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86章

刚往前走了两步,时咎又停下来。

沉皑回头:“怎么了?”

时咎“啧”了一声,想起些事,不爽道:“沉先生我得给你提点建议。”

沉皑点头,认真道:“你说。”

时咎朝他伸出手,满脸戾气:“你一定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追我吗?小时候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我实在不回答,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喜欢我?另外,我的手放这儿一路了,最后给你三秒,你要是再……”

话还没说完,沉皑就倒回来握住了那只滞空的手,将时咎往前拽了两步。

路灯照着两个人的身影,也照着紧握的双手。

回家洗漱后,时咎半躺在沙发上看新闻,频道里播放着虚疑病的平息,文明中心打开了门,公民们的生活进一步恢复正常。

看上去都是不坏的消息,怪不得这次来会直接到起源实验室,楼下也还有声音,当时还奇怪不是都暂时停止运转了吗?

新闻播放结束后开始放音乐,伴随着浴室里洗澡水哗啦啦的声音流出,时咎逐渐觉得有些累,便就着半躺的姿势闭上眼小憩。

至于水流声什么时候停止的他也不知道,后来连音乐声也变小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半梦半醒之间,时咎感觉到面前的空气被压缩,一股沐浴露带着热气的味道从鼻子里钻进来,随后额头被落下了一个湿润的吻。

他一下就睁开眼,刚好看到沉皑双手撑着沙发,将他环在中间准备站起来。

见他醒了,沉皑低声问:“进去继续睡吗?”

时咎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摇头说不睡,就是眯一会儿。

沉皑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时咎重新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频道,换到正在播放别的新闻的频道,调大音量,房间里又热闹起来。

时咎打了个哈欠,一边抹掉出来的眼泪,一边问明后天什么时候去看季水风。

沉皑想了下说:“都可以,就是她可能不记得我们了。”

“去看一下,记不得就不打扰她了。”时咎说。他无法判断这对季水风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只觉得如果命运如此安排,就让她安心休息吧,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个家不会让她重蹈覆辙再经历一遍小时候的事。

沉皑点头,欲言又止。

时咎敏锐地察觉到,于是他将注意力从电视转移到沉皑身上,偏头问:“沉先生,你想说什么?”

沉皑学着时咎的样子舒展身体,也半躺下了,将双腿交叠搭靠在茶几上,柔和道:“嗯,想问你怎么打算……跟我的事?”

“啊?我还要打算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啊,怎么了沉先生?你该不会现在要反悔吧?”时咎故作惊讶。

沉皑被他逗笑了,抬手越过他的脖子,搂住他的肩便把他往自己身体方向拢了拢,低声说:“我是怕你反悔。”

时咎顺势懒懒靠在他的肩上,突然想到之前何为说过的一句话,现场改编了一下送给沉皑:“我人死了火化了入坟了,嘴巴都要跳出来说‘老子永不反悔’。”

沉皑拿手捂着自己的脸,但没捂住满脸的笑意。

时咎知道他这句担忧下的潜台词,所以在说完搞怪的话后,还是认真地接道:“我之前有点心急,见不到你,把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但后来想通了,活着就是活着而已,每时每刻都是我的人生,你也是我的人生,不是用睡着睡醒来界定虚幻真实。如果首先就贴个标签,那就把人生走窄了。”

他忽然坐起来,侧过身掰过沉皑的脸直视他,认真、非常认真、或许再没有这么郑重地剖白:“我喜欢你,是时时刻刻都喜欢你,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我都喜欢你。”

太阳可以直视,人心亦可以。

无怕无惧,不退不弃。

沉皑深蓝色的瞳孔倒影着他的模样,刻画着他的表情,随后,深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他柔和道:“好,再相信你一次。”

“嗯?”时咎困惑出声,“说清楚,什么叫‘再相信你一次’?”

沉皑拨开时咎的手,把头转了回去面向电视,轻描淡写道:“自己想。”

时咎无语,但还是象征性想了一下,随后他想到了在沉皑小时候,自己说过会永远陪他,转眼就消失二十年的事。

那算是个……意外吧?

哎对了。时咎抬手打断他和电视之间的目光接触,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小久的?”总感觉这家伙老早就知道了,但从来不肯对自己透露。

沉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相框,时咎瞬间反应过来。

一直忘记这件事了,他当时还很疑惑,为什么沉皑给他下达命令是让他演奏大提琴,自己还真在办公室自信满满地向他展示玻璃水提琴,恐怕在听到自己演奏音乐会上那首曲目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在不知不觉间,沉皑早就把想知道的事确定了个遍。

“不对。”时咎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音乐会上拉大提琴的就是小久?”

沉皑拉了下嘴角,但不是什么特别开心的笑,他说:“你消失之后,每天都在想你,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最开始那两年,几乎每晚都做梦,梦到的都是你,永远是你拉那首曲子的场景,像梦魇一样完全走不出来。”说着他还是笑出来,但时咎感觉那只是无奈。

这让时咎有些难过,他的目光又瞥向那个相框,那对节目单的完整临摹,到底经过了多少次梦魇,在那场音乐会里循环了多少次,才让一个小孩完整记住了仅仅是一张曲目单的设计,醒来他还能画出来,并且把听了几百次的旋律当做密码摆放在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说,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是什么的密码,便也无所谓随处摆放。确实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说到密码,时咎伸手去撩开沉皑手腕的衣服。他一直记得沉皑有一圈类似腕带的纹身,只是以前他不肯给自己看。

这次沉皑终于没有再隐瞒什么,任时咎拿着他的胳膊。

那皮肤上刻的是“5543431755”。

时咎叹气,当时沉皑告诉他他家大门的密码时,怎么没想到呢?是和“GGFEFECGBB”完全对应的音名。

这么一个有话不爱说的人,只是切实地做了他能做的事。

时咎一直不敢细想沉皑的过去,他只是想想便觉得利刃穿心,何况亲身经历的人。

“那……”时咎犹豫着问,“你恨我吗?”

沉皑淡淡说:“恨过。”

“恨过,失望过,绝望过,也自暴自弃,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相信,不想跟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不想表露任何情绪,怕被骗。”

带给他最大快乐的人,也带给他最大痛苦。

时咎去握他的手,但被更有力地反握住了,他想说对不起,但刚开口就被沉皑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嘴。

他轻声说:“别道歉,现在在就好。”

时咎朝他点头,沉皑便松开手,轻笑一声,带着对往事的释怀道:“但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爱是广泛意义上的东西,不拘泥于个人,要去爱人,我听了。”

时咎看着他,眼里也是光。

新的电视频道很快又到了播放音乐的环节,时咎干脆直接换了个音乐频道,让舒缓的音乐伴着夜色充斥整个空间。

落地灯微弱地亮着,似乎再亮一点都会打扰到旁人的窃窃私语。

两个人窝着坐,沉皑伸手捧过时咎的后脑勺,又前倾去亲吻他的唇,蜻蜓点水一下便放开,轻声对他说:“还有件事想征求你同意。”

“什么?”

“我可以叫你小久吗?”

时咎听完就笑出来,他学着沉皑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沉先生,我不喜欢你对我克制过头,不喜欢。”

沉皑认真看他。

“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时咎轻佻地对他眨眼,仰头想了些情侣间可能出现的称呼,“宝宝、老公、男朋友、亲爱的,随便你。”

不过时咎觉得沉皑这种性格可能叫不出太肉麻的称呼,还是回到刚刚的询问:“还是小久吧。”

“好。”

沉皑洗了水果,一种叫斜山的奶白色三角锥状水果,时咎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最后只能得出结论:这是他们那个世界没有的水果。

“所以……”时咎一边吃一边含糊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从小一直到现在?”

沉皑:“也不是。”

他想到小时候缠着时咎的样子,不禁勾起嘴角,跟翻自己黑历史一样说:“我记得很清楚你跟我讲什么是大爱,不过我是成年后才懂你说那些话的具体意思。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我很想占有你,后来知道占有不是爱,只是控制欲和不甘心,所以放过自己了,就希望你还好好活在某个地方。”

恨了那么多年,最后发现只是自己的执念,但放下执念的那一刻,惊觉一切都还可以回到原点,回不去的从来不是曾经,只是自己执迷不悟的心念。

沉皑拿纸擦掉时咎吃到脸上的水果汁,见他还盯着自己,叹口气道:“一定要接着说吗?”

时咎点头。

“好吧。”沉皑说,“一开始也没喜欢,只是觉得你跟那个人很像,不确定,想求证,还是有点执念的,后来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人,知道你很好地活着,就没有遗憾了。”

时咎知道这就是他始终不肯说明他们渊源的原因,即使恨过,但放下了,知道对方过得很好,便选择不打扰。

多温柔的人。

沉皑继续说:“真正喜欢上现在的你,大概是那个晚上你问我,能不能告诉你、我以前经历过的事的时候,我觉得很触动。我突然想起,那些事被我埋很久了。”

“我从来不肯和人说我的过往,怕放一头困兽出去就再回不来。也许是被你感染的缘故……”沉皑说着,也逐渐回忆起后来遇到时咎的样子,处处针对、处处为敌,甚至评价这个人不管不顾无脑硬冲,也许就是这样的直白,让他觉得不该把自己锁起来,该去处理一些心事。

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做到€€€€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主动问呢?他也应当可以主动挖掘自己深埋的快乐与痛苦。

“被你一说才想明白,如果我不解决内心深处的痛苦,总有一天它会以一种我甚至无法察觉的方式跑出来,最终伤害我和别人,也许那人我根本就不想伤害。”

时咎也不吃水果了,他盘腿面对沉皑坐着,看着他的侧脸,不自觉伸手去戳了一下,应答道:“所以我最开始入梦见到你的时候,你每次都不留余地不带商量的就麻醉我,你不信我,你也不怎么信别人。”

€€€€是我带给你的。不过时咎没说出来,他觉得沉皑可能并不想听这句话。

沉皑微微点头:“嗯,所以我想我一定要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遇到问题,第一时间不再是想反抗、逃避,而是如何接受、化解。”

沉皑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温柔的、随意的。

他认为,每个人都会被过去限制,但把过去当成绊倒自己的石头,还是更高的起点,却是自己的选择。

时咎突然把往前倾了一点以靠近沉皑,他小声说:“妈的,我好喜欢你,能不能吻你啊?”

沉皑侧过头,挑眉道:“我没限制大艺术家这个权利吧?”

一个热忱的、炽烈的、悸动的热吻,带着过往种种快乐、承诺、痛苦、背叛,一笔勾销。

沉皑也问时咎,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时咎回答:“你刚刚说的所有,都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第96章 浓雾

两天后的上午, 沉皑的车停在一条街的尽头,他们打算去看望季水风。

沉皑并没有来过季水风小时候的家,还是时咎记得大概的位置, 两个人下了车慢慢边走边看,所幸时咎很快发现那栋绿色百叶窗的楼房。和记忆里的有些区别, 因为窗台上挂的不再是已经晾得满是灰尘的衣服,隔壁人家窗台上的绿植和鸟倒是依然鲜活。

时咎朝那指了一下说:“就是这个楼上。”

刚要加快脚步往前走, 时咎便被沉皑拦住了,他说:“等一下!”

时咎:“怎么了?”

沉皑用下巴示意了前方, 时咎顺着看过去, 惊异地看到了少女模样的季水风正从那栋楼推门而出。她的神色有些忧虑, 满脸藏不住的心事重重。

两人对视一眼,时咎不确定道:“可能是去买东西, 不然我们先跟着, 等她回家之后再假装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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