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了,好久不见。”奚斐然推给他一杯美式,“滕仲云盯我盯得紧,我如果不低调行事的话,在崇景活不了多久。”
滕禹喝了一口咖啡,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那毕竟是他父亲,但他内心深处却也知道奚斐然说的没错。
其实四年前他已经察觉滕仲云开始忌惮奚斐然,当初如果奚斐然没有去J国,滕仲云或许真的会有所动作。
容忍奚斐然在滕时身边活下来,只是滕仲云的一时兴起,但后来奚斐然已经完全不在掌控之中,他既没有被完全驯服,为滕家所用,又没有变成如滕仲云所愿出演和滕时对抗的白眼狼大戏。
这个当初的小玩物已经变得危险,拥有了自己的独立人格,甚至真的在滕时的教育下,有了足以威胁滕家的能力。
滕禹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作为滕家现在的主事人,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奚斐然?
“你说你有问题问我?”
奚斐然看着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都想赶紧找到滕时,我发现你最近一直在搜查整座城市的地下室,为什么?”
滕禹的喉咙动了一下。
“为什么是地下室?”奚斐然盯着他的眼睛,滕禹竟然感觉到了压迫感,“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几秒,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滕禹权衡再三,终于开口:“是滕时告诉我的。”
奚斐然放在桌上的手猛然收紧:“什么意思?他想办法联系到你了?”
“不是,”滕禹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消息互通,他和奚斐然只有联手起来才能救出滕时,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有件事情,或许你听了之后会很震惊,甚至怀疑我是不是疯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是真的——滕时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十几分钟后,奚斐然魂不守舍地咕咚咚喝下去了一整杯冰咖啡,还想按住耳机再要一杯。
滕禹面无表情地按住他:“你就算把咖啡淋在头上也不会醒过来的,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奚斐然的世界观都震碎了:“我们又不活在科幻电影里,怎么会有预知未来这种事情。”
“那你说他这些年是怎么精准的知道那么多只股票哪支会飞涨的,他名下的资本公司就连最好的基金公司都比不上,就算是巴菲特也做不到精准判断未来吧,还有,他是怎么知道V国局势动荡所以提前一年就关停所有业务合作的,还有蒋洲成的工厂,他怎么知道会地震的……”
“好好好!”奚斐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姑且相信他可以预知未来,那他除了告诉你他被关在地下室,有没有说其他的?”
“如果有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滕禹懊恼地捏皱了桌上的餐巾纸,“他只说他后来会莫名其妙地脱困,但是没说怎么做到的。我担心的是,这些年他预测的事情也不是百分百正确的,因为在这过程中他做出了一些改变,导致本该发生的事情脱离了预期轨道。”
奚斐然:“蝴蝶效应。”
“对,”滕禹说,“所以我深刻怀疑,我找不到他,是因为蝴蝶效应导致的,他可能根本就不在某个地下室,而在别的地方。”
奚斐然飞速地消化着这一切,再抬头时,刚才的震惊已经被沉稳取而代之:“我有种不好的猜想。”“快说,别卖关子!”
“我怀疑蒋洲成也知道他能预测未来了,”奚斐然的语速加快,“你说的对,地震的事情确实太蹊跷了,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产生的各种联想,蒋洲成绑架滕时可能就是猜到了他的能力,逼他说出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操!”
“怎么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无论我做什么蒋洲成都无动于衷,哪怕我几乎要把JOSEN公司毁了,他也没动作。因为他知道滕时的价值远大于JOSEN,大于现存世界的一切,只要滕时开始说出有关未来的事情,他就可以全面翻盘。”
奚斐然身上一阵阵冒冷汗,但同时还稍微放心了些,这起码说明蒋洲成不会伤害滕时的性命。
滕禹脸色发白:“如果是这样,那滕时肯定不在地下室了,蒋洲成肯定对他预测未来的能力有所防备,地址八成是随机找的。”
这样一来,找滕时就像是大海捞针,蒋洲成可能把他藏在任何地方。
一时间无人说话,一股无声的焦灼和绝望蔓延开。
然而忽的,两人的耳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AI柔声说了什么。
奚斐然猛然抬眼,滕禹的表情和他一样震惊:“我有一条……”
“来自滕时的消息。”奚斐然接住。
滕时平静的声音同时在两个人的耳机里响起:
“哥,阿然,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在到处找我,但放心,我没事的,蒋洲成想要的只是我预测未来的能力,我是安全的。”
听滕禹说和听滕时自己承认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两人对视一眼,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在被绑架前给AI下了指令,一旦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就说明你们两个联手了,我哥肯定已经和你说明了我能预测未来的情况,AI就会播报我这条消息。阿然,抱歉一直瞒着你。”
奚斐然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太久没听到滕时本人的声音了,他这才意识到无论AI模仿得有多像,却终究不是他,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和背后的情感是机器永远无法比拟的。
“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你们认真听。”滕时的声音有条不紊,却又非常的郑重。
奚斐然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滕禹也屏住了呼吸。
“哥,我需要你帮助奚斐然,在我被绑架的期间内,毁掉蒋洲成的全部根基。”
“大概三年后,蒋洲成会进入政坛,四年后,他会策划引爆在T国首都的原子弹,造成数百万人伤亡……在我三十六岁的时候,他会下毒杀死我。”
奚斐然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双目通红。
滕时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确定我影响了多少未来的进程,但是我能确定的是,这些事情都会提前发生。”
奚斐然几乎站不住,滕禹的脸色也一样的难看。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在蒋洲成现在正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我需要你们抓住这段时期,毁掉他的产业、人脉、资源。”
奚斐然脱口而出:“那你怎么办!”
如果蒋洲成察觉到了这一切,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想要从滕时那里获取未来,如果滕时想要拖延的话只能抵死不说,但这样一定会遭受到巨大的折磨,蒋洲成不可能放任自己丢掉一切。。
仿佛是也预知到了奚斐然会说什么,又或许是根本不用预知的本能,滕时柔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我,放手去做,我心里有数。”
下一秒,奚斐然忽然又收到一条消息提醒,是一条进账通知,在看清上面的数字之后奚斐然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知道滕时成功,却不知道他能有钱到这个地步,那上面的零几乎数不过来。
紧接着滕禹也收到了一条信息,那是一个文档,滕禹心脏狂跳地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近期滕时预测的未来。
“我能帮你们的就到这里了。”滕时浅浅的笑了一下。
奚斐然心脏剧痛,他多希望滕时留下的是视频,而不只是音频,他多想看到滕时笑起来的样子。
滕时轻声说:“加油,等我回来。”
*
接下来的几天是JOSEN公司的员工们经历过的最恐怖的几天,他们眼睁睁看着黑客以铺天盖地之势进攻他们的系统,就像是海啸一般席卷过他们所有的成果,所有积累的、即将上市的、还未能孵化的,一切,都被清洗得一干二净,海啸过后只剩一片废墟。
“蒋总是不是结仇了?”公司高层哭都哭不出来。
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黑客入侵,更像是疯狂的报复,带着无法泼灭的愤怒。
然而针对蒋家的厄运还不止这些,蒋洲成的表叔,蒋氏家族唯一一个身居高位的政-界高层,忽然被人举报受贿,纪委介入调查,没多久就把人带走调查。
蒋家从此失去了强大的后柱和支撑,树倒猢狲散。
一周之内,JOSEN公司的各大合作商纷纷宣布解除合作,八天后,JOSEN公司宣告破产。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社会一片哗然,有的人甚至称之为“没有由的屠杀”。
新闻媒体竞相报道,想要发掘出背后的阴谋,但始终没有人找到这场针对蒋家的浩劫是从何而来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蒋洲成却始终未曾露面。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别墅。
蒋洲成推门进来的时候,滕时正在窗边看书。
阳光很好,雪白的赤脚踩在柔软的浅褐色绒面上,滕时坐在窗边的沙发里,光线透过他的衬衫照在皮肤上,白皙的过分的皮肤里几乎能隐约透出微红的光。
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丝毫不关心,手里翻动的书页在蒋洲成推门而入的时候停了一下:“你没有敲门。”
蒋洲成的眼底全是红血丝,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他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自己从滕时这里得到有关未来的消息就可以万事大吉,哪怕是花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当他看着自己产业分崩离析的时候,他还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对不起,”蒋洲成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吓到你了吗?”
滕时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一旁的镜子。
蒋洲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面容憔悴得像鬼一样的自己,吓了一跳。
滕时:“去洗个脸。”
蒋洲成已经习惯了听从滕时的指示,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忽的愣了一下。
水从他的发丝滴落下来,砸在水池里。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蒋洲成看着镜子中陌生的人,心底深处忽的生出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怀疑。
那不是我,我应该是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赢家,不应该是卑微的丧家犬。
我应该是在主导位置的,让滕时被我折磨得体无完肤为我所用才对,怎么现在反倒变成我对他卑躬屈膝了。
蒋洲成忽的惊醒似的,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悄然间夺了魂,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以至于他甚至根本没有察觉。
迟来的寒意刹那间涌遍全身。
滕时正合上书准备起身运动一下,忽的蒋洲成从厕所冲出来,猛的将他按在了沙发靠背上。
滕时闷哼一声,后背上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一只钢笔抵在了他的肚脐上。
蒋洲成眸中的阴冷和多疑好像又回来,钢笔攥在他手里,冰凉笔杆的尾端逐渐挤进狭窄的肚脐深处,微微用力压下去。
“阿时,”蒋洲成靠近滕时的脖颈轻声问,“你是在玩我吗?”
肚脐神阙穴位于肚脐中心,是血脉之蒂,掌管着肚肠的精、气、神、血,像滕时这种胃肠道受过伤的更该极其爱护,哪里能这么重压。
滕时登时只觉得腹中剧痛,肠子都紧缩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唔!”
钢笔更深的捅了进去,蒋洲成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笔一戳到底:“回答我的问题!”
“呃……”
滕时仰头靠在沙发上神色痛苦,冷汗在瞬间浸透了脖颈,按着小腹重重地喘着气。
蒋洲成忽的感觉到了一阵心慌,滕时好不容易忍过一阵疼,冷汗淋漓:“是啊……我就是在玩你,是我逼你把我困在这里的,是我逼你伤害我的,怎么样,要报复我吗?”
蒋洲成和那冰冷的目光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似的。
这一幕明明已经发生过了,那么似曾相识。
自己之前不就是这么折磨滕时的吗?
是自己把滕时折磨得几乎死掉,然后又后怕到恨不得跪地乞求宽恕的。
从始至终滕时都没有任何摆布他的行为,他受着疼、被折磨,却始终像是高傲的天鹅不肯屈服,是自己承受不住他的冷淡和漠视主动低头的。
滕时根本没有在玩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