隐晦,只是他突发奇想的产物。
但闻颜好像真的懂了,他用手指搭着酒杯边缘,先抱歉道:“可惜我不能喝酒。”
“不过,冰川很美,”闻颜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江昊脸颊,与他目光相接,“我看到了。”
几个小时后的街边安静了许多。
黑夜里,江昊紧紧握着闻颜的手,跑向来时他就注意到的一家纹身店。
幸运的是店铺还亮着灯光,江昊推开门,和正躺在懒人沙发上的老板说:“打耳洞。”
“现在吗?”老板站起身,似乎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不预约就进店的人。
他去准备工具,闻颜却在旁边拉了下江昊的手。
“怎么突然想要打耳洞?”
“一直都想,今天正好遇见。”
“哦……”闻颜笑着摸了下他后颈,“怕你是喝醉了一时冲动,第二天起来又后悔。”
老板在一道帘布后叫他们:“可以过来了。”
江昊在一把凳子上坐下,他没放开闻颜的手,抬头看着老板:“能教一下我们吗?想让他给我打。”
老板愣了下,看了眼闻颜,说:“也不是不可以,那我示范一边。”
“真要我来?”闻颜低头小声和江昊讲话,“我怕你疼。”
“我不怕疼,”江昊搭了下他后腰,“你给我打。”
闻颜站在江昊身前时,遮挡住了一大片光。
江昊侧着脸,脖颈露出一部分青色的血管,一侧的耳垂落在灯光下。
老板又和闻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抱起手臂在旁边看起来。
空心针扎入江昊耳垂的那一瞬,他露在毛衣外的侧颈红了一点,闻颜想应该还是疼的。
快速换好耳钉,这个耳洞算是打好了。
老板朝闻颜比了个大拇指,说:“还不错。”
他去拿写着注意事项的单子,闻颜抬起手,用掌心贴住江昊颈侧,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
“很好看。”
“真的吗?”江昊了毛衣领口。
一颗小小的银色耳钉反射一点灯光,珠子一样落在他耳垂。
“真的。”闻颜很轻地碰了一下他微红的耳廓。
江昊还想说话,但老板忽然拨开帘子走过来,递上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单子给闻颜:“来,你们收好这个。”
“谢谢。”闻颜说。
结完账,两个人并肩走出小店,夜色似乎又浓了一些。
耳垂上微弱的痛感提醒江昊他刚才的心血来潮,江昊也不喜欢变化,可是却对在闻颜身上冲动的感觉上瘾。
沿着街走到路口,他们停在一家已经关了门的店外。
玻璃窗上挂着一圈用槲寄生做的圣诞花环,一对金色的铃铛在寒风中发出清亮的响声。
“是槲寄生。”闻颜仰起脸,指向那个花环。
江昊嗯了一声,并没有立刻明白闻颜的意思。
“我觉得,你的纽约雪夜还差一种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