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敖昱吃了家里带来的药,睡得沉了,其他四个孩子开始排着队跑肚,最后跑得瘫了,留下照顾敖昱的松子这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去找二皇子。
照顾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则在二皇子离开后就跑得不见影子了。这两人是端妃宫里分配过来的不假,可打扫送饭这种事他们虽然不会少干,对伴读们却也没有太大的热情,常常是跑得不见人影。
敖昱现在还没醒,两个老太医围着把脉,说就是生来体虚,这两日精力耗费大了,养养就好。
李全德给了太医一个眼神,这位老太医摇了摇头€€€€不是装的,是真的。
所以,当时太监们都没在,五个伴读,四个跑肚,一个昏睡,这时候有人进来干点什么,不稀奇。没茶壶,没药,没人证,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
李全德看着松子和另外两个小太监,松子还好,他不算擅离职守,发现不对赶紧去通报没有问题。李全德指着松子:“出事了去禀报没有错,却把这地方四敞大开地留着……二十杖。”
他手指头一摆,松子松了口气,命保住了。
“扑通!”另外两个小太监抖如筛糠,跪在了地上。
第137章 (捉虫) 薛定谔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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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松子那边已经被打上了, 他嘴里塞着软木,嚎叫都没法嚎一下,但发闷的击打声, 这边听得清清楚楚。他每挨一下, 跪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哆嗦一下, 他们的罪过,绝对比松子大。
李全德在两人眼前来回踱起了步:“咱家也是羡慕你们,这才多大啊?就碰上通天的差事了。”语罢阴森森一笑。
小太监们的颤抖顿时没了节奏, 直接抖若筛糠了。
二皇子看了看外头, 悄悄回了乙号房。四个拉肚子的给弄去戊号房了,现在这屋里的大通铺上, 就四仰八叉睡了个敖昱。
“……”这事儿绝对是这位缺德表哥搞的,他特想把他摇晃起来,可不敢。他现在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家伙,就跟看着个怪物似的。
“李!李公公!小人曾经见过甲字房的小麻子在我们屋门口晃悠。”一个小太监终于开了口, 趴在地上嚎叫起来。
另外一个立刻跟着:“对对对!小人也曾经见过!小麻子和小豆子总朝我们这儿跑!我们还曾为了让他别窥探我们屋, 跟他吵过架。”
除了乙号房和戊号房, 其他房的门都关着, 且外头还有高壮的太监守着,但屋里人都伸长了耳朵听呢。
李全德点了点头:“让那两个小崽子出来。”
甲号房,大殿下伴读的两个小太监, 门一开就跑出来了。过来先给了地上两个小太监几脚,这才跪下:“李公公, 小的们冤枉啊!小的们规规矩矩守着甲号房的大门, 从不像有的人,到处乱跑。”
四个小太监,开始了激烈互咬。
外头闹腾着, 二皇子坐下来,闭着眼琢磨这事。
甲号房的太监,可能窥探过,可能没窥探过。可即便窥探过,到底和现在这事儿有没有关联,谁都不知道。别说太监了,伴读们两天里就没窥探过别家的?且也不止甲乙,其他两个房里就寂静无声了?都一个院里住着,看两眼隔壁无伤大雅。
乙号房唯独把甲号房招出来,却只因为太子和四皇子他们惹不起。但母妃的和安宫,一直能压着淑妃的常平宫€€€€能被派来伺候伴读的,固然会偷懒,但绝不是蠢货,这点事儿他们一定能想明白。
换言之,这事儿他们只会攀咬老大家的。
那么,接下来呢?
二皇子攥着拳头,只觉得……热血沸腾甚是刺激。然后他就发现,敖昱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朝他笑呢。
“!”瞬间一个哆嗦,如冰水当头淋下,二皇子半点都不热了。下意识缩起肩膀,并拢双腿,乖乖低头。
晚膳之后,目前的进展就放在了元烈帝的手上。看完后元烈帝拍了拍膝盖,先把四个大的叫来,稍一思索,把五、六、七三个稍小的也叫来了。
来了,行礼了,老大一声嚎,跪地上了:“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没事儿去给二弟的伴读下泻药作甚?损人不利己啊!”
老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元烈帝一脸腻歪,点了点二皇子:“倒下来的都是你的伴读,你先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跟元烈帝来了个君臣奏对,二皇子此时看着就比旁的皇子有底气,他十分板正地行礼道:“父皇,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还未定音。但大哥说的,只是泻药应该不对。臣问过太医,这药旁人吃了,年轻火力壮的也就跑跑肚。但若是颛孙御鳢这样的,就有性命之忧了。之前,臣邀颛孙御鳢出去闲聊,也是突然起了意,他本该留在乙号房的。”
四皇子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跳出去申辩€€€€跟颛孙御鳢有仇的,这不就是暗示他吗?
还跪地上没起来的大殿下却忍不住道:“儿臣和颛孙大郎没仇啊!”
元烈帝看了他一眼:每次都觉得,让他十五岁开府实在是太迟了,早点滚出去,朕也早点清静。
“太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置?”
太子道:“查。继续深挖。此事发生于宫中,虽被波及的乃是数名伴读,但二弟其实也险遭毒手,此事不能就此算了。”
“嗯……”元烈帝随意应了一声,又看向二皇子,“宾儿,你刚说了想法,再来讲讲,想怎么处置?”
“父皇,这事儿虽然儿臣的表哥有点险,但大哥刚才也说了,毕竟也没有谁真出了事儿……而开阳殿,反正就这么大。”二皇子苦笑,“所以,算了吧。表哥的为人,父皇您是知道的,他最是勤恳忠厚,为人老实。”
二皇子顿了顿,除了年纪小的五六七,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小会儿。
“总之,他不会为难儿臣的。等伴读们回家的时候,儿臣也跟着到各家道歉去,都是儿臣的错没照顾好伴读。您再多赏赐点东西,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五六七表情意外€€€€没想到他们二哥这么厚道啊?
一四就想骂娘了€€€€不明不白的,屎盆子还是扣他们脑袋上了!
太子则意味深长€€€€二哥……高明啊。
元烈帝笑了,这绝对还是那位颛孙大郎的手笔。又是一出“公道自在人心”啊。
“老大,你觉得呢?”元烈帝看老大。
大皇子憋屈啊,可他再傻,也知道这事儿查不出什么,但确实是嫌疑最大了。继续查,他“嫌疑”只会越来越大,因为皇太子和老四必定都会跟着扣屎盆子,他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了。
“二弟……仁厚。”满肚子的委屈和咒骂,化成一句夸赞。
皇太子本来都想好了元烈帝要问时,他要说什么了€€€€其实跟老大想的不同,他还想继续查,最好查的时候再动点手脚,把老四也牵扯进去。现在开阳殿不是封着吗?弄死几个让前朝也闹起来。
可元烈帝根本没问他,直接对二皇子道:“宾儿识大体,按你说的办吧。”
众皇子皆道:“父皇英明。”只皇太子跟兄弟慢了半拍。
他坐在上头,当然看得清各人的表情。他不只瞧见了太子有话要说,甚至连他可能说什么都知道了。那眼睛里的心思,是半点都没藏着啊。
他笃定了,这事无论是不是他干的,都不可能牵连到他。又无论最后倒霉的是哪个兄弟,他都是得利的那个。甚至他很乐意四个弟弟,都倒霉。
他很清楚自己皇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也知道新抬上来的弟弟,作用也只是磨砺他,而非动摇他。
没有半点手腕与机巧,只图利,不分利。只见前利,不见后祸……
“宾儿在外头等着,太子留下。”众皇子退下,元烈帝道,“宁儿,朕知道你是有些不同意的,如今圣旨未下,朕给你个机会说服朕。”
皇太子立刻道:“父皇,开阳殿中的少年人,其父兄皆为我朝股肱之臣。如今有人在开阳殿被下药毒害,二哥只想着和稀泥,以伴读性命向父皇邀宠,此事若传开……”
元烈帝用指节敲了两下桌子:“你是只听了你二哥说不查,委屈他自己和伴读,你还记得刚才朕问他如何处置时,他回的第一句话吗?”
“……”皇太子略作思索便回答,“没谁真出了事儿。”
“还有呢?”
“颛孙御鳢为人温厚?”
元烈帝的眉,皱得苍蝇落上都得摔死了:“开阳殿,反正就这么大。”
皇太子依旧一脸茫然。
“宁儿,你的哥哥弟弟,都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们斗法,你觉得现在的大臣们想要的,是‘真相’,还是‘不牵扯’?你难道,真的只能从老二的决断里,看出他在讨好朕?”
太子很“独”,作为太子他也是该“独”的,兄弟里最拔尖的那一个。
这事儿讨好的是谁?恰恰是皇太子刚才说的,会不平的股肱之臣们啊。老四家可是刚被罚出去一个,陶韩啸如今想要前程,那就隐姓埋名去边塞,当个厮杀汉,用战功搏将来吧。谁乐意自己儿子跟下毒谋害皇子牵扯上?
毕竟这事儿最后必定是不能着落在皇子本人身上的,可不就继续伴读背锅吗?
至于所谓被委屈的老二家的伴读们,更是好处得大了。
首先跟二殿下更亲近了,他们也能算是替二殿下挡灾了。其次皇帝都得记得他们委屈,至少这两三年,家里能得不少实惠。另外就是其他家了,别管家里是不是斗得要死,也都得记下这几个孩子的一份情。
这些孩子们的人情,可就是老二的人情啊。尤其老二这次展现了自己的大度,亏是吃了,但好处给自己人捞够了,勋贵和官员都看在眼里啊。
人情,摸不着看不见,最不牢靠的一样东西。但在前朝后宫,却又是最紧要的东西。人情多了,脸面贵重了,势就上去了。
元烈帝看着太子:“揪着不放?真相?公平?宁儿啊,今日所言,你兄弟们不会外传,你自己可别犯傻,到处宣扬去。”
只太子自己揪着不放,不就是为了搞死你兄弟吗?这么明显的意图,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太子还在兄弟里争,想着怎么用阴损手段把兄弟压下去,老二这是一下子就在朝臣里显名。
“……”太子面色涨红,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知道为什么朕让你跟兄弟们一块儿进上书房了吧?朕可不想你的好名声让你三两年就弄坏了。宁儿,你是皇太子,但你却不是什么天下第二聪明人。你在宫里做了蠢事,自然有奴才给你遮掩,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可一旦入朝,大臣们可不惯着你。”
太子跪下了:“父皇!儿臣知错了!”
“下去吧,让你二哥进来。”
外头侯见室€€€€不只一间房,皇子们当然是给单独安排在了一间里。老大早走了,但五六七三个小皇子还在,他们还是头一回到勤政殿来,更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场面。
虽然短暂,但显然这是四个哥哥斗了一场,没想到,竟然是二哥赢了。
老五是惠妃之子,老六的生母王贵人出身较低,且王贵人就住在惠妃宫里,两人关系颇佳,老五老六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宫里最像兄弟的,就是他俩了。
这俩性子也活泼,缠着二皇子嘀咕了半天。不过再活泼,再激动,也是皇子,没问一句出格的事儿,就只是问二皇子开阳殿怎么样,上书房怎么上课的?
老七在后边看着,他也是贵妃陶氏之子,跟老四正好差了两年。可他虽是小儿子,却不如哥哥能讨巧。老七一扭头,发现四皇子竟已经没影了,他赶紧跑着追上去了。
被两个弟弟围着,二皇子有些兴奋,倒是想跟他们多说点。可是看老七一走,二皇子这才意识到,老大丢了脸赶紧跑路没问题,但老四根本没留在这等皇太子。
“你们俩赶紧走,快走。”二皇子赶紧压低声音催促两个弟弟。
老五老六一愣,脸色一变,行了个礼,赶紧跑了€€€€老大丢脸了,皇太子也没得脸,他们留在这围着“胜利者”二哥,可不就是要和太子结怨吗?跑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感激二哥,若没有这句提醒,他们稍后稀里糊涂得罪了太子,最后也是要偏向二哥的,可二哥没这么干,这就很厚道了。
两人前脚走,后脚皇太子就出来了:“二哥,父皇让你进去。”
“劳烦太子殿下了。”二皇子临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子的脸色发黑。二皇子赶紧转回头,进宫去了。
他……彻底跟太子结怨了,却没之前般惧怕太子了。大概是他突然发现,原来结不结怨,太子都想搞死他们€€€€闲散王爷的那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他当不当皇帝无所谓,可不能是老三。
元烈帝见二皇子的事情就简单了,就是给他安排差事的。既同意了他的法子,那就得让他亲自去宫外道歉,安慰臣子们了。
这是一件很轻松,但很麻烦的差事。怎么说也是代表着皇家的脸面出去的,元烈帝得过问一二。
“樘侯喜菊,爱道。康定伯家中有些乱,但伯府老太太颇能掌事。安定伯……”
二皇子将五个伴读家中的情况都简略说了说,又说了他要送上的礼物。元烈帝含笑听着,连连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有些东西就从朕的库里拿吧。别动你和你母妃的私库了。一会儿让李全德陪着你去,你自己也拿两件自己喜欢的。
出去那天也别着急回来,在外头好好玩玩。虽说你是男孩子,早晚要开府的,但毕竟从你长大到现在,还没见过市井繁华。说起来……朕也有许多年没出宫过了。”元烈帝叹息一声,“回来也与朕说一说。”
“是!父皇!”二皇子这还是头一次私下里与父皇交谈,得了他的肯定,还有如此温声细语的安慰。他现在脸也是涨红的,不过头却高高昂着。
元烈帝:行了,没看走眼,老二还是那个老二。这事儿他获利最大,却并非他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