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乌拉达金看我们落魄了,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其其格的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是我哥。据我所知,她还有好几次都想偷偷跑来我们的部族,可惜都被她父亲乌拉达金给抓回去了。”
这种陈年旧事林昭昭还是第一次听话。
沙拉里格说:“毁约的是她的父亲,毁约的不是其其格。虽然性子是蛮狠霸道了些,但她从小就想当我哥的妻子,对我哥也是真心一片。按照你方才说的道理,我哥难道不该娶她吗?”
沙拉里格是真没想到啊,有一天他居然会和其其格这个疯女人共情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没少在心里嘲笑这个女人的愚蠢。
“什么守不守诺的。只是没那么喜欢。要是真的喜欢,就算乌拉达金当初再怎么阻拦,拿刀抵着脖子,我哥总会娶她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你想说你还是不喜欢端静公主?”
“我想说如果我娶的是我喜欢的人,我也能遵守诺言,有一句算一句。”沙拉里格没去看林昭昭,低声说,“所以你别再拿那些大道理来说教我了啊。”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林昭昭快给沙拉里格给绕糊涂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的,完全搞不懂十七八岁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嫌你好唠叨。”沙拉里格挠了挠耳朵,“我哥天天和你待在一起,他真的不嫌你话多吗?”
“沙拉里格!”林昭昭抄起手边的软枕,扔了过去。
沙拉里格单手接住,嘴上啧啧念着,面上嫌弃的表情更重了几分:“你以前在我哥面前都是一幅小鸟依人的模样,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暴躁了,瞧你昨天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比巴鲁山上的大老虎还要凶。”
林昭昭真是被气得青筋直冒,他就没见过像沙拉里格嘴这么欠的人。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决心今日好好教训下这小兔崽子:“你给站着别动。”
“你干什么?”沙拉里格先一步窜了起来,“你还真生气了啊?”
“你小子给我等着,你别动。”林昭昭转了几圈想要抄家伙,“等我把它找出来,给你立立家规……”
“你来真的……我又不傻……”见林昭昭是真要动手,沙拉里格哪还能在站着这儿等打,已经往毡包外退了出去。
“好,找着了。”林昭昭终于翻到了,以前旭烈格尔抽沙拉里格屁股时用的那一根棍子。
他提着棍子就要去追沙拉里格,结果刚出门,砰的一声,就同进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唔。”林昭昭捂着自己的鼻子,他的脸刚好撞在了旭烈格尔坚硬的胸膛上。
“没事吧。”
林昭昭摆了摆手,他心里还想要收拾沙拉里格,便没空多言,提着棍子就要往外追。
旭烈格尔低头望着林昭昭,见对方一言不发与他擦肩而过,心里忽然抽了一下。以前,林昭昭的目光都是望着他的,只会对他一个人使性子,动脾气,对别人明明都是一幅温柔清淡的态度。
而此时林昭昭的眼里只有他的弟弟,仿佛都没看见他一样。
旭烈格尔转过身一把将林昭昭的手给拽住。
“我没事我没事。”林昭昭被拉住了,回过头以为旭烈格尔没懂自己的意思,赶紧说。他正着急了,怕再慢点沙拉里格就跑没影了。
“我有事。”旭烈格尔拽着林昭昭手不放。
旭烈格尔沉声说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不平静,但一时也说不出原由……因为林昭昭也并没做对不起他的事。
昨日林昭昭因为他教训沙拉里格开口吼他,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了,所以昨天晚上他特意和达日巴特他们待了一晚上没有回去。
然后是今日早上他走进了沙拉里格的毡包里,在他那弟弟的床榻上又瞧见了林昭昭之前嫁他时穿过的那一身喜服。
虽然知道是因为成亲日子太急才将这身喜服借出去的,虽然知道昨天晚上躺在沙拉里格床榻上的是大梁的那个公主,也不是他的洛初……可旭烈格尔心里就是郁闷烦躁得像是有一团阴冷的火在不断地烧。
凭什么呢?他脑海里还有林昭昭穿着这身喜服嫁给他的模样,那么漂亮,那么娇贵,那种令人蠢蠢欲动又不敢亵渎的美丽折磨了他一整晚的意志,他硬是自己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去碰。
结果呢?过了几年以后,这一身他都没接开过的喜服就那样皱巴巴地散落在他弟弟的床榻上,还被人撕扯得不成样子……有一瞬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可转瞬之后,他又不知该向谁去发泄这一份不痛快。
他好像谁都怪不了,如果非要怪谁?好像也只能怪他自己将沙拉里格的婚事定得这般急、这般早。
“有事等我收拾完沙拉里格再说!”林昭昭刚要推开门,门缝就被男人的大手砰的一声用力阖了起来。
咣当。
巨大的动静把林昭昭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棍也应声掉落在了地上。
第94章 胭脂
“你……干什么啊……”林昭昭心颤了颤,连声音都不自主变小了许多。
要是搁平时林昭昭八成是要发火的,但他身后的男人今日不知怎么了……他一时是没敢乱动。
旭烈格尔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昭昭小心翼翼地想转过身,看看男人的神情。
但他左手的手腕还是被人攥在手心里。
那力道怪得很,时松时紧,就好像怕弄疼了他,又怕他逃了一样。
“没事。”旭烈格尔松开了手,低声说。
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这一看就是出大事了好不好?林昭昭抿了抿嘴唇,悄悄打量旭烈格尔的脸色。
“你方才不还说有事的吗?”
“没有事了。”旭烈格尔转过身往毡包里走去,“你忙你的。”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忙的了。”林昭昭低下头将地上的木棍捡了起来放好,沙拉里格那小子估计早就跑远了,他再去追也追不上了。
而且眼下他更担心旭烈格尔发生了什么。
旭烈格尔坐了下来,端起他之前喝过的茶盏抿了一口。一切都瞧着没有异样,就好像方才那一瞬的失控都是林昭昭自己的错觉一样。
“你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林昭昭凑近了些,试探地问,“还是有人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旭烈格尔低声说,“有点累了。”
“啊?”
旭烈格尔居然会累?林昭昭真有些慌了,在他心里,旭烈格尔的精力简直比山里的野兽还要充沛数倍!
“应当是因为你昨晚没休憩好,和他们喝了一晚上的酒的关系。”林昭昭想了想说。
“或许吧。”旭烈格尔指节抵着额头,眼眸低垂着,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你去榻上歇着吧。”林昭昭忽然有些心疼,如今他们的部众越来越多,事也越来越多了。他想这么重的担子落谁身上都总会有感到累的时候。
林昭昭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着面庞:“别太逞强了,去休憩会儿吧。”
他的手被男人捉住,然后……居然被挪开了。
不给他碰?林昭昭心里跳了一下。
“我还没沐浴。”男人闷声说,“别把你手弄脏了。”
这绝对是报复吧!就是报复他上午没让牵手的事呢!都是大汗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呢?林昭昭挑了挑眉,心思百转。
“哪脏了?不脏。”林昭昭将自己的指尖给男人看,“一点也不脏。”
“我身上还有酒味,你别靠这么近。”旭烈格尔又说,“小心熏得头疼。”
柔软的发丝划过他面庞,然后划过他的唇边,那股幽香从他的鼻前飘过。
那人凑到了他跟前,抱着他的脖子,十分夸张地用力嗅了嗅鼻子,“哪有酒味了?我怎么一点也没有闻到?”
青年向他眨了眨眼,黑色的眼眸清澈又明亮。旭烈格尔从其中瞧见了自己那张没有情绪的面孔。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双漂亮的眼眸里永远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旭烈格尔站了起来:“我去沐浴。”
林昭昭蹙眉,看着男人就这般走了,忍不住嘟嘀咕了起来:“这都哄不好?这蛮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难道真是我最近太唠叨了?”想起沙拉里格今日同他的话,林昭昭都对自己有些怀疑了。
他回到里屋,对着那面硕大的铜镜左右打量起自己的面相。
“哪里凶神恶煞了?小爷我天生丽质,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就我这幅皮相真遇到老虎下山,那老虎都舍不得伤我的!”林昭昭望着镜中的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目光扫到了桌上的粉盒胭脂,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之前旭烈格尔给他在朔平城买的,还有些是上次大夏使者带来给他的,剩下的则是平日里族内的夫人们送来讨好他的。
“挑些给秀宁和萨日莎吧。”林昭昭想这些粉盒胭脂都是好东西,放在他桌前落灰实在是可惜了。
于是林昭昭就开始挑挑拣拣起来,将自己用过的,样式太丑的都拨去了另一边。
“咦,这口脂怎么涂在嘴上这般红啊!”
不记得这盒用没用过了。林昭昭用指尖沾了些抹在自己唇上试了试,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唇太薄的缘故,看起来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和吃了小孩的妖怪一样。”瞧着镜子里的人,林昭昭都被自己逗乐了。
这时,听到有人走了进来。林昭昭赶紧将自己嘴上的胭脂抹去。
“在笑什么?”男人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袍,头上的发辫还是湿漉漉,走着走着,便有水珠滴下,落在地上。
“没什么。”林昭昭站了起来,想让旭烈格尔坐在铜镜面前,“我帮你擦头发吧。”
然而他刚走过去,手就又被人抓住了。
“你受伤了?”男人低下头,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哪受伤了?”林昭昭愣了下,望了望自己的手,立刻明白了过来。
“不是受伤……那是胭脂,我不小心蹭上到手背上了。”林昭昭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让旭烈格尔坐下来,自己取了一块干布。
“胭脂。”
“是啦,就是女子抹在嘴巴上的。”生怕旭烈格尔不懂女人家用的东西,林昭昭还贴心给对方解释了一下。
“我知道。那东西抹在嘴唇上,嘴唇就会变得很红。”旭烈格尔沉默一会儿,忽然问,“你我成亲的时候,你也用了胭脂对吗?你那时候嘴上也是红红的。”
擦发辫的手僵了僵,林昭昭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倒是记得……还挺清楚的。”
旭烈格尔当然记得了,因为当时那张微微开合的嘴唇很可爱,他想亲却没能亲到,也算是心里的遗憾了。
“你平时为什么不抹胭脂?”旭烈格尔问。之后他在与林昭昭亲密,都没见过成亲时那样红红的嘴唇了。
“男人抹胭脂多奇怪啊。”林昭昭在铜镜里白了旭烈格尔一眼,“而且男人嘴唇和女人的嘴唇又不一样,我抹了胭脂也不好看。”
“好看。”旭烈格尔说。
林昭昭抬眼,铜镜里面,旭烈格尔的眼眸也在望着他,神情十分认真。
“哎,你这眼光啊。”发辫也擦得差不多了,林昭昭将手里的布放了下来感叹道。
谁想底下男人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好看”。
“你认真觉得好看?”林昭昭皱眉,低头望着男人的脸。
“嗯。”旭烈格尔颔首。