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的,把这个婴儿扔出去,你不吵你留着!”
“不行!!”
时咎坐起来,看到隔壁床的凌超建已经坐起来了,他半睁的眼里满是戾气,似乎也被吵醒憋好一会儿了,他的胸口起伏很大,直到忍无可忍突然爆起,他站起来就往外面冲。
甩开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没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尖叫。
“你谁啊!”
“你怎么打人!有人打人了!”
“打他!快!把他拉走,打他!”
瞬间惨叫声和怒吼还有一直存在的婴儿哭声乱成一团,每个牢房的小灯一盏一盏逐渐亮起,每个人都被吵醒了。
监狱的空间本来就很大,有人大声吵闹,回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凌超建冲去在男人牢房门口对那群聚集的小孩和男人进行无差别攻击,似乎是逮到谁就打谁,打得也没有想法,拳头挥到哪算哪。一时间旁边的人居然不知道怎么制服他,直到有人喊了一句:“扑上去压住他!”
凌超建被五六个人一起压在地上,踩在最下面,脸贴着地还在疯狂大声咒骂。
“强哥!怎么办!”有人问。
“打他!然后拖到外面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时咎走出牢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四个孩子一人固定住他的一个四肢将完全不动的凌超建悬空抬到大门,竟真是把他推了出去。
开门的瞬间,雨点打了进来。
婴儿不哭了,整个监狱安静许多。
那位被称做强哥的未成年€€€€说是未成年,但应该也有19岁或者20岁只是还没有去做进化,看上去已经是非常成熟的男人€€€€他站在一群稍小的孩子中间,俨然一副老大的神情,周围七七八八的人则是他们一来就一直在一起玩的孩子,其中还有两个女生。
“再哭也把你扔出去!”这位强哥指着完全听不懂话的婴儿狠狠说。
他的父亲抱婴儿的手更用劲了。
如同闹剧的开始,闹剧结束也很突兀。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小牢房,又各自睡下,除了外面不算汹涌的雨声,一切好像又都安静下来,连被扔出去那个人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九天早上,时咎睁眼便被眼前的人吓一激灵。
凌超建就直直站在时咎床边并且死死盯着他,不知道站这里多久了。他的衣服都换过了,伤口也被包扎过了,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是很明显。
时咎瞬间坐起来,听到凌超建森然地说:“昨天为什么不帮我?”
时咎:“?”
凌超建:“我们一个牢房,我被打了为什么不帮我?”
“你别乱来,休息,休息。”后面传来了何为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尴尬,显然凌超建的伤口也是被他处理的。
凌超建瞪了时咎一眼,坐回去了。
“我们出去拿饭吧。”何为对时咎说,赶紧将时咎扶起来。
“小孩子嘛,受伤了总不能不管的。”何为说。
时咎微微点头,突然间他皱起眉头,同样觉得不太对的还有何为,他俩对视了一眼,何为问:“这是什么味道?”
时咎的目光很快便被对面靠里的那个牢房吸引了,那个牢房是抱婴儿的男人的。
时咎快速走过去,但走太快小腿依然隐隐作痛,于是他放慢步伐。
所有人都远离那个牢房,此时只有时咎和何为往那边走,越靠近,反而越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们走得足够近,那冲天的味道再也掩盖不住,两个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的牢房里只有他和他的婴儿坐在床上,而牢房内部,一直蔓延到牢房门口,竟然是€€€€全是排泄物!出来便闻到的臭味就是从这儿散发出来的。
“喂,你俩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别过去,让这狗娘养的自己出来,不出来就别吃饭别吃药,如果晚上不自己滚到外面去睡,我们每天都这样搞。”
“自己不管教自己的孩子,我们帮你管!”
时咎听到身后的声音,抿着唇没说话。何为担忧着急地看了时咎一眼,似乎想跟他商量。
怪不得那天这些未成年在确认这里是否会有别人来管,然而呆了一周多后,他们非常清楚在隔离期不会有人来了,这里就是一个完全隔离、没有成年人,甚至还不知道三十天后能不能平安离开的地方,他们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内享受无限的自由。
时咎刚要有所行动,牢房里面的男人动了,他动作柔和地放下婴儿,穿上鞋,直直走了出来€€€€踩着那些排泄物。
时咎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看到男人打开门,突然开始狂奔,在三秒之内一路冲到那个叫强哥的未成年人旁边,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
“啊€€€€!!!”被打的人发出一声惨叫。
也许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秀、被他们吼来吼去一周多都只在道歉的男人会突然爆发,一时间他俩拧成一团大打出手,咒骂和怒号此起彼伏。
“你妈放开老子!来人!来人!把他给老子拉走!”
男人怒吼:“去你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啊!!!”
那些孩子一拥而上,最终将两个人分开。未成年人脸上鼻血横流,男人的伤则没有那么重。
时咎和何为对了一个眼神,何为立刻跑回牢房拿出他的个人医疗急救包,一边往回赶一边嘀咕:“再这么来两个人消毒棉都不够了。”
何为给他俩分别消毒止血贴创口贴,然而这样并没有阻止那个叫强哥的小孩的怒气,他依然在咒骂,只是男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他轻声对何为说了一句“谢谢”,没有理会未成年人的咒骂。
未成年人大多围在外面,有的站在牢房门口看,二楼的更是趴在护栏上往下看这一幕,只有这个强哥的几个朋友气势汹汹地围在他身边,一人一句咒骂不停。
时咎找来了清洁用品,一声不吭把男人牢房的排泄物清理干净,又皱着眉头将用品全部扔了出去。
除了骂声没有人再说话,这场打斗偃息旗鼓后,大家不约而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自己开始自己无聊的一天。
男人沉默着回到自己牢房,按照惯例照顾好自己的孩子睡下,便出来在监狱楼房外找到时咎与何为。
“谢谢你们。”他说,双手不安搓动。
何为立刻摆手:“不不,不需要谢谢的。”
他皱着眉看向时咎,正要开口,时咎先打断他的话:“你要小心一些,这些小孩不太对。”
闻言,男人却愣了一下,然后笑出来,手终于自然垂下:“这是正常的,小孩子更依靠本性行事,理解不了他人,共同信仰着一个宗教叫做‘我’,所以才有了教育,才需要后来成长中的各种体验。当他们成年进化后,有了和他人的深入碰撞,有了更多的见识,都会好起来的。”
他看向时咎,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与他认知不符的人,接着说:“你……你也未成年,但你很不一样。如果哪一天,我们文明的未成年可以都像你一样,或许还会有更好的发展。”他在说的时候依然还是充满希望地看着天的,看着这片黑到像不存在的天,幻想哪一天即使不需要起源进化,文明的公民也能像现在的成年人一般。
他说到这,似乎心情逐渐好起来,即使近些天阴霾笼罩,但阴霾只是阴霾,代表不了整片天。
男人郑重说:“我叫云衷。”
欢闹声来得忘乎所以,孩子们又在房子里挤成一团吵闹,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虽然除了风也再无其他声响。他们打闹把铁圆桌拖着稍微偏离原位,铁拖在地板上发出巨大刺耳的尖啸,拉出一道浅褐色拖痕。
云衷说他是无性繁殖刚刚才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孩子生病了带去医院做检查时遇到了发病的人,保险起见,他还是上报了。
另外,他还是一名记者。说着说着,他骄傲地谈论到自己曾经采访过沉皑,他说沉先生是位非常冷静但仁慈的人,如同沉家百年以来的样子。
说到沉皑,他还偷偷挡着嘴说:“我们都认为沉先生才应该当掌权者。”
外面三个人侃闲事,聊着聊着,也一起在外面大笑起来。
云衷对于未来的幻想终结在被集中隔离的第十天清晨。
第35章 黑蚂蚁(四)王国游戏……
那天晚上整晚婴儿都没有哭, 所以大家难得睡了个好觉。在天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一声惨叫惊醒了所有人。
那惨叫却是一声接一声停不下来。瞬间清醒了的时咎迅速翻身起来就往外面走去,他却看到了无法置信的一幕。
叫强哥的孩子王怀里抱着的正是整晚没哭闹的婴儿, 但那个婴儿已经不是正常婴儿的样子了€€€€他的头上全是血,离他最近的墙面上也是。而这位孩子王在听到云衷的惨叫后, 还抱着婴儿。
云衷似乎疯了,他嘴里尖叫着:“我要你死!!”直接纵身朝那孩子扑过去, 孩子被扑倒在地,婴儿从他手里滚出来, 像个布娃娃一样滚出去好几米, 不动。
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出来的何为看见眼前这一幕, 脸色惨白,他走到时咎旁边, 嘴唇颤颤巍巍地说:“这……这……”
时咎皱眉头, 快步走过去,他横在两人中间企图将两个人分开, 但云衷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根本看不到别人, 他死死抓住这个男生,一拳一拳毫不留情,每一次下手都是往死里在打。
小孩子体力还差一些,刚开始还能还手, 后面只有挨打的份, 于是他在挨打的间隙大喊:“过来帮我!”
有一些孩子蠢蠢欲动, 但有些人也没动,有一个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小孩子率先冲上去后,小团队其他孩子便一起冲上来了。
“别过去!”时咎拦住他们, 但没人听,场面混乱无比,拖起来一个另一个又陷入殴打,拉开一个下一次又冲过去了,近乎十个人扭打在一起,也不知道谁在打谁,他们都大叫着大打出手,像是虚疑病集中爆发,也或许只是为了发泄心里压抑已久的某些情绪。
周围的大部分人只是屏住呼吸看,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上前。时咎则直接被挤出来,他怒吼出声:“都住手!”并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那些孩子遭受了十天夜不能寐、或被吵醒的折磨,心里全部堵着怨气。
“啊€€€€!!!”惨叫更剧烈了,一圈一圈的孩子围着不知道中央发生了什么,只有无止尽的殴打,不知道哪一拳落在谁身上,时咎则能拖一个算一个。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死人了!死人了!”
“死人”两个字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笼罩他们心头的那层浓雾突然剥落,一个个像从梦里清醒了一样开始逐渐停手。
趁此时机,时咎立刻将他们全部扯出来,扯到被围在最中央的小孩王,然后他愣住了。
云衷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他的身上全是血,太阳穴凹陷,看上去是重拳猛击同一个地方很多次,当时咎把那个叫强哥的男生扯出来的时候,“叮”一声清脆的声音,有什么金属物品落地。
然而时咎转头去看的时候,却觉得呼吸一窒。
是一把水果刀,不知道是谁的,但上面全是血,并且还有一些人体组织残留。此时它就这么明晃晃地躺在地上,微微左右摇摆,很快完全静止不动,沾染血的刀柄和刀身触目惊心。
看见这把刀的瞬间,围在周围的人瞬间都不说话了,安静得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他们盯着这把刀,一个个面色惨白,有的人目光畏缩地看看旁边的人,再看看另一个人。
没参与进来的人看到这边发生的事,一把血红色的刀,一个躺在地上满身是血不知道是被捅死还是拳头打死的男人,也一瞬间全然静止了。
监狱前所未有的寂静,连烦躁出来想发火的凌超建也愣在原地。
没人敢说话,直到时咎动了一下,他冷冷地问:“谁的刀?”
无人应答,时咎再次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大了:“谁的刀?!”
声音在整个监狱里回荡。
片刻,孩子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咬咬牙,站了出来:“我的,怎么!”他抬头挺胸,装作丝毫不害怕。
时咎眯着眼睛盯着他,盯得令人毛骨悚然,但孩子王还是站直了身体,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大声重复了一遍:“就是我的!”
“不是你的。”时咎说,他直勾勾盯着对方,看他心虚的样子。
然而对方铁了心不承认,他依然怒吼:“就是我的!就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他突然跟发疯一样,快速冲出人群捡起了那把刀,并且举起来对准时咎。
突如其来的,他露出了一个张扬的笑容,好像拿着刀就让他无所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