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 第51章

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握,裴溪亭闷哼着仰头撞上床头的栏杆,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却听见铃铃铛铛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铐在了栏杆上。

太子好似变成了妖异之物,双眼墨浪翻涌,仿佛要吃人。裴溪亭变得畏怯,却不肯求饶,只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太子却不容拒绝地贴了上来。

鼻尖相蹭,呼吸喷洒,裴溪亭在冷竹香的笼罩中神魂颠倒。

太子冷淡克制的表相下是凶猛贪婪的欲/望囚海,一经出笼,一望不尽,裴溪亭坠入其中,被他放肆冲撞、拍打,起伏不停,长久不歇。

裴溪亭睁眼醒来时,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好像真的大做特做了一场。他怔了会儿,伸手扯了下床头的铃铛。

元方推门入内,走到床边看了裴溪亭一眼,“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裴溪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心不在焉地说:“你去帮我请个假吧,就说我身子不适,今天不去衙门了。”

他声音发哑,大汗淋漓,眼眶也微微发红,像是才被欺负过的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大好。元方没有多问,留了句“早饭在锅里”,就出门去衙门了。

裴溪亭伸手抹了把汗,翻身把自己塞入薄被中,泄了口气。

操。

*

午后,太子入宫请安。

瞿皇后正拉着瞿棹翻阅美人册,见太子来了,立刻招手说:“你来得刚好,下头刚把名册送过来,你也来帮蕤儿相一相世子妃。”

瞿棹转身行礼,太子说免礼,迈步走到那长长的一卷美人册前,只随意看了一眼,便转身去榻上坐了,说:“这是宁王府的事情,您何必操心?”

“老五夫妇俩特意拜托我的!”瞿皇后嗔了太子一眼,“谁都像你似的,半点不操心!”

瞿棹笑着说:“殿下整日操心国家大事都不够。”

“王府联姻还不算大事啊?况且,我就不信他每日都在操心正事,没有一瞬间想其他。”瞿皇后说。

姑姑奉上热茶,太子伸手接过,淡声说:“您在这里操心,最终选出来的人不符合扶疏的心意,还不是白费心思?”

瞿皇后翻了个白眼,“蕤儿要是肯上心,还需要我来操心吗?我听老五说,他们提了几次,蕤儿都是一副‘随便你’的样子,半点不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如此,自然是要咱们做长辈的来替他打算。”

瞿棹闻言眼睛一转,说:“姑姑,这事不对啊。”

瞿皇后说:“哪里不对?”

“世子爷怕不是不上心,而是一个拖字诀,根本是不想成亲吧?”瞿棹打开折扇,思忖着说,“世子爷那性子,宁王爷和王妃不敢太逼迫他了,又不能真让他这么耗下去,因此找上了您,让您来点一桩姻缘。”

“啊,”瞿皇后琢磨着说,“那我这是被当刀使了?”

瞿棹说:“皇后赐婚是极大的殊荣,但就怕这人没选对,您心里也过意不去。”

瞿皇后也回过味来,说:“是,我还是得先问问蕤儿……对了,你们平日不是常在一块吗,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姑娘倒是没有,世子平日并不和女子亲近。”瞿棹说。

“那是和男子亲近吗?”瞿皇后握住瞿棹的手腕,微微一笑,“是哪家的孩子啊?”

瞿棹无意说出青铃铃的名字来,笑着说:“没有啊。”

“哦,”瞿皇后顿了顿,又问,“那覆川平日里有和哪家的姑娘少爷亲近吗?”

话茬冷不丁地拐到了自己身上,太子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听瞿棹说:“殿下身旁不就是您知道的那些人吗?”

“什么都问不出来!”瞿皇后松开瞿棹的手,提着裙摆坐到太子身旁,拍桌说,“你们这些孩子的姻缘怎么都这么迟?我入土前能看见你们成家吗?”

太子率先说:“别把期待放在我身上,会落空。”

“你什么意思?”瞿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你如今不想就算了,我入土前都看不到吗?”

矛头聚集在了太子头上,瞿棹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吱声,站在一旁看戏。

太子说:“嗯。”

瞿皇后盯着太子,说:“这段时间,我的心境又开阔了不少。”

“恭喜您。”太子说。

瞿皇后深吸一口气,说:“所以哪怕你喜欢男人,我也能接受,当真。你不要再瞒我了,说吧,孩子,告诉我一个答案。”

太子沉默了一瞬,刚要开口,瞿皇后便猛地一拍桌,激动地说:“你犹豫了,你迟疑了!”

“……”太子闭了闭眼,“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宣御医来给您看看脑子。”

“我看脑子,那你就得看身子,没出息的东西。”瞿皇后说,“好多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当爹了!”

太子淡声说:“也有好多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入土为安了。”

瞿皇后愤怒地戳了下太子的胳膊,转头拉住瞿棹的手,“棹儿,你说这么多有才有貌的男男女女,他怎么就一个都不不喜欢呢?”

瞿棹是万万不敢站在她的战线催促太子纳妃的,只得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缘分不可强求啊,姑姑。”

“我不强求,他怕是真的要去当和尚了。”瞿皇后抱着瞿棹的手呜呜哭泣,偶尔偏头瞥太子一眼,被那张冷漠无情的侧脸气得差点没喘上来气,“一想到几十年后,白发苍苍的你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我就觉得悲上心头,到时候怕是在地下都不安生啊。”

太子好言安慰:“您把心放宽些,也许我活不到白头的时候。”

“说什么呢!”瞿皇后转头去挠打太子的胳膊,“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太子当真不说话了。

“我不和你说话了!”瞿皇后单方面和太子断绝关系,转头和瞿棹说话,“你还记得上次在启夏宴上给你作画的那个孩子吗?”

太子拨茶盖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瞿棹说:“您说的是裴溪亭?”

“是他。”瞿皇后说,“昨日你娘入宫来,说你蓁妹妹对那孩子动了心思,想让我斟酌,要不要成全这门婚事?”

太子摩挲着茶杯,猜测瞿皇后也许是太闲了,所以整日想着作月老,本也无伤大雅,可惜她眼光不好、能力不足,并不能胜任。

客观来说,瞿蓁性子活泼,和裴溪亭并不适合。

第47章 教训 “老师。”

瞿棹也觉得这事颇为稀罕, 笑了笑,说:“那丫头何时见过裴溪亭啊?”

“你天天不着家,哪里知道你妹妹的心事?”瞿皇后白了他一眼, “蓁蓁在启夏宴那日就看见裴家那孩子了,后来又欣赏了那孩子的画,这下是貌也喜欢, 才也欣赏。少女怀春, 总是藏不住的呀。”

瞿蓁对书画历来不感兴趣, 说什么欣赏?多半是见色起意, 瞿棹心里锃亮, 倒也不掀妹妹的老底,说:“原来如此,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上心了。裴溪亭是不错, 若妹妹当真喜欢,我也没道反对。”

话是这么说, 可瞿棹觉得这婚事没那么好成。观眼察心, 裴溪亭长着那样一双眼睛, 骨子里必有尖锐的东西,不是个安生的。

瞿皇后点了下头, 正想说那不如就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太子却在此时说:“不合适。”

这木头桩子冷不丁的发出声响,瞿皇后愣了愣,立刻扭过头去反驳:“人家俩孩子年纪、品貌都是极搭对的,哪里不合适?你自己要孤独终老, 还不许表妹嫁个如意郎君吗?”

太子对瞿皇后的谴责不置可否,说:“我没有不许,只是他二人不合适。”

“你凭什么这么说?”瞿皇后想了想, 也只想出来裴溪亭和瞿蓁的一处不合适,“你莫不是觉得裴家门第不高?”

太子没说话,瞿皇后就当他默认了,说:“两家婚配,门第是要紧,但既然蓁蓁喜欢,那要求放宽松些也无妨。裴家三郎不是入了笼鹤司吗,以后前途无量,依我看,比那些只会靠着祖荫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靠谱些。再说了,你自己择人做事从不不拘门第,不也是认为家世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能力?”

“不是因为这个。”太子看向皇后,淡声说,“您向来不愿意强迫苛责谁,如今还没问过裴溪亭的意思,就要乱点鸳鸯谱?”

“我何时说现在就要点鸳鸯谱了?”瞿皇后乍一听是愣了愣,随后只觉得冤上心头,“我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吗?若你们觉得好,那我就立刻派人去问裴家孩子的意思,他若答应,我便赐婚,他若不应,我自然不会强求——我哪里说现在就要定下了?我何时说了?我哪个字说了?”

好像的确没说,太子:“……”

瞿皇后出离地愤怒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听我说话!”

太子说:“有。”

瞿皇后说:“你有个屁!”

瞿棹看了太子一眼,咂摸出点奇怪的味道来,太子何其敏锐,淡淡地回了他一眼。

瞿棹心里一跳,讨饶地笑笑,而后熟练地伸手替瞿皇后拍背顺气,俯身说:“姑姑,殿下政务繁忙,难得出神休息会儿,您就别恼了。”

“我要跟他计较,早就被他气死了,我懒得他。”瞿皇后再次和太子断绝关系,转头叫来门外的宫人,“去请裴溪亭来。”

瞿棹说:“他今日不在衙门,要去小院子里请。”

瞿皇后说:“这是为何?”

“哦,我入宫前顺路去找游大人商讨公事,听陆主簿说裴文书今日身子不适,告了一日假。”瞿棹解释说。

昨日还生龙活虎地和裴锦堂、赵易闲逛,今日就病了?太子眉尖微蹙,把茶杯放下了。

“生病了啊,”瞿皇后说,“那就先别折腾他了,等过几日再叫他来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此事暂且搁下,太子不再逗留,长腿一迈告退得干脆利落,对背后瞿皇后光明正大的嘀嘀咕咕置若罔闻。

俞梢云候在殿外,随太子一道出了凤仪宫。

东宫的内侍领着宫人候在肩舆前,太子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顺着宫道往外走,路上问:“元方近来可有异状?”

“没有,老老实实地给裴文书做着小厮。”方才殿内的叙话在耳边回响,俞梢云福至心灵,话音陡转,“为着谨慎,卑职会再去问问盯梢的。”

太子“嗯”了一声。

晚些时候,俞梢云把该问的问清楚了,入明正堂后殿回禀:“元方今早倒是出了趟门,去药铺抓了方清热降火的药,此外一切如常。”

太子合上文书,说:“上火便要告假?”

俞梢云听这话不像是对裴文书不满,便如实说:“元方的确只抓了那一份药材。”

太子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小大王,见它有些蔫儿的,便说:“这几日拘着它了,改日带出去撒撒欢吧。”

小大王抬头蹭了蹭太子的手,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搭上太子的腰,把他抱住了。

太子几不可察地笑了笑,眼前又掠过一道躺在美人椅上蹬腿伸懒腰的人影来,那点笑意便散了。

*

三日后,裴溪亭随着宫人到了凤仪宫,除了端坐凤榻的宫装丽人,太子也坐在一旁。

多日不见,今日冷不丁地见着了,裴溪亭愣了愣,心里有些欢喜。虽说这样稍显没出息,但他也不自苦自厌,想他头一回春心萌动,告白被拒后立刻心如止水是为难他,封心锁爱也没必要,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准哪天就好了。

裴溪亭收回目光,俯身行礼,“小臣见过娘娘,见过殿下。”

瞿皇后打量着这孩子的身量,颀长挺拔,青竹似的,着实赏心悦目。她暗自点了下头,抬手道:“不必多礼,来人,赐坐。”

“谢娘娘,谢殿下。”裴溪亭颔首,提着前摆在宫人放下的红木椅上坐了。

椅子就在凤榻前,瞿皇后端详着裴溪亭,越端详越入迷,心中惊叹:好俊俏的孩子!玉琢出来、花染出来似的精致漂亮,更难得的是没有半分阴柔之气,清凌凌的,让人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就俩字:好看!

瞿皇后目光沉迷,若非太子无意间低咳了一声,她怕是要眼冒绿光了。

太子瞥了眼瞿皇后,说:“上茶。”

“咳咳!”瞿皇后回过神来,借机表情,不好意思地朝裴溪亭笑笑,“看我,只顾着与你说话,差点忘记吩咐人上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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