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一听,对视一眼,这倒是没拒绝。
敖昱拍了拍手,他的伴当孙诚节带进了个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念了首定场诗,一排惊堂木,讲起了故事:“话说十多年前的老松崖下,有一位国公爷,因听说此处山上的佛寺十分灵验,所以带着自己怀孕九个多月的妻子上山拜佛,祈求母子平安。”
英王小声嘟囔:“九个多月?上山拜佛?母子平安?”
“谁承想?坐着滑竿刚到了半山腰,国公夫人这就要生了。”
英王:“……挺好想的。滑竿上晃悠到了半山腰呢。”四皇子默默吃了块点心,他快绷不住笑出来了。不知道的以为英王和这位说书先生正在说对口相声呢。
“众人大惊,却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男人,正要送接生婆下山。他见这群人不似歹人,便上去询问,一问之后,便主动提议帮忙。于是国公夫人便被送到了男人的家中,与男人刚刚生产的妻子,安排在了一张床上,一直到产下小公子,又过了数日,大夫确定没事儿,国公爷这才用一乘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轿,将国公夫人母子二人接回了家中。”
说书先生讲完了,行礼离开。他本也不是什么说书先生,是敖昱前年派出去查找真相的家仆。
英王和四皇子一块儿看着小月亮,而小月亮在喝茶吃点心,眼皮都没掀一下。
敖昱道:“正是二位殿下所想,这事明摆着。”
英王:“你想杀了那山民一家?让我们帮着你遮掩?”
“不,我想把对方接回来。”敖昱喝了一口茶,零散小事都解决了,该把目光放在终身大事上了。别看小月亮才十岁,老太太和大房宋夫人,已经开始琢磨着给他房里塞人了。老太太今年除夕,说吉祥话的时候,就不停念叨着“多多开枝散叶”了。
英王:“呃……对方,你指的是……”他再次斜眼小月亮,现在小月亮在吃糖皮花生。
小月亮咽下嘴里的花生:“嗯,接回陇国公府的亲生子,我自己用军功去挣一个国公出来。”
“小表弟,你年纪还小,国公之位不是这么容易挣的。现在可不是开国那时候了。”英王劝着御熙,又对敖昱道,“混淆公侯血脉,这也是大罪,到时候御熙可也是要同罪论处的。”
“无妨,就说当时弄混了。”敖昱道。
两个皇子一起沉默,他们虽然没有孩子,但也确定,这八成是被故意换了的。就算准备仓促,但英王还在犹豫:“把这件事埋下去,不好吗?”
四皇子却道:“大郎要借着这件事,脱离大房?”
“是。”血缘必须分割得清清楚楚。
英王皱眉:“你不会是想跟着去西南吧?”
西南的倭乱从沿海盗匪,严重到了攻城拔寨的地步。
€€€€他们虽叫倭,实际只有一两成是倭人,只因为倭最知名,才得此名。倭乱更像是诸国乱,有楚人,有身毒人,有大食人、罗马人,甚至更远处的欧罗巴人也能见到。他们占据了西南海外的一处大岛,去年险些攻下了埠城。
元烈帝早有出兵之意,但不想只是拍散,而是希望一战至少可定几十年的太平,兵部一直在累积各种给养,且将之向南运输,囤积在靠近前线的库房里。这两年颛孙恬义和户部尚书的真人快打,基本是因为户部拖延,不给东西。
总之,若去西南,得战功。二房只要还在陇国公府里,战功就得削下一块加在大房脑袋上,即便父子俩立下的功劳真的可封国公,弟弟也得在哥哥后头。
小月亮举手:“我去。”
他还没打过海战呢。
英王和四皇子客气笑笑,觉得这小弟弟的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分明这才是真的,小月亮去前线征战,总不能把战功给家里这对奇葩吧?
但两位皇子也明白了,别管谁去,总之是他们不乐意分战功的。
换他俩,他俩也不乐意。陇国公府这国公爷夫妇,确实是神奇。
英王其实都想问问,这夫妻俩是不是才是当年陇国公家的老太太抱错的?不过,这世上也并非龙生龙凤生凤的,他大哥不也是个蠢货吗?
“你想我们帮什么?”
小月亮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我的请罪折子。”
敖昱递过来了两封奏折:“我爹和我大伯的请罪折子。”
四皇子:“这、这是……”
敖昱道:“我爹的是他亲笔,我大伯的是我代笔,不过印章是祖母的。还请将这三封奏折亲手交给陛下。”
三封奏折,颛孙恬义的比较笼统。毕竟他又不是颛孙家的当家,出事的大房才是。可他还是得承认治家不严外加欺君,求元烈帝赎罪等等。
小月亮在为自己冒领国公之子认罪。
内容最多的,就是“大伯”的。
他详细讲述了“实情”€€€€大雨倾盆,妻子无奈在农家生产,不小心弄混了襁褓。他们未曾发现,倒是当年的农家后来无意中发现了,因为他们的孩子鼻翼一侧有个红痣。可当时国公夫妇已经离开,又没告诉农家两人的身份,以至于农家找了十年,这才终于机缘巧合,寻到了国公府。
至于怎么个机缘巧合,奏折上没说。
元烈帝看着奏折:“……错在为臣,为夫却未能顾及爱妻,为父却错认孩儿。抚养御熙十一载,幼子绕膝,享尽天伦,却置爱子骨肉分离……臣颛孙恬仁顿首,万般过错皆在臣,还请陛下万勿祸及旁人。”
“还真是情真意切,颇有担当。”元烈帝面带微笑,他知道这奏折是欺君,就没有半点真的,陇国公要能有这样的担当,现在就不是被扔在家里抠脚了,“行啦,这也是谁都不想发生的事情,也算是……本朝的一桩传奇了。”
元烈帝一抬手,内侍眼疾手快递上一卷空白圣旨。
元烈帝写了几句,突然抬头,问:“在越家养大的那孩子,如何?”
英王道:“禀父皇,越家先前是药农,后来下山买了十几亩地,生活还算安康。”
所以他们住在半山腰,那地方更好采药。越家夫妇生过七个儿女,但只最后两个活下来了,一儿一女,儿子叫越寒殇,女儿叫越寒凉。
皇帝的表情,就是敖昱、小月亮听见这名字时的表情,哪个好人家给儿女起这名字?又是殇,又是凉,前头都夭了这么多了,担心后头的不夭吗?但元烈帝也叹了一声,夭了五个,怪不得胆子大到敢换国公家的孩子。
英王又道:“越寒殇开了蒙。”
“开了蒙……行吧,左右是他们陇国公府的事情。”颛孙恬义的奏折是真的,陇国公的印章也是真的,那这就是陇国公府有了共识,“颛孙……越御熙……”这名字差点让元烈帝把舌头咬了(英王提醒了一声:“越熙。”),“越熙就挺好了,宵儿,这孩子是你的伴读,你怎么看?”
四皇子道:“越熙有才学,且与儿子相伴多年,儿子只认他。陇国公府的世子,让给弟弟们吧。”
陇国公世子,甚至陇国公算个什么?名头好听罢了。
“还是让他在家里再学学吧。”元烈帝撇嘴,能开蒙,该是当年陇国公还是留下感谢的钱财了,拿这些钱财也才养活了两个孩子。但再如何,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孩子,还是养养再说吧。
载着越家的马车驶进陇国公府的瞬间,气运条蹦出来了,目前的气运条是三比七,敖昱三主角七。苹果醋看了一眼,重新躺平。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苹果醋了,他是老陈醋€€苹果!
越寒殇本来该在十五岁时穿越,但在古代重生版本的越寒殇被带回时,剧情提前了,这看来是主角利好的情况。
所以,下车的,就已经是现代穿越过来,得到古代版上辈子记忆的越寒殇了。
五年时间提前……越寒殇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怀疑是否在陇国公府也有人提前穿回来了。但左思右想,他觉得应该不是。就连对方带他回来这种行为,越寒殇都十分不理解€€€€前世的越寒殇,就如一个多余的废物。他被认出来,完全是假公子一时好奇,和宋夫人玩滴血认亲,结果两人的血不溶。
宋夫人立刻便想到了当年生产时所在的那户农家,这才找来了亲子。
其实宋夫人一开始对越寒殇还算不错,可即便用了原主的壳子,现在的越寒殇只能叹一声,前任脑子有病。
这不是侮辱他,是真实情况,前任的精神状态很不健康,他自尊心强到诡异,渴望成为世界的中心,又自卑敏感,有严重的被害妄想情结。
学东西但凡稍有一点难度,他便哀哀哭泣,让他多学几遍,他直接嚷嚷“我不会!我学不了!娘!他们都看不起我!”
可宋夫人也让他学啊,结果他直接埋怨起了宋夫人和国公,认为他们也是在看不起他,特意羞辱奚落他。
前任的这种精神状态,跟他在越家生活的情况有关€€€€越家已经从半山腰搬下来了,在桃源村里生活,还成了个小地主。这村子名字好听,也真的和桃花源似的闭塞又人烟稀少,越家在桃源村就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前任小时候是被捧着长大的,可被越家夫妇送去外头的书院读书时,他的一切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紧接着,他又成为了国公府的真公子。越寒殇叹气,前任是真的脑子有病,怪不得重生一次却惦记着寻死觅活呢,完全是重度抑郁了。
他摸了摸胸口,摸着是没有任何异样的,但他自我感觉,却仿佛有酸酸涩涩的冰块梗在胸间。听着挺像柠檬冰块的,可一点都不好受。他从穿过来到现在,自己的心情都被这些冰冷感带着,难以快乐。
不用什么系统,冥冥中便有什么告诉他,需得为前任复仇,方才能解放胸怀,否则,他早晚有一天,也要步上前任后尘,抑郁而亡。
这就很无奈了,别说是古代世界,就算现代世界,要在上层发展,也是需要家族借力的。彻底脱离家族,甚至与整个家族对立的人是有的,但过程会非常艰难。
劳碌一世,本来想这辈子一来就能躺赢了。前任不要小庄子,他要。前任嫌弃小地主,他不嫌弃。能当咸鱼还挑什么?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这还得为了活命奋斗。
越寒殇叹一口气,已经跟着仆人到了一座凉亭内,亭子里有三个人,仆人的低声介绍,也证明越寒殇的猜测没错€€€€陇国公夫妇与老太太。
他故作怯懦,不敢上前。
宋夫人是头一个主动上前的,她生产之后虽不乐意和别人共用一床,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家,且另外一人也是个刚刚生产的妇人,最后过于疲劳,连孩子什么模样都来不及看,便沉沉睡了过去。农户家中狭窄,站不下几个人,且房中过于憋闷,大夫也让仆人都在外边待着。
宋夫人猜测,便是趁着某个无人的间歇,那越家的妇人换了她的孩儿。
小月亮和陇国公夫妇可不亲近,四年前开始,他就彻底跟敖昱挤在了轩逸堂东厢,珠晖堂彻底废弃,每次休沐回来,也只是去看看老太太。只逢年过节,全家出动的时候,见见这夫妇俩。
即便如此,这两位还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各种暗示小月亮要“争气”。
一家子两个伴读,跟的还都是得力的皇子,京中再没人有这样的体面。但体面都去了二房,各家凡有帖子,都是冲着二房去的,倒像他们是当家的。
老太太都指着鼻子问过:“这是孩子不争气吗?这是你们大人不争气!”
但这夫妇俩真能认清自己的错误,也不至于大好的局面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总之,道真相的当时,宋夫人竟有恍然之感:怪不得不与她亲近,孩子不是她的,如何亲近,如何给她这个当娘的争气?
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子,产生了强烈的爱意和期待。
“我的儿!我的儿!”宋夫人的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
越寒殇记忆里这位贵妇便是高贵的女强人,如今一见果然明艳靓丽,却为了孩子哀声连连,此时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但为了他自己的命,也只能报仇。
国公跟在夫人身后,也双眼放光,一脸欣喜。越寒殇咬紧口腔,总算让自己疼出了两滴泪来。
只老太太阴沉地远远站着,越寒殇知道她手握国公府大权,为人却守旧刻板,是个典型的古板大家长,这倒是和记忆里的形象很符合,对她复仇,越寒殇觉得自己能下得去手的。却需慢慢来,待让她不再宠爱那假货,夺了她的财与权,也算是复仇了。
至于二房没来,虽然和剧情不符,越寒殇也不意外。回府时间一下子缩短五年,已经严重歪路了。二房的大哥哥本就与假公子亲近,他的记忆里,那位大哥哥可是给原主挖过不少坑。
第147章 主角:情况不对啊……
147
越寒殇再次忍不住埋怨了一下前任, 因为实在是分不出来有些事到底是坑,还是前任自找的,说直白点, 对付前任, 有必要专门去挖坑吗?
€€€€虽然记忆都是前任的视角, 但越寒殇一个在娱乐圈混的,他自认为还是有点情商的,他很清楚, 很多事完全是前任带着全家一块儿丢人。
别说是国公的儿子了, 就是皇帝的儿子这么转着圈丢人,也得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一些“委屈”的记忆里, 越寒殇都替国公家心累。前任要身份高贵,要荣华富贵,要所有人都围绕 着他,爱着他, 迁就着他。
这不是成年人, 这是婴儿。前任需要吃药, 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可古代没有这东西,那他最好待在家里,在家里他才能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可他又非要朝外跑,要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存在感。
别说前任记忆里后来权倾朝野的大哥哥了, 现代也不可能让他继承家业的。越寒殇其实挺不想报仇的, 甚至包括刻薄老太太,这一家子都是能人,家族紧密合作, 步步高升不好吗?无奈,他为了自己活命,只能替前任报仇。
“儿啊,这可是大喜,你回来便可得世子之位!”国公说了一句。
又是剧情严重偏离,前世正因为假公子已经被封了世子,这一家子才没让两人各归其位。后来原主闹出许多丑事,将夫妻俩越推越远,后来干脆就假作真时真亦假了。他们这次不但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甚至把世子之位也给他了?
“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越寒殇面露惊恐和委屈。
“别怕,别怕啊。我的儿年岁还轻着,慢慢学,什么都能学会的。”必定是要赢过二房的!
“我……”越寒殇四周看看,“我爹娘……你们……”他觉得正常十岁孩子,应该是没这么快就接受自己父母换人的吧?
他穿前,手下带了两个小明星。当时觉得这俩怎么演戏一个比一个废?在家里拍拍照片涨粉挺快,有剧上播反而每次都得准备反黑€€€€营销不够,对家不故意踩的情况下,路人都会群嘲。
现在他自己上了,越寒殇觉得,要是有机会回去,他还是对那俩废物好点吧。
“我们才是你的真正父母!”宋夫人有点着急,看来很认可他的演技,“你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