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然摇头摇成了拨浪鼓:“真不用,我没受伤!”
如果面前是祁南槿,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脱了,但是滕时不一样。
滕时的睫毛的又长又浓密,像是两道扇子,眼睛深邃漂亮,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滕时不知道他又犯什么别扭,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衣摆,奚斐然猛地一惊,下意识推了滕时一把。
这一下可不好,正好推在滕时之前被他用菜刀捅过、还没好利索的左肩上,滕时捂住肩膀“嘶”的一声,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滕时!”奚斐然吓坏了,连忙扑过来,“你没事吧,我没过脑子!对不起!”
滕时咬牙低头,一副疼得厉害的样子。
奚斐然整个人都慌了,正要扑过去看他的伤口,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紧接着衣摆被向上一掀,上衣就被拽了下来。
奚斐然:“……”
滕时笑得像个狡黠的狐狸,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把药油抹在了他发青的腰侧:“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还以为我要怎么你了。”
那修长的手指带着滑腻的药油按在自己腰侧的时候,奚斐然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可能有点凉,稍微忍一下,”滕时揉着他的腰,“这是T国的药油,非常好用,揉进去之后两天内就能消肿。”
奚斐然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抬头就是滕时的睫毛,低头就是滕时优美的锁骨。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和人家打架,”奚斐然仰头看天,声音中隐约带了点鼻音,“就直接一脚把马超踹飞了,你就不怕是我的错吗?”
“猜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抬胳膊。”滕时把药油抹在他侧胸的乌青上揉按起来。
胸口的伤有点重,奚斐然疼得呲牙咧嘴,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又忍住了,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再说,就算是你的错,我也会帮着你的。”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愣住:“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滕时停下来看着他,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外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又没来由的加速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特别有原则,特别……特别……”
“刚正不阿?”滕时笑了一下,重新挖出一块药油,“很久以前曾经是的,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有些原则不要也罢,毕竟对我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我保护好他们就够了。”
奚斐然心说你也才十六,说得就像是你已经三十好几了似的。
不过确实,跟滕时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觉得滕时这个人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深,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和是非观。
等等……他刚才是说自己是他重要的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就快了。
“转过来,”滕时在他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奚斐然赶紧趁机转过身背对着滕时。
那一后背的青紫让滕时微微皱起了眉。
“说起来,你为什么原谅他们?”滕时把药油按在他的伤口上揉按着,轻描淡写地问,“让学校把他们开除了不好吗?”
“唔……”奚斐然正经危坐,“感觉没必要,经过这次之后,他们应该也不敢招惹我了。开除他们除了让我一时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他们只是蠢而已,觉得欺负我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强大。”
“是吗?也许他们就是单纯的坏呢?”
奚斐然笃定的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比如马超,我曾经看见他在我们班的女生被骚扰的时候冲上去和高年级同学对峙,还有他手下的跟班也帮班里的弱小同学出过头。”
滕时揉按的动作慢了几分。
“他们说我没有父母,孤儿什么的,多半也只是口嗨,估计他们都不解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享受压迫新人的快乐而已。所以,就是蠢。蠢人没必要受到退学这么严重的惩罚。”
蝴蝶骨的淤青被按到,奚斐然小声抽了口气。
滕时笑起来:“小小年纪这么能分析,我看干脆将来把你培养成心医生算了。”
“比起心学家,我更想当科学家,”奚斐然忽的侧头,“而且,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原谅他们?”
滕时停了下来,奚斐然忽的有些谎,解释道:
“我说‘算了’之后,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滕时放下药膏,呼出一口气。
“我希望你有反抗的胆量,也有宽宏的心。”
奚斐然认真地看着滕时。
“最主要的是,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滕时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说,没有标准答案,你今天所做出的反应,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煎鸡蛋了,猛地站起身:“擦完了吧……我,我去洗漱了。”
第47章 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卧室里的灯都关了,窗帘露着一个缝隙,有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这是滕时的习惯,在黑暗中给自己留一个畅望星空的出口,在星河月光下入睡,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浩瀚的东西。
仿佛某种预示,奚斐然总觉得滕时将来会很厉害,区区崇景根本容不住他。
被子从滕时的肩头滑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侧颈,他的呼吸很轻,奚斐然躺在他身后,看着他轻轻起伏的身子,心里某种复杂的情绪又在黑暗中翻涌起来。
滕时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人了,他成熟、冷静,有着一般人没有人的深邃底蕴和与年龄不符的看淡一切的从容,而且对自己百分百的好……但他偏偏是滕仲云的儿子。
如果滕时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任意一个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他,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大大方方地回报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他的恩惠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甚至对他的表扬都不敢回应。
奚斐然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感性让他十分想要和滕时亲近,然而智却让他时刻保持着对滕时的若即若离,坚定地守住“我和他好只是为了让他养我长大”的信条。
仿佛只要露出一点超出这种关系之外的亲近,就像是背叛了什么似的。
眼前似乎又要浮现起血色,父母临死前的惨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翻滚升腾,奚斐然心里一颤,不会吧,又要来了。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惊恐加速,死死咬住牙关。
几乎每隔两三天他都会梦到一次那个恐怖的夜晚,而且每次都更加生动可怕,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被石化的错觉。
一遍遍被迫在眼前播放那恐怖的场面,身子却动弹不得,每次缓过劲来都会像死了一次一样,浑身大汗淋漓得几乎虚脱。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会给爸爸妈妈报仇的,一定会的。
奚斐然用尽全身力气闭紧眼睛,拼尽全力想把脑海中的画面压制下去,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那中窒息的恐惧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散了下去。
奚斐然僵直的身子逐渐恢复正常,正打算呼出一口气睡去,却忽的感觉床的那一侧动了动。
滕时还没睡?
奚斐然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盯着滕时的背影,只见滕时被子下的手动了动,似乎按住了哪,过了几秒,整个人忽然翻了个身。
奚斐然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直张开一小条缝偷看。
之间月色下,滕时仰头躺在枕头上,俊美的眉眼微蹙着,额头上晶莹闪动的似乎是细汗,呼吸也有些沉重。
他不舒服?
是肩膀又疼了吗?奚斐然顿时一阵内疚,正想着把滕时叫起来吃点止痛药,却忽的看到滕时睁开了眼,顿了一秒,竟然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动作几乎是急匆匆的,他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奚斐然醒着,快步走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滕时立刻冲向了马桶干呕了起来。
“呕……”
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胃囊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样,嘴里不停的冒酸水,滕时趴在马桶上喘息,只感觉头晕目眩,背后一阵阵地冒冷汗。
忽的又一阵难忍的反胃感翻上来,滕时按住胃干呕不止,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整天不怎么好好吃饭的恶果现在终于来了。
胃里疼得直抽抽,然而更难熬的是恶心。
滕时现在已经顾不上脏了,整个人都趴在了马桶上,身子发虚得站不起来。
自从被电击之后,他的身子就一直没恢复好,尤其是胃口,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他之前费劲吧啦的养生全都被这几天给作没了,真是没处说去。
上辈子他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得胃病的。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养了,这辈子却还是因为各种莫名的因果而导致自己朝着胃病的方向发展。
该不会上辈子的一起真的是固定好的,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
不会的,肯定能变的。
奚斐然都救回来了,这不就意味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滕时强撑着站起来,洗了把脸,忽的又觉得胃里一抽,这次不恶心,是干疼,拧毛巾似的疼。
“嗯……”滕时一手猛地按住上腹,一手撑着洗手池,冷汗瞬间溢出来,疼的在镜子前弯下了腰。
真是要命了。
咚咚。
“滕时?”
洗手间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滕时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反射出门外一个小小的影子。
“你没事吧滕时?”
奚斐然?他怎么没在睡觉?
滕时不想让小孩担心,冷汗淋漓地闭了闭眼,掐着胃哑声道:“我没事……”
话这么说着,他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滕时死死攥着洗手池的边缘,却只觉得双腿都有点发软,继而又开始耳鸣,一股强烈的恶心再次翻涌上来,却不像是要吐。
下一秒奚斐然推门而入,打开门的一瞬间只看到滕时直接向后软倒了下来。
奚斐然扑过去把滕时接了个满怀,这个动作他几乎都已经做出经验来了,虽然有点沉,但他还是熟练的护住滕时的头把他放到地上。
滕时这身子可真是差的可以,隔三差五就要出事,他真是怀疑滕时到底是怎么成功长到这么大的。
奚斐然的心里忽的像是从高空坠落了似的咯噔一下——因为他意识到,半年前,滕时还是有妈妈的。
那时的滕时就算是身体虚弱也毫无顾忌,因为总有母亲会在身后接住他。
怀中的滕时几乎丧失了意识,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