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给你留了的。”林昭昭扫了男人一眼,“阿古苏在帮你剪裁缝纫。”
“你没给自己留点吗?”旭烈格尔哪是在意自己得没得,他是怕林昭昭被人哄骗了。
“我住在你这个部落首领的大帐里,平日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还有人侍候,留这些物件做什么?”林昭昭凑在烛光下翻着书卷。
看着烛火边神情认真的人影,旭烈格尔沉默了。
他不由感慨自己一介草原莽夫,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一位美丽博识,还心系族人的贤妻。
洛初愿意随他背井离乡,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实在是他旭烈格尔之幸,血狄之幸,草原之幸!
林昭昭并不知旭烈格尔心中是如何感想的。而他对这片乌拉草原也并非像旭烈格尔以为的那样一无所知。
在上一世的十年里林昭昭虽然什么也没做,但血狄吃过的亏他都看在了眼里。
说到底血狄地瘠物乏,不像大夏和大梁两国立足牢深。这算是草原游牧的弊病,强盛时就疆域广大,挫败时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林昭昭还记得有一年连遇风灾和旱灾,牛羊牲畜几乎死了大半,族人们饥肠辘辘,孩童哭喊不断,若非旭烈格尔出去掠夺时碰巧遇见了朝廷的运粮车,恐怕那一年的天灾就足以将血狄给压垮了。
为了不重蹈覆辙,林昭昭思来想去应对天灾最好的对策之一便是屯粮。而想要有粮食屯,除了靠抢夺,那就必须要学会如何耕种和与人贸易。
识字学习只是个开始。而这些能活命的技能才是林昭昭用尽心意都要让血狄人学会的。
“不早了,该休息了。”旭烈格尔说。
“你先睡吧,我马上好。”林昭昭口中应着,但心思还是全都在书卷上。
“……你刚刚就如此说。”
“还有一些了,马上好了。”
于是在林昭昭不知道说了第几个“马上”后,旭烈格尔抿了抿薄唇,走到了桌边,将那点摇曳的烛火给徒手捏灭了。
“哎,你这是做什么!”周围倏然一黑,林昭昭愤愤直起腰,恰好撞到了身后的人上。
“你该睡觉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昭昭打了个颤,这才意识到黑暗里男人离着自己很近,下意识想将人推开些。
可惜他错估了距离,手直接落在了男人敞开在外的胸膛上。
滚烫的温度吓得林昭昭又是一颤,若非另一只手堪堪撑住,他整个人就要倒在身后满桌的书卷上了。
“别动。”旭烈格尔声音有些怪,黑暗里林昭昭能听见喉结滚动的动静。
男人常年在草原策马,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赘肉,体温也高。感受到指尖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林昭昭更是直接成了木头人,紧张地连气息都屏住了。
“洛初。”
听着男人低哑磁性的声音在唤自己,林昭昭热意直冲面颊,腿更是诚实地软了,整个人顿时失了劲儿,将将靠在男人身上。
真是要人命了!
他能感受到后背被旭烈格尔结实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压着他的人开始像殷勤的狼犬一样对着他蹭来蹭去。
色鬼!登徒子!
明明前日还说不会碰他!
黑灯瞎火,两人就如此腻在了一块儿,想分也分不开。
这蛮子看着老实,其实坏得很,定是故意为之!林昭昭在心暗骂。
旭烈格尔什么体格林昭昭再清楚不过,若是他现在还不开口,等对方彻底失了理智,他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今晚两人怕是注定要坦诚相见了。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初。”
呼吸沉沉,男人意乱迷情地唤着他,林昭昭听得脑袋也是昏昏糊糊的,差点忘了反抗。直到察觉到自己腰上的衣带都已经松了,他才猛得清醒过来了,一把摁住捏在他腰上的大手。
“不行……别这样……”心跳得要蹦出来了,林昭昭声音也跟着颤。
而那只手还在蠢蠢欲动。
“你说过的,我不愿你不会逼我!”见身上衣服都要被扯掉了,林昭昭连忙大声说,“你堂堂草原首领难道对我……这么个女子食言吗!”
在林昭昭的呵斥声里,男人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
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热气慢慢远离,林昭昭总算得了些自由,扶着桌沿站直了身子。
大帐的帘子掀开,像是凉水灌进了密封许久的陶罐里。等林昭昭缓过神来,旭烈格尔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昭昭晃晃悠悠坐下,抖着手点亮了烛火。望着桌面上凌乱不堪的书卷,脸上先是一热,接着眼神又失了光彩。
他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会不会损了那人的面子,伤了那人的心?
草草收拾了一番,林昭昭独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没了那个和火炉子似的男人在,只剩他一人的大帐冷得让人难熬。
他蜷缩着身子,心乱如麻。一会儿想旭烈格尔会不会以为他矫揉造作、故作清高,一会儿又想自己再推诿下去会不会让男人真的失了兴致。
万一老天爷想要他遭报应,明日便让旭烈格尔找上别的女人,从此疏远他、冷落他可怎么办?
上一世旭烈格尔纵容他到了极点,林昭昭无心珍惜。
这一世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开始患得患失了。
林昭昭辗转反侧,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谁!”
林昭昭猛地从榻上坐起,披头散发,捏紧枕下的玉石发簪,配着一身白色里衣,乍一眼简直像极了话本里被负心汉抛弃的凄厉女鬼。
“是我。”旭烈格尔的声音。
“你……你怎么…回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昭昭紧绷的身体松了松。
“外面起风了,恐怕要下雨,过来看看窗户关没关严实。”男人声音平平淡淡,完全恢复了平日一本正经的样子,“吵着你了,我一会儿就走……”
“不。”听男人又要走,林昭昭一着急拉住对方的手,“你别走……我……”
“手怎么这般凉。”黑暗里,旭烈格尔蹙了下眉,反握住林昭昭的手。
“我、我冷……”
“我去给你弄个手炉来。”
“不用。”林昭昭低下头,轻声说,“你留下来……过会儿这帐子里就暖和了。”
“这是为什么?”旭烈格尔不解。
“不知道,反正就是会暖和些。”男人在榻边坐下,将他两只手一起合在手心里暖上,林昭昭鼻子有些酸,小声问,“你刚刚去哪了?”
他还以为他不要他了。
“……”旭烈格尔耳廓有些红。
“……”过了会儿,同为男人的林昭昭也回味过来,默默抽出手,尴尬地满脸通红,连忙转移话题。
“你明日有事吗?”林昭昭问。
“无事。”这次从大夏得了不少好东西,他暂时不用带着部族出门征战掠夺,能过段安稳日子,“怎么了?”
“没什么。”林昭昭本想问明日旭烈格尔要不要一起来听学,话到嘴边感觉有好为人师之嫌,便又收住了。
“该睡了。”
“嗯。”
心照不宣的,两人躺下之后都没再提起今晚发生的事,一夜睡到了天亮。
第11章 偏宠
第二日卯时旭烈格尔就睁眼了。自从毡包里多了一个人,他入睡的时间比以往短了些。
不是因为榻上的人睡觉不老实,也不是因为睡在了硬邦邦的地上,他只是单纯还没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窗边缝隙里透出了朦胧的光亮,旭烈格尔扭过头,看着床榻边那张无瑕的脸和整齐的睫毛,眼神不知不觉软和。
他摸了下林昭昭柔软的额发,瞬间又想起昨晚自己的窘迫,立刻收回了手,快步走出了大帐。
“首领。”巴根满脸为难,“其其格她非要见您,说见不到您,她今天绝对不会上马启程。”
“她为什么要见我?”旭烈格尔淡淡说。
“肯定是想留在您身边,您要不见她一面?我看其其格对您是一心一意的……”
“你也是血狄的勇士,却被一个女人的几句话给威胁了。”旭烈格尔扫了巴根一眼,“她不走你不会将她绑在马上送过去吗?”
“这……这她到底是乌拉达金的女儿。”巴根挠了挠头,“用强的不合适吧?”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今日若不能将人送走,受责罚的人便是你。”
听到旭烈格尔冰冷的语气,巴根心里一跳,也不再思前顾后了,连忙应声退下。
“我不走!我要见旭烈格尔!我才是他的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凭什么赶我走!该走的明明是那个大夏来的女人!”
“她用妖法勾走了我未来丈夫的心,她是大夏派来离间血狄和水夷的细作!”
草原辽阔,旭烈格尔的耳力又好,隐隐能听见些女人撕心裂肺闹喊的声音。无需多问他也知道是谁闹出来的动静。
旭烈格尔本来是不想再过问这件事了,但他想到其其格蛮横火爆的性子,为了防止她在胡言乱语,惹出什么谣言是非来,他还是要过去看看。
“你就别在这儿闹腾了。自己没有本事套住首领的心,何必与我们为难?”其其格声音又尖又响,巴根刺得耳朵疼,“你赶紧和我走吧!”
“我不走!我说了不走!”其其格将靠近的人狠狠推开,“滚开!你们别碰我!”
“妈的!那你就别怪我动粗了。”被推搡开,巴根也是恼了,捏着麻绳向其其格走去。
谁料其其格也是狠下心了,居然趁巴根一个不注意,将他腰间的弯刀给拔了出来,一阵乱挥乱舞。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巴根瞧了眼自己破划破的衣袖,要是方才他反应再慢半步,那手臂上铁定是要开一条血口子的。
其其格双手握着弯刀,将周围的人都逼开,然后冲出了包围,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高喊着:
“旭烈格尔!”
“旭烈格尔!”
她气势汹汹像是要寻仇杀凶一般,然而真当男人如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顿时又收敛住了气焰。
其其格也是草原出了名的美人,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望着旭烈格尔,三分怨,七分情,瞧着也是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可惜她面前的旭烈格尔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