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97章

牌位是刚刚拿出来的,上面赫然写着言霏的名字。

言威一直看着她,如同过去的几十年。

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这身影里的气味发生了改变,而他全然无察觉,真正等到他意识到这一切如脱缰野马奔腾远去时,又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被推着一小步一小步走向深渊。

夏癸问他要尝试一点新茶叶吗?

言威没有回答,他想通过思维连接去知晓面前这个女人心里所想,却只能连接到一个虚无的通道,那是反起源进化的特殊通道。

熏香的味道浓郁了,茶香也是,最后连墙上挂着的时钟秒针声音也震耳发聩起来。

自从言霏环游世界回来后,言威清醒的时间很少,第一次便是他派去监视言霏的人带回来了一个坐标。那次他怒不可遏,他单枪匹马去了那个地方,看到永生不愿意相信的事。

他曾经在多年前阻止了言霏的计划,然而还是被他研究出来了。

言威杀了实验室所有研究员,并未挽救回一个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言威的目光与夏癸的相遇了,夏癸朝他柔和一笑,说:“你的催眠,我已经解了,其实你完全不用想那么多不是吗?”

不用再想是非对错,反正都是一身骂名,况且,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良久,言威沉重开口:“教化所的幻境是你做的?”

夏癸重新拿了些茶叶,虽然言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她依然重新取了一些茶叶来洗,伴随着轻柔的流水声,她缓缓道:“我认为你是知道的。”

她顿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否定了自己的话:“原来你不知道,我本以为季山月比你好控制,没想到你更好控制。”

言威的脸色白了又绿。

她长叹一口气:“不过季山月的事不能怪我,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事实。至于你……”

她将茶壶洗净,重新放入新茶叶,添水重煮,随后优雅坐在白色单人沙发上,与言威面对面。

她的脸上都是怅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段过于悲伤的往事,她笑说:“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不是吗?”

白皙纤长的手指缓慢抚摸过那张牌位,像抚摸过那位已然逝去老人的脸,她的眼里如同这斟满的茶香,温润含水,任谁看了都知道其中缘由。

言威颤抖的双唇与瞪得发干的眼睛扫视在夏癸身上,如果他曾经吸收过类似眼刀的能力,夏癸此刻将万箭穿心,然而她现在却是怡然自得地坐着,轻声说:“你没有选择了。”

言威压着情绪问:“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啊……”夏癸话说一半,她的目光柔和移到了桌子的牌位上,随后垂眸,“在你死后,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在所不辞完成你的心愿,你也会感动吧?”

言威的脸部皮肤抽动一下,说:“你想做掌权者,我可以让你做。”

“不。”夏癸却是直接否决,她叹气,“你不懂吗?你已经没有选择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有选择,你会这样说吗?”

当下的任何选择,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已经退步到允许她做掌权者,说明他已经退无可退。

言威铁青着脸,最后只能深深叹气。

“你跟我认识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言威闭眼无力说。

夏癸不觉得:“一样,是你没关注。”

“对不起。”

“不需要。”

凝固的沉默,夏癸最终还是笑出来:“他已经死了,没办法重新当上掌权者了,不过我和我女儿还可以。”

言威看她一眼,下撇的嘴角让他说不出话。

时钟的节奏摆动得令人昏昏欲睡,没多久言威就觉得发自心底的放松起来,他的心很快陷入混乱,有些记不起刚刚他们是在讨论什么。

“砰”一声,茶室的门被重重推开,两道目光同时聚集在动静中央,只见言不恩站在那里,通红的脸和眼睛在那张有着刀疤的脸上显得狰狞。她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她从未想过事实是那样,更未想过参与的人是她的母亲。这次她难得没哭,只用眼睛直勾勾看着里面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半晌,夏癸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摸她的头,说:“你的爷爷和父亲,为你争取了以后的权力。”

言不恩打开了她的手,咬着牙说:“我不要那种权力。”

“你以后会懂的。”

“我不会懂的!!”

推门而入后,破门而出。

夏癸脸上浅浅的笑意一直未褪去,她说:“你得抓紧时间。”

言威并未在意在她的提醒,只是淡淡问:“言不恩是谁的女儿?”

夏癸笑:“我的。”

言威闭上眼,将胸腔里的浊气重重吐出,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逼退言霏,让他自行离去之后,她伤心低迷了那么久,原本以为只是不合时宜的抑郁发作,随着小时候沉皑和季家姐弟的到来又逐渐好转,原来是他错过了太多可能,而他从未关注过。

命运啊。

那些望眼欲穿的过往,悲欢离合、爱恨情深,都只是文明的一粒微尘,时间翻过的最普通的一页。

第107章 宇宙里所有的恒星

沉皑的意识坠入梦境。他好像在往下沉, 永无止尽地往下沉。在这片没有底的深海里,黑暗如同漩涡一样将他包裹着,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

看到曾经他也是个几岁的小孩子, 还在幻想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言威一样有爱、有威严有能力的掌权者,真正的为文明带来福祉, 虽然总是被说没有能力,上限不高, 但他还是为此努力着;

看到小时候最喜欢的哥哥对他撒谎,骗他两年, 他痛苦地在黄土地上崩溃大哭、黯然失神, 最后又破釜沉舟般重新站起来。

他像那个哥哥还在时一样, 常常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看星空,听风声、听虫鸣鸟叫、听树叶沙沙, 感受雨点打在身上, 感受太阳与月亮,也感受万物, 在孤独至极的时候, 他的朋友只有自然, 日复一日的远望里,他听到了宇宙的声音,发现自己与世界有了链接;

从那时起,他发现自己有了能力, 这件事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好像这样就可以守住公园深处的秘密;

他看到自己在快成年时偷听到言威与单赫的对话, 知道公民把选举掌权者的权力交给了掌权者本人,随即而来的便单赫的金纸,堆成山的金纸, 但太多的货币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原来是钱权的交易。

看到言霏提及反起源进化,言威再次与单赫谈论高层取消思维透明化的事;

他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沉家两百年前的选择;

权力是深埋人心的恶果,哪怕只是微小的权力,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内心的信念真正做到为文明带来福祉;

他看到自己决定放弃掌权者,看到与言威大吵一架,他说他离开沉家并不是为了这些;

也看到自己的逃离的那段时间无意捡起一个弃婴,看小婴儿可怜,生了悲悯之心,便带走了;

看着自己思索很久不知道要给小婴儿取什么名字,恍然间想起快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那个已经埋在记忆里堆满树叶的公园。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真名,只说他叫小久。

沉皑便给这个婴儿取名叫小久。

长长久久,总会遇见。

命运总有他最精妙的安排。

“轰€€€€”

庞然大物坠入海底。

沉皑感觉到自己在一片温和的涟漪里随波逐流,身体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环抱着他腰的手。

好像是时咎的气息。

耳边有风声,熟悉的下坠,在一片圹€€里徐徐前行。

时咎在带着他瞬移,但明明他们在一起,时咎会瞬移去哪里?

“沉皑?沉皑?”时咎的声音在耳边荡开。

似乎是灵魂归体,沉皑猛然睁眼,意识瞬时回到大脑,他翻身迅速坐起来,第一眼便是时咎担忧的表情。

下坠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时咎扶住沉皑,让他站起来,沉皑一动,立刻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口了,明明刚刚跟言威和季山月有了那么激烈的大战,现在却一点痛楚都没有。

他立刻去看时咎,发现对方也是毫发无伤。

“这是……”沉皑刚开口,时咎便一把抱住他。

温热的气息吐在皮肤上,时咎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沉皑顿了一下,立刻抬手安慰般轻抚他的背,柔和说:“别担心。”

简单的拥抱后两人松开,时咎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他朝沉皑示意四周。

刚刚坠入这个地方他就已经在想了。

这是哪里?

一个扭曲的空间,分不清他们在的地方是地面还是半空,找不到任何参照物。

之所以说它是扭曲空间,是因为周围都浮满了扭曲的微光,微光里有什么在跳动,好像小时候电视出错、马上就要雪花屏前的短路画面。

有些像他们在幻境里那个纯黑意识空间里,但这里不一样的是,这些跳动的画面不是他们记忆里的任何场景。

时咎回忆起刚刚,在言威的光剑刺下来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保护沉皑,沉皑没有能力了,只能靠他。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抱住沉皑,想无论是□□还是控梦,护住他就好了。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反而是熟悉的失重感。

他应该是带着沉皑瞬移了,但不应该,他自我意识的瞬移只能瞬移到沉皑身边,就连唯一一次两人瞬移也是因为沉皑的意识,但当下,沉皑还在昏迷里。

穿越无尽的黑色隧道,下坠中,时咎看到了那辆黄粱一梦,只一眼,半迷茫状态下的时咎霎时醒来。

他真的看到那辆列车了,第三视角看到那辆飞驰而过的列车,列车里幽黄的灯光,里面并没有人,围绕着列车的是那些奇形怪状的扭曲微光,正是充斥着这整个空间的扭曲。

好像时间在静止,时咎一只手环抱沉皑,另一只手想伸出去捕捉那辆车,却抓了个空。

直到这里。

一到这里,他便发现自己和沉皑身上的伤口没有了,因为浑身毫无疼痛。

沉皑的表情很快冷静,目光扫过周围一切,最终与时咎视线交接。

时咎朝他嗤笑一声:“自从遇到你,我这辈子的经历可以说是相当精彩。”

不是在迷惑,就是在迷惑的路上,反正就是搞不清楚状况。

沉皑见他表情戾气,有点无奈,他牵住时咎的手抬起,在他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时咎立刻回过神,平静下来。

他们好像瞬移掉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这里没有声音,只有扭曲的、雪花屏般的画面萦绕四周,不仅是四周,还有高空与下方。

如同宏大的宇宙,尽管所有东西都像参照物,但它们毫无规律的放置,反而所有东西都失去参照物的价值。

时咎用目光询问沉皑,后者则微微点头。

这次是自发式的瞬移,或许不是在幻境里,但反而更令人警惕,幻境尚有解,若连幻境都不是,他们要怎么出去?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每一步都踏在虚空里,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地板,若是脚步用力,又可以深陷往下走,抬腿也可以往上,所以他们分不清此时是在往上还是往什么方向移动,好像走的每一步都是任何方向。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