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莫名其妙:“啊?我以为你们知道。滕坤那媳妇来的时候挺着肚子,住下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就又生了个儿子,他家一共两个孩子啊。”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奚斐然和滕时都震惊了。
“滕仲云有个弟弟?”奚斐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滕时,后者摇了摇头,和他一样时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是啊,叫什么来着……什么风……”老李敲了敲头,“记不清了,反正小名叫小风。”
“然后呢?”奚斐然急问,“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滕坤干起了修工的活,村里有谁有什么电器坏了,就拿过去找他修,也算是个营生,但他本身好像有很多的存款,也不指着这些活赚钱,”老李深吸一口气,“不过他们住下不久之后,大家就发现那个叫仲云的孩子不太正常。”
“怎么不正常?”
“他太聪明了,村里的老师说他什么题都会做,几乎不用怎么学就能考第一,甚至高年级的题他也都是看一遍就会,但这不算奇怪的,毕竟聪明人也有很多,关键是,他好像没有感情和是非观。”
“我记得有一次听说,他同桌的小朋友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借用了一下他的橡皮,结果他直接掰断了对方的大拇指,被老师和家长抓过去质问为什么,他只说‘那是我的东西’,他既没有因为被发现而害怕,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内疚和后悔,平静得就跟他掰断人家大拇指是所当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好几次,学校就不留他了,劝他回家自学,那时候他的弟弟小风已经三岁了吧,他妈就每天在家带着他们俩。”
“滕坤那时候也不知道干什么,经常往林子里跑,每天不着家,和他老婆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我经常半夜里听到他们吵架,还砸东西……哎哟真是,我猜啊,就像我说的,他放不下当初发生的那些事情,他被兄弟背叛,又背叛了兄弟,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已经把他的脑子弄坏啦。”老李唏嘘不已。
滕时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
“这个滕仲云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李话音一转,“他在家休学之后,周围就怪事不断,先是我家养的鸡和兔子接连丢了好几只,后来邻居家的猫又丢了,我们一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放了好久的捕兽夹都没抓到,后来暗中装了监控才发现,竟然都是被这小子偷的!”
“他妈的!”老李的情绪激动起来,“我跟邻居蹲守在监控前,等着他再一次对我家的兔子下手的时候,直接上门讨说法,结果你们猜发现了什么?”
“这小子正把自己自己关在后院的柴房里,把兔子的四肢都固定在桌子上,用小刀一点点往兔子的肚子里捅,那兔子还是活的,他就在那欣赏着,还笑!我这辈子从没有听到兔子那么叫过,凄厉得让人不忍心听。那是纯虐待!这孩子就是个变态!”老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母亲在屋子里照顾小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都做了什么,听见我们的声音赶过来,看见柴房里他大儿子做的一切,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后来这小杂……滕仲云为了报复我们,还往我们的菜地里泼了石灰水,菜苗全死了,而且之后都不能种了!我们还找不到证据。”
滕时沉吟片刻,他上辈子早就知道滕仲云的心问题,所以并没有太奇怪:“虐待动物、没有同心、缺少基本的情感……这都是反社会人格最典型的标志。”又问老李,“滕坤平时对孩子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老李不知道反社会人格是什么东西,听了后半句倒是懂,直叹气:“还说呢,他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对孩子不是打就是骂,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怎么活,更何况对孩子呢,我感觉他甚至把孩子也当成假想敌,不过也是那小混蛋应得的……”
滕仲云的童年在老李的叙述中已经大概在滕时心中成型:
一个大概率天生反社会人格的孩子,又在很小的时候经历了搬迁的不稳定影响,导致了安全感缺失。母亲的经历又大多放在新生儿身上,对他有所忽视,最主要的是父亲受精神刺激的影响,每天对他进行“不能相信任何人”的熏陶和冷热暴力的轮番虐待,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不走向极端都不正常。
而在这样的情境下家庭中的又一关键因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滕时问:“他和他弟弟关系怎么样?”
那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叔叔,会在滕仲云的人生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这个嘛……”老李一时竟有些犹豫。
奚斐然又要掏钱,但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误会了老李的意思,老李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故意卖关子,你们给的已经够多的了,我只是不知道怎样形容。”
“不着急,您慢慢说。”
老李喝了一口水:“起初滕仲云对他弟弟和对那些兔子一样,他母亲一不注意他就把弟弟抱走,有的时候往水缸里按,有的时候倒挂起来,就是想看他弟弟哭的反应,后来被他母亲狠狠揍了几次之后就长了记性,不再明目张胆地伤害他弟弟了,反而走到哪都带着他弟弟,把他牢牢的拴在了自己身边,渐渐地,周围有谁想碰他弟弟都不行,他非常认真又尽心地把人保护了起来,又给他买糖吃又照顾他,变得对这个弟弟非常好。”
奚斐然忽的感觉有点心虚,下意识看向滕时。
他对滕时也是这种感觉,恨不得把他藏起来,走到哪都拴在身上,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碰他。
“这是为什么?”滕时有点难以解这种转变。
老李摇头:“我也不懂。”
“占有欲。”一旁的奚斐然摸了摸鼻子,“他把他弟弟当成了他的私人物品,只有自己能动。在这样一种压抑的生活环境中,有这样一个稚嫩又单纯的小生命,就像一张白纸。滕仲云发现自己迫于母亲压力不能伤害他,但是可以操控他的心智,让他完全的依赖自己,这样带来的心快-感远比虐-待他更强,所以他转变了策略。”
滕时只觉得奚斐然还挺会分析,没察觉他的不自然,又问老李:“那他弟弟是什么反应?”
滕仲云是反社会人格,这种缺陷有遗传性,会不会滕仲云的弟弟也是……
“他弟弟很长正常,特别可爱又单纯的一个孩子,”老李不假思索,“他三岁前他哥欺负他的事情他都不记得,记事以后就是他哥对他好的样子,所以特别依赖他哥。”
直到这个时候,一切都还算是正常。
滕仲云虽然变态,但是还不足以到让全村人都如避蛇蝎的程度。
而且本以为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肯定不好,但是按目前的情况看,竟然全然相反,兄弟俩的关系反倒非常亲近。
滕时问:“之后呢?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才让全村人都开始厌恶他?迫使滕仲云离开这里的?”
老李抽烟的手忽然有些不稳,抽了好几口才沉重开口:“他妈要和滕坤离婚,说要带着其中一个孩子离开,真正骇人听闻的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第109章 占有欲
奚斐然不知道自己对滕时的占有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滕时被纪宏下药的那一夜,掌心炙热的温存开始的
不,一定是更早。
是从滕睡深夜里疲惫回家,还要摸摸他的头坐下来帮他一起把机器人拼装完……
又或者是他伏案工作的时候胃病犯了,强忍着疼按着上腹一声不吭,却在自己扶他去床上休息的时候,忍不住把头靠在自己胸口……
当你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占有欲就暗暗生长起来了。
奚斐然藏得很深,一面以被收养的身份每日和滕时朝夕相处,一面又披上S的马甲,以同龄人的身份窥探着滕时的内心。
有的时候奚斐然也会觉得自己很病态,他就像是毒液一样渗透到滕时的生活中,让他的一举一动都脱离不了自己的眼睛,甚至想要占据他的心灵全部,让滕时的生活中也全是自己。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只有滕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几乎可以解当初的滕仲云对弟弟的占有欲。
闭塞的小村庄,精神不正常的父亲,忽视自己的母亲……年幼的滕仲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唯一可以交流和沟通的人只有一个弟弟。
天真又可爱的弟弟,即便是自己用各种仿佛折腾他,也依旧会笑着扑向自己,甜甜地叫自己“哥哥”。
滕仲云的反社会人格让他无法解人们之间正常的感情,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和爱,却会在弟弟扑来的时候,张开双臂接住他。
这是他的弟弟,他一个人的弟弟。
可惜生活永远不会一帆风顺。
滕仲云的母亲终于受不了自己丈夫每日的神经兮兮和动不动就不见人影的行径,她一个人在远离家乡千里的地方,独自一个人照顾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终于身心俱疲。
在滕仲云十四岁这年,她向滕坤提出了离婚。
“你从云南出任务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动不动就往山里跑,我就不明白那山里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能比我们还要重要!”
“你不信任任何人,你甚至不信任我,我受够了你神经兮兮的戒备眼神,你总觉得我要害你似的,我半夜在被子里动一下你都要惊醒,我给你吃的饭你甚至要先偷偷给狗吃!我真的无法解,我是你的妻子,你最亲的人啊!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呢!”
“离婚吧,我受够了。”
滕坤疯癫的神经终于短暂的恢复了清醒,对妻子百般挽留,但是他的妻子去意已决。
多年的艰难时光已经让她三十来岁头发就白了一半,她关上门,弯下腰,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妈妈要走了,但是只能带走一个,你们谁跟我走?”
她一个女人,没有经济来源,只养的起一个。
两个孩子都看着他,八岁的二儿子一脸懵懂,十四岁的大儿子目光冷淡深黑。
女人的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
都说母亲平等的爱孩子,但是实际上,总是有偏爱的。
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大儿子。
这个儿子很奇怪,不会和其他小朋友玩,不爱哭不爱笑,他就像是一口深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阴森,有的时候和他对视,女人甚至会脊背发寒。
女人悄悄的用力握住了二儿子的手,微微松开了握着大儿子的手。
“你们谁跟我走?”她又问了一遍。
二儿子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妈妈,似懂非懂地问:“妈妈,我们要去哪?”
女人一把将二儿子抱进了怀里。
没有人看到,滕仲云的眸子阴沉了下来。
老李茶杯里的水已经一滴都不剩了,但是他没发现,仰头喝了一口才如梦初醒,给滕时奚斐然还有自己的茶杯都重新满上。
“我本不该听到那段对话的,”老李目光涣散,回忆着,“如果我那天没有碰巧出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如果滕仲云没有正好拉着他弟弟在墙角说话,如果我们两家不是只隔着薄薄一堵墙就好了。”
“小风,我问你。”十四岁的滕仲云按着弟弟的肩膀。
他很少主动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以至于弟弟有点受宠若惊:“怎么了哥哥?”
老李那时正拎着水壶走到墙边浇花,就听到一墙之隔的滕仲云轻声问:“你不想和我分开的,对吧。”
弟弟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当然不想和哥哥分开,我最喜欢哥哥了!”
院落的角落中,滕仲云捏住弟弟的下巴抬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幼小的身影,审视地看着那和自己有八分像,但是过分清澈的眼眸,声音温柔地低声说:“这就对了,你这么蠢,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妈妈也照顾不了你,她太软弱了,跟着爸爸这种疯子那么多年都舍不得分开,就足够说明她有多无能。”
弟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反驳,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哥哥的循循善诱的声音如同梦魇:“只有我能照顾你,你跟着我才能活下去。你是我的,重复一遍。”
小男孩无措地看着他,顺从地跟着说:“我是哥哥的……”
滕仲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乖。”他轻轻用手指蹭了蹭弟弟的脸,“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墙之后的老李皱了皱眉,他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却也觉得这段话听起来让人莫名的难受。
但他没有细想,浇完花就走了。
然而就在几天后,让全村都被震动的事件发生了。
凌晨十分,滕仲云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女人凄厉的惨叫。
“救命!!——”
漆黑的夜幕中月亮低垂,昏暗的冷色光晕照亮了寂静的院子,滕仲云的母亲从屋子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后背上全是血。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
她哭喊着往门外跑,却在临出门的前一刻摔倒在地,摔得浑身都是泥土,滕坤从后面的屋子里追出来,手中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双目血红:“你这婆娘想害我!我就知道你们全都想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山洞里,滕坤扑向自己倒在地上的妻子,手中的刀子拼命地刺向她的身体。
一下,一下,直到下方的人再也不动。
村中的灯一盏盏惊恐的亮了起来,村中的人们打着手电提着灯冲过来,滕坤坐在血泊中妻子的尸体上狂笑,挥舞着手中的刀:“你看,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