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然昨天睡觉不老实,半夜总抢他的被子,他好几次被冻醒,把被子扯回来一人一边盖好,过不了一小时被子又会卷回奚斐然身上。
简直擀面杖成精。
滕时第n次无奈地把被子扯回来的时候,奚斐然忽然翻身,从正面抱住了他的腰。
那么小的孩子,浑身都是软软的,脸蛋像两坨白团子,带着点婴儿肥,脸就贴在他的腹部。
滕时不习惯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微微愣了一下,尝试着把奚斐然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摘下去,却发现小东西立刻抱得更紧了,脸上紧实的肉肉都挤得溢了出来。
滕时最终还是没忍心推开他,就这么容忍着奚斐然树袋熊似的抱着他,一直到天亮。
那是一个小生命,一个有丰富情感的稚嫩灵魂。
滕时的头昏昏沉沉,却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自己的心态好像错了,从一开始,自己就只是想着保住奚斐然的命而已。
他救奚斐然,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因为滕家而死。
可奚斐然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个摆设,不是保护起来放在玻璃罐里就行了的。
他有思想有智慧,而且正处于建立价值观和心塑造的重要阶段。
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和养小猫小狗一样,随便给口吃喝,交给一个陌生人,奚斐然就可以自由升上,就可以指望这个陌生人可以把奚斐然顺利抚养成人。
哪怕赵阿姨是个好人,奚斐然就能顺利的长大吗?哪怕家庭教师、厨子、教练安排了几十号人,就足够了吗?
滕时深呼出一口气,在这一刻似乎悟出了上辈子三十年都没有领会到的一种体悟:
人终究是世上最复杂而感性的存在,比机械更为精密。
看来养孩子不是撒手放养就可以的。
如果要养就下定决心好好养,亲力亲为才行。
***
咔哒。
开锁的过程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没过多久,奚斐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大门自动向内缓缓打开。
阳光打在奚斐然的脸上的,照亮了他惊讶睁大的眼睛。
他本以为这间房会是仓库之类的,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温馨的卧房,床品都是欧式的风格,床单被罩的边缘都绣着精致的蕾丝,窗台上铺着厚毛毯,毛毯上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书。
好像有人一直在这里生活似的,可他却从来没听到过楼上有人声。
淡淡的茉莉花香飘散出来,奚斐然愣了愣,这种香味很让人安心,似乎有种女性独有的温柔。
这是谁的房间?
滕禹为什么会把小机器人藏在这里?
奚斐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正如他的第一判断一样,这是一间女性的房间,里面除了大床以外,还有精致的梳妆台和巨大的衣帽间。
衣帽间里东西并不算多,但样样都是精品,衣帽间的玻璃柜里还放了不少首饰,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奚斐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快速地把屋子里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机器人。
忽的,桌面上的一样东西忽的吸引了奚斐然的注意力,他走过去拿起来,发现是一个电子相框。
相框里面轮番滚动着几张照片,奚斐然凑近看过去,发现照片上的竟然是年少的滕时。
他看起来比现在稚嫩很多,这种稚嫩似乎不单纯是年龄上的稚嫩,而是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单纯的天真。
照片里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或是牵着滕时的手,或者将他抱着,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
两人的眉眼出奇地像。
这好像……是滕时的妈妈。
第28章 撞破
照片上的女人很美,那种美是大家闺秀的美,漂亮的眉目含情,却不带一丝矫揉造作,仿佛一朵傲然的玫瑰,生来就是耀眼的。
滕时和她长得很像,一起在一张照片里笑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些照片里没有滕仲云,偶尔有滕禹。
其中有一张照片中,滕时的母亲站在中间,一手揽着一个,左边的滕禹冷着一小张脸,右边的滕时正侧头冲着滕禹笑。
奚斐然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
滕时原来是这么爱笑的吗?
他的脑子里闪过滕时现在的样子,只觉得很难和照片里联系起来。
奚斐然沉默地低下头,不禁又想起了自己。
——我曾经也是很爱笑的。
人是会变的,经历的一切伤痛都会留下痕迹,就像是被刀子割破的皮肤,总会在外表或者更深处烙印下永远不会磨灭的疤。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起自己的机器人。
衣帽间,床下,化妆台……
他到处都翻遍了,却根本没有看到小机器人的影子。
难道不在这?
混乱的心绪随着翻找的过程平静了下来,奚斐然恢复正常思考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滕禹这一周根本就没回来过,自己就没跟他打过照面,他怎么知道那个机器人对自己很重要?
而且如果要没收,为什么不收回滕禹自己的别墅里,反而藏到滕时妈妈的房间里?
是不是太牵强了。
奚斐然停了下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纷杂画面,最后浮现出来的,是赵阿姨殷切得过分的脸。
像是被一盆冷水泼醒,奚斐然的脸色冷了下来,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赵阿姨故意的。
这次又要作什么妖?
奚斐然缓缓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不出愤怒,只是低头掸了掸裤子上的浮灰。
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临走的时候,故意把房门留了一个缝隙。
然后他一步步朝楼下走去,仰着头,神色冷淡,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然而若是此时有人能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在掌心里微微攥紧了。
赵阿姨所做的一切,是滕时指使的吗?
或许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又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相识已经将某些想法潜移默化地改变,奚斐然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人心隔肚皮,但是真的能有人把恶伪装得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吗?
当他昨晚贴着滕时的后背,看到的只有滕时为他挡过刀的清瘦身形。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地贴上温热的胸口,回应他的是后背上的轻拍。
一个人真的能做戏真到这种程度?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误会了滕时,赵阿姨的所作所为和滕时根本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如同喷涌的泉水一样翻滚而上,强烈到一发不可收拾。
奚斐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有这种猜想,只是潜意识里一直不敢承认。
但他依旧生生把这种情绪暂时压了回去。
这个世界太复杂,不能轻易下结论。
曾经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坏人,而从他的父母被残忍杀害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人性的恶是无底线的。
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谨慎为盾,把自己牢牢的保护起来,不相信任何人。
猜忌、阴暗、凡事以最坏的事情为打算……都是为了在被恶攻击的时候,能够微弱的抵挡一下,起码能不被伤的那么深。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可是他也真的已经受够了每天猜测滕时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不想在自己开始依赖对方的温情时,还要怀疑对方的动机。
即便是在这种画地为牢的自我保护中,他的心里某处却隐隐的渴求这个世上还有一丝真心。
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确定,滕时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
“这几天你不要动了,就在家里歇着吧。”
医院门口,滕禹正带着滕时从玻璃门里走出来。
“学校那边我给你请几天假。”滕禹走在滕时左边,有意无意地护住他的肩膀。
“哥,”滕时吊着左胳膊哭笑不得地走下台阶,“我只是肩膀破了个口子而已,又不是生了孩子还要坐月子,不用请假。”
滕禹刚才甚至要给他弄个轮椅,被他拼命阻止了。
滕禹抿了抿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正要反驳,忽的只听急促的下楼梯脚步声从右后方传来,似乎还在打着电话:
“妈的气死我了!眼眶都给我打肿了!老子非得废了他!……”
滕禹听着这动静就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拉住滕时,那人已经重重撞在了滕时右肩上。
滕时本来身子就虚,差点被直接撞下去。
“瞎啊!”撞人的二世祖的戴着墨镜,嚣张的一嗓门直飙云霄,“没看我打电话呢吗?”
滕禹一把揽住滕时的腰把人抱稳在怀里,反手一揪就狠狠扯住了那人衣领:“你再给我说一遍!”
滕禹的身高将近一米九,那暴怒的一抓直接把二世祖抓的一个踉跄,手里的手机啪的飞了出去咋了个稀烂,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你他妈的!”
二世祖脸上墨镜都歪了,大怒之下正要愤怒反击,却看到了滕禹西装下暴突的肌肉,嘴里的“想死啊!”顿时一卡,变成了“有话不能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