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咎欣然答应。
周围没有树荫遮挡,时咎进去跑到正中央位置直接坐下,也不管会不会沾到泥土,于是沉皑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时咎仰头几秒就开始觉得脖子不舒服,索性躺下去。
夜晚的星空在眼里延伸,原来是这种感觉。
时咎抬腿用膝盖去顶沉皑的后背,说:“不然你也躺下?”
昏暗的公园里,微隆起的黄土上,两个人躺在一起观赏星空。
在很久以前,在他家附近的小公园里,时咎也喜欢这样躺在草地上看天,只是那里的天是暗红色的,透过云层,从天上可以看到人间繁华的霓虹倒影。
时咎问沉皑的生日,沉皑说七月十日。
时咎:“哪一年的七月十日?”
沉皑回答到:“243。”担心时咎的世界纪年法不一样,他又特意加了一句,“现在是272年。”
确实和地球的纪年法不一样,如果只有两百多年,或许他们的纪年法就是按照起源法案开始的年份算的。如果按照沉皑的年龄往前推,在他们那应该是在1995的样子。
于是时咎望着天空,停顿了好一会儿,笑说:“果然像你。”
“什么?”沉皑问。
时咎抬手指指天:“星象排列。”他缓慢推导出那天的星象,每颗星星大致的位置。
“你看,你出生的时候,太阳和金星都走到了巨蟹座的位置,木星刚好是射手座,土星运行到双鱼座。”
“你喜欢研究这些?”
时咎摇头:“也不是故意研究这个,是以前喜欢研究天上的东西,星体、星系、过去和未来,但是宇宙太大了,未知总是大于已知。后来还研究过一段时间炼金术,兴趣嘛,多知道一些,当故事了。”
沉皑淡淡笑出来,问他:“炼金术?讲了什么?”
“讲了……”时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好像就能接收到天地给的隐喻。
“讲一切万有,能量震动的频率,周期循环,因果法则,上下一致。”
沉皑点头:“所以像我是什么意思?”
然而时咎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表情,说:“你猜?”
沉皑淡声道:“不想猜。”
时咎活动了一下身体,轻声说:“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迎接他的是一片夜色般的沉默。
时咎心如擂鼓,他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赤裸裸了,几乎是直接在点明一件事,但沉皑的沉默让他拿不准主意,提醒就变成了心慌。
片刻,沉皑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时咎,你有怕的东西吗?”
时咎怔怔望着星河,星河也投在他瞳孔里,他感受到自己身体每一寸都在努力运作:“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最糟糕不过死,死前想体验过的都体验到了,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有。”沉皑接得很快,他始终学不来时咎的冲动直白,但偶尔,又能从那样的性格里窥见一丝光明,他很喜欢,也很想要,但他和光明之间还有一道鸿沟,那鸿沟里是他童年时期、其中两年的记忆。
“沉先生会怕什么呢?”时咎说,但他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所以沉皑没有接话。
良久,时咎伸了个懒腰,打算绕过这个话题,因为不想用自己的心理去揣测别人的。于是时咎去戳他,主动打破这个沉默:“你小时候训练结束会这么躺着看天吗?”一想到这就是他曾经辛苦过无数次的地方,或许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
沉皑“嗯”了一声,本想接着说下去,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句。他说:“可能有时候你会怀疑一切,但你始终爱着自己。”
“嗯?”时咎偏过头,视线从星空转移到沉皑的侧脸,于是他像真的躺在床上般,整个人侧身过来,认真打量沉皑的侧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但时咎纠正道:“我本来就始终爱我自己,我才不会怀疑一切。”
沉皑轻轻勾起嘴角,任这个笑容被时咎看到,他说:“我知道。”
时咎突然不想再看星空,他侧着没动,视线彻底从夜色转移到了沉皑身上,毫不避讳。
直到沉皑迷茫转头,问他:“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时咎皱眉说:“不可以吗?”
沉皑:“可以。”
于是时咎变本加厉,撑起半个身体,把沉皑的胳膊抬起来横放,自己则毫无顾忌地躺下,将脖子枕在沉皑的胳膊上。
沉皑欲言又止,时咎则直接扫他一眼,语气轻快:“地上硬啊,脖子疼,给我当下枕头,沉先生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沉皑无奈心想:你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啊。
余地越小,他觉得自己越无法忍受,已经破土而出的情绪侵占满了他全部所思所想,忙起来可以暂时搁浅,可一旦像现在一样闲下来,便备受煎熬。
告诉他吧,告诉他,自己多喜欢他,多想和他在一起,多想现在就抱着他,吻他,占有他。
沉皑闭上眼,被时咎枕着的手臂绷紧又发麻。
无人寂静的公园给人宁静的错觉,夜晚的风是轻的,风在脸上是温柔的,温柔在身体上是微凉的,于是微凉的不是他的身体,是他闭眼感受到的轻柔,来自于天空更高处、宇宙更深处的伏笔,如同一张张、一页页精装的诗句。
夜色浓了。
很久,沉皑站起来,问他:“进去吗?”
时咎伸出手,于是沉皑自然握住那只手,用力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时咎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说:“走吧。”
不早了,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两个人绕到围栏出口处,沉皑突然顿住脚步。
时咎已经走出来了,见旁边的人没跟上,便回头问:“怎么了?”
沉皑抿唇,目光瞥向黄土的某处,试探性说:“我好像小时候在这儿藏过什么东西。”
“什么?”时咎倒回来。
沉皑走到离围栏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大概确认了一下位置,便蹲下开始挖,于是时咎也好奇过来一起挖。
似乎藏很深,挖下去二十公分也没有任何东西。时咎问他:“你埋什么了?”
沉皑手里的动作没停,他沉默几秒,含糊说:“记不清了。”
时咎觉得他肯定是记错了,正要问,手伸下去的时候皮肤忽然真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时咎眼睛一亮:“找到了!”
还真埋了东西。他原本以为是什么大体型的物品,结果捧着一€€土起来的时候,发现只一张折叠起来折成盒子样式、歪歪扭扭的湿润软纸,只能大概看出来是个盒子的形状,实际已经垮塌黏成一片了,一片土色。
“这是什么?里面有东西?可以打开吗?”时咎问。
“可以。”
时咎轻轻翻开纸,见里面躺着一个非常小、圆滚滚的……
蓝色宝石?
时咎动作小心地拂去上面的泥土,捧着盒子往里看,真的是一颗蓝色宝石,小小的不足半根关节,随着手拿的重心在纸上来回滚动,发出滚动的轻微声音,时咎担心把这被浸湿的外纸撕坏了,干脆就这样把它小心放回沉皑手里。
尽管如此久远,好像并没有太影响它的色泽,即使天色晦暗,也大致能看到那宝蓝色的光。
时咎还是盯着这颗小小的宝石,想起自己是不是也有一颗类似的放在家里,不过蓝宝石应该都大差不差。于是他想再看清楚一点,手便不自觉想去扶眼镜,忽然发现自己除了在家看书,根本就不会戴眼镜,只好讪讪放下手感叹道:“看上去好东西哎?该不会是你小时候偷的吧?”
似乎很珍贵,确实是一颗宝石而不是塑料,可是却没有它的置物盒,只是用折叠纸埋在这么深的地方,很难不怀疑。
沉皑面无表情回答:“不是。”
时咎心想,蓝色的小宝石,像沉皑的眼睛,很漂亮。
见他目不转睛,沉皑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手好像想有什么动作一样往前伸了一点点,又立刻轻轻缩回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快速把装宝石的纸盒放到时咎手里,轻描淡写地说:“喜欢就送你了。”
时咎看着又重回自己手里、还在盒中滚动的小宝石,又抬头看沉皑一直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缄口的神情,挑眉道:“啧,我说我喜欢了吗?埋了多少年的东西啊,就敢往我手里送?”
本来只是一句调侃,不料沉皑难得回答得认真,他思索半晌,低声道:“二十年。”
顿了一下,接着又皱眉说:“不想要也可以还我。”说完就要去拿。
然而时咎已经迅速盖上那层纸,一手藏在身后,一手拦住了沉皑伸手的动作,笑道:“哎?你现在无权决定了。”
沉皑最终收回手,一言不发,任时咎拿着。
第75章 千钧一发
第二天一早, 季水风终于接到了季山月的电话,然而内容并不是太乐观。她挂了电话便冲出去通知了沉皑和时咎,三个人必须立刻回去。
言不恩站在门口, 表情不是很高兴,嘟囔着:“好早。”
夏癸走出来揉她的头, 温和说:“哥哥姐姐有事。”
言不恩想了想,突然眼睛睁大了, 她跑过去拉住季水风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回去!”
“不要任性。”夏癸立刻上前一步制止道。
“我想跟姐姐一起,我也可以帮忙!”言不恩不听。
夏癸想把言不恩拉回来, 但是言不恩直往季水风身后躲, 夏癸严厉说:“你帮不到哥哥姐姐!”
“我可以!”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季水风打断了夏癸接下来要说的话,把言不恩往外面赶了下, 说:“走吧。”接着转头对夏癸说, “我会看好她的。”
夏癸犹豫一下,没有再说话, 最后还是点头。
顶楼天台的风吹得人的神经异常清醒, 安全管理中心十多楼不算特别高, 但是真正在顶楼悬空看地面,又是另一种心悸了。
季山月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直视着十多楼高的地面,风一阵阵打着他的脸, 手脚被紧紧束缚在身后。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儿的, 只知道自己是巡查结束准备回家, 后来都记不得了,接下来便是现在。
起初他还觉得谁这么不长眼,什么东西都敢把算盘打到他头上了?随意用力都可以挣开束缚, 在身体下坠前一秒他依然有办法自救,不至于真从顶楼摔下去,掉下去的途中运气好也是可以想办法自救的。
然而他动了两下脸色就变了,他发现他挣脱不了绑着他的东西,接着他又发现,他是被什么东西绑在一捆树枝上的,这树枝就是普通树枝,承受不了他200斤的体重,过一会儿就会传来“咔嚓”一声,是里面在断裂。
手机在身上,几乎掏不到,好不容易能拿出来,根本无法看到屏幕,他只能凭记忆按到通话,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拨,直到拨到季水风。
如果不是担心怒吼会加速树枝折断,季山月估计已经在顶楼破口大骂了。
四个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均是一愣。
季水风喊了一声:“季山月!”
“在在在,哎呀妈的,快看看怎么给我解开!”季山月胀红的脸,用恶狠狠的语气说着轻声的话。
然而季水风冲前去,看到那捆在季山月四肢上的绳子时,脸色微变,她说:“这是什么?”她尝试直接撕裂,发现绳子纹丝不动,干脆掏出小刀,也完全割裂不开。
季山月骂骂咧咧:“哪个王八敢这么对老子,要普通方法能弄开,我早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